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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92 玉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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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让你来,和我说这些?”
她语气有些不善,那使者忙又跪下:“不,圣上是要臣问公主一事。”敬宣调军的事情他是私自做主告诉静亭的,但没想到,她听了似乎并不满意。其实他不知道,静亭不是不满意,而是不敢相信。
发觉他的小心,静亭叹了口气:“你问什么?”
“圣上说,宫里曾流出去一枚玉佩,想问问现在是不是在公主身上……”静亭听了微微皱眉,这么久了,敬宣总算把这事想起来了。她点点头,使者接着道:“圣上说若是在的话,请问公主的玉佩上,是雕的满月还是麋鹿?”
静亭心道这是什么古怪的问题。玉佩上是雕了些花纹,但是她一直没有瞧出来是什么。下意识摸了摸胸前,才发现那玉佩居然不在。
她稍微愣了一下,才说道:“我今天没有戴在身上,改日叫人去告诉你。”
“是。”
她和使者一道向回走,使者回了宴席,她却转身去了另一个方向——她回忆起之前喝醉的那天晚上,她半夜吐得很厉害,应该是那时候湛如照顾她,嫌碍事就把玉佩给摘了。之后她好像就没再见过,按理说,应该还留在他那里。
此时他帐内黑着灯,她想了想,还是直接进去,将灯点着。可是,还没等她开始找,就听到帐外一女子的声音道:“十九殿下可是住在此处?”
静亭一怔,忙走到墙边的立柜后面。但是刚一藏好,却发现灯没有吹。可已经来不及,已经有另一个女子的声音答道:“就是这里。”随后,帐帘被撩开,脚步声挪进来。
静亭额上微微冒了些冷汗,她发现第二个女子说话的声音十分熟悉。仔细一想,居然是林旗身边的冬青!
冬青上这里来做什么?
“你扶一下殿下,我去倒水。”冬青说道,另外那女子应一声。她们似乎都没太注意灯的问题,只听椅子挪动的声音、倒水声,随后冬青柔声道:“来,殿下,喝口水醒醒酒罢。”
静亭皱了一下眉,公主府里,符央是有名的海量,酒品也好;左青则酒量酒品一个都没有;至于湛如,她还真的不清楚。他于人前的醉往往是假的,可是两人独处的时候,却没有在一起喝过。所以她也不知道他酒量如何。
但是现在想一想,即使那时他在她面前喝醉,或许也未必是真的。
她自己正胡思乱想着,外面冬青和另一个侍女已经扶湛如在床上躺下。随后冬青吩咐道:“这里不用了,你回去吧。”
静亭忍不住眼皮一跳,那侍女明显是畏惧冬青,应了一声就出去了。静亭见立柜侧面有一块挂毯挡着,又想来这个时候冬青没心思顾及别的,便悄悄挪了眼睛向外看。
只见冬青坐在床边,轻轻拍着湛如的手背,“殿下,殿下?”湛如只是手指微微动了一下,却并无回应,冬青犹豫了一下,握住了他的手,柔声道:“殿下将衣服换了,再休息吧。”湛如依旧没有回应,冬青便将她稍扶起来些,一只手有些吃力地将他的外衫褪下。
冬青将手绕过他的肩,随后,不知怎样有些重心不稳地,倒在了他身上。只听冬青“啊”了一声,一下子滚到了床里。
静亭兀自一呆。这样子,自己再看下去似乎不太合适了。可是身体却像是被定住了,连呼吸都变得极为缓慢。冬青束发的簪子滑落出来,落在地上清脆的“珰”一声。这一声,似乎将静亭震醒了,她飞快地收回视线。心中却有一块像是被堵住了,他……他对所有老相好都是这样的?
而这一声,似乎也震醒了半醉之间的湛如。他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这样微小的颤动,在跳动的烛火下也变得明显。他侧过身,唇角动了一动:
“……小静?”
静亭感觉自己的听觉此时似乎比视觉滞后了,听到这样一声,尚有些反应不过来。而冬青却突然僵住了,隔了一会儿,只听他又沙哑地唤了一声:“小静。”
他慢慢睁开眼睛,墨色的眸子在灯下泛起琉璃般的光泽。他有些迷茫地将视线落在冬青脸上,皱眉道:“你……”随后打量了一下四周,揉了一下额头,“……你送我回来的,多谢。”
冬青方才绯红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殿下,冬青……冬青告退。”
脚步声渐渐消失在门外。烛火压低之后又冉冉跳动起来。契丹不用更漏计时,房内显得极静。就在静亭暗自揣度他什么时候会再睡着的时候,却突然听他唤道:“小静,你出来。”
静亭一怔,慢慢地走出来。湛如抬眸望着她一笑,乌黑的发丝铺在枕上,他眼中还有略微模糊的酒意,静亭有些不自在地别开眼。“你果然是装醉。”
湛如示意她过来坐下,轻声问道:“你来找我么?”
静亭说:“我来找我的玉佩,是不是在你这儿?”
湛如翻个身,在枕头下面摸出一枚玉佩来:“你说这个?”
她点点头,接过来凑近端详。这上面的纹路……说实话,实在