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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三十一章 ...

  •   第三十一章

      亚历山大关上门,自己弹了起来。他随意地弹奏着德彪西,让流水一样的旋律润滑自己的思维。他仰头闭目,他沉浸在自己的弹奏里,他像身处演奏会一般挥洒着自己的音符,像疯子一样释放自己的情绪;他转头,猛然睁眼,突见窗外的鸟儿振翅飞起,鸟儿掠过窗前,不留痕迹。

      原来停留只为离去,亚历山大愣愣地看着鸟儿曾经呆过的树枝。

      知道快乐的目的是为了了解痛苦,只有失去才能肯定得到。亚历山大看着自己的手,他的一切都在这里;他的时间不多了不多了!他埋头拼命地享受着弹奏的乐趣。他的德彪西啊,李斯特啊,门德尔松啊,莫扎特啊,他的一切啊……

      恺撒站在门外。

      亚历山大回头,看见了对方脸上的泪。

      恺撒坐回了琴凳上,毫不客气地将亚历山大挤去了一旁。他开始弹奏,弹奏着《大公》和《野驴》。他边弹奏边说:“随便用吧,我的快乐有很多,你随便用!尽管用……”

      他的泪没有一刻停止过,那些泪从眼角溢出,由脸颊滑落,滴落在手背上,滴落去琴键中。“钢琴哭了,”恺撒歇斯底里地瞪着琴键吼道:“钢琴哭了,你看吧,你不好好弹它,所以钢琴哭了。”

      亚历山大有些害怕,又有些伤心。他被恺撒的侧脸迷住了,那么明显的感情,此刻正毫无保留地浮在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上,那样的恺撒很美,痛苦地纠结着眉毛的恺撒非常美!亚历山大喘着气,他无法呼吸,像激烈奔跑之后的选手那样摇摆着身体。那个傻子说他要做自己的快乐!哈!听到了么?那个傻子竟有如此多的快乐!

      亚历山大哈哈大笑,笑声深深夯进了恺撒的琴声;在一遍又一边的野驴叫中,他们的“快乐”融在了一起。

      因为刚哭过,恺撒的脸有些花,苏裴愕然地看了很久,随后问他:“你跑步去了?这么冷的天流这么多汗。”

      恺撒不作声,亚历山大皱着眉头笑了。护有些累,正靠在沙发上打瞌睡。他今天花费上了自己的全部精力去同铜管乐队计较,一次又一次地拣着鸡蛋里的骨头。苏裴悄声向亚历山大说明了情况,亚历山大扣扣头说,下次再有这种情况的话,把他拦住,我怕铜管部的各位兄弟会忍不住冲上来揍他。

      铜管的现场效果常常无法令人满意,这是做管弦乐的人都知道的一点基本常识。柴可夫斯基曾说过:我从不要求铜管乐队,因为他们永远无法令人满意……而现在看来,我们伟大的攸斯波夫十五夜,正在朝超越大师的目标迈进。

      护醒了,不做声,似乎是在生气。那天的大家都有些疲惫,他们在六点钟准时结束了练习,懒懒散散地出了办公室。天刚黒\,黒\得并不透彻;苏裴奇怪地看看天,随后说,今天的天不太对,不黑。

      ——他几乎没这么早结束过练习。

      亚历山大和恺撒都朝天空望去,希望发现一些苏裴所谓的“不太对”。他们三人仰望片刻,再缓缓地看回大地,随后发现眼前的护正默默地盯着某个东西;三人再次整齐地缓缓朝某个东西看去,亚历山大“哦”了一声说,秋庭纯。

      护没作声,那边也没动静;护和秋庭就这么对看了很久,而护身旁的三个电灯也帮着护一同瞪去远处的秋庭纯。秋庭纯终于动了,朝这边走来。护脸上有明显的怒气,秋庭脸上似乎也是。这两人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其他三人想,若不是这样,他们一定就是上辈子的冤家。

      两个人都在生气,却又都惊讶于对方的生气。于是震怒变成了惊怒,最后成了狂怒。护一转身,头发一甩,牵着怜人的手朝左边走去。怜人不愿意了——没人知道他为什么不愿意——突然拉住爸爸的手,用全体力气吊在护的手上不愿意走。亚历山大等人都愣了,同时转头看去这边的秋庭纯;秋庭纯站着不动,眼露凶光,恨着要离去却又离不去的护。

      苏裴和恺撒呆站在原地,亚历山大上前,将怜人一把抱起,大步流星地朝停车场走去。这下护反而愣了,不知道该跟着走,还是留下来。

      他咬咬牙,急步跟着亚历山大去了;秋庭见对方是下定决心要走,突然着急了,脱口而出了一句日文。

      这话非常有效果,护全身一震停了下来,亚历山大转头一看,看到护眼中的惊惶失措,有些不忍,便也停下了脚步。护的全身开始抖,眼珠子滴溜溜地四处转,不知所措地思考着什么。小小的嘴也张开了,下颚抖动着,咬咬牙吞吞口水,茫然地看着地面,不说话也不移动。

      秋庭纯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这次不是吼着说的了,而是沉痛而缓慢的重复。护终于转过头去,眼睛眨了眨,看去了一边。他咬咬嘴唇,轻声说了句日语;他再转头,用法语对亚历山大说:“秋庭纯的母亲去世了,我可能明天后天都没办法来,这里交给你。”

      “他母亲跟你有什么关系?”亚历山大张大着嘴似乎是在笑,脸上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我们是亲家,你忘了么……”护点点头,接过亚历山大手中的怜人,利索地向秋庭走去。他对秋庭说了什么,将怜人留在对方身边,再走去苏裴和恺撒面前。他对苏裴说,这三天的排练你全部参加,戈尔先生会指导排练。我后天一过就回来。

      护安排好之后,就同秋庭纯一起,急匆匆地走了。苏裴嘴张得老大,他问亚历山大:“怎么了?”

      “秋庭纯的母亲去世了,”亚历山大拍拍脑袋:“我都快忘了,确实听说过康斯坦丁的女友是姓秋庭。”

      “啊?!”苏裴惊奇地感叹道:“雨果先生不知道?”

      “攸斯波夫一定与秋庭家不熟,那是段不被看好,倍受指责的爱情,十五夜家非常反对康斯坦丁同秋庭小姐在一起,小儿子更是被绝对禁止同对方的来往——这件事当年很多人都知道。”

      为什么?恺撒冷冷的问,为什么反对?

      “秋庭纯是私生子,他的母亲是风化行业的人,康斯坦丁与秋庭小姐交往时,秋庭纯的父亲根本没有认这个儿子,秋庭家没有任何社会地位。”亚历山大开始回忆往事,有关康斯坦丁的一切,他都非常清楚:“后来秋庭家小姐也死了,秋庭纯用了很多方法,才得到他父亲的公司。”亚历山大笑了:“听说,Y&A老总的死,和秋庭纯脱不了干系,只是现在没人敢说而已。”

      “报复自己父亲么?”苏裴不敢相信地摇摇头,他心中的秋庭先生是非常有原则,但却绝对温柔的人。

      亚历山大冷笑一声:“不止是父亲吧,我想,他对深深伤害了自己母亲和姐姐的十五夜家,也不会多么仁慈……你没见护从不和秋庭纯说话么?”

      “攸斯波夫先生也不愿意交往?”苏裴有些难受,他不觉得自己的老师是会因为对方的出生而排斥对方的人。

      “听说十五夜家做了很多令秋庭母子难堪的事,我叔叔说过,安娜斯塔西娅做起事来,一向很绝对——哦,叔叔和她是同学——秋庭家小姐似乎是被逼死的。”亚历山大摇摇头,不愿意再继续话题。这里面牵涉到自己的最爱的叔叔,自己最崇拜的康斯坦丁,和自己最要好的朋友护。

      他抬头看看那“不太对”的天空,突然发现,这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那个时候的自己还只是个刚刚出头的钢琴顽童,而那时的地球上,还有康斯坦丁 十五夜这个人。真是物是人非,故事的一切主角都已经不在了,只有活着的人还在耿耿于怀。秋庭纯和十五夜护都是留下来的人,没有人再姓秋庭了,也没有人再姓十五夜,上一代和再上一代的情仇怨恨,都去了他们两人头上。

      真重啊,希望他们能结束一切,别再牵扯上怜人。亚历山大知道护是善良的人,任自己的母亲再如何阻拦,护也会承认康斯坦丁和秋庭巴——不承认的话护今天就不会跟随秋庭纯一同离去。亚历山大只问过护一次,那是两人刚认识不久,护还在俄罗斯学习。亚历山大问护,你哥哥和家里人闹得很厉害?

      那时的护点点头,他很认真地说,哥哥非常爱巴姑娘。他还说,哥哥在去世前不久,其实已经让巴姑娘入了户籍,只是由于母亲实在不愿意承认,所以没有公布出来。

      “秋庭小姐是怎么样的人?”亚历山大提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很普通,没什么不好的。”

      那时的护才刚可以说话,手刚能捻稳指挥棒。亚历山大偷偷看了看护,护的眼里没有仇恨也没有哀伤,似乎是在说别人的事一般。护身旁站着怜人,那时的怜人才三岁,他的神态举止,和康斯坦丁一摸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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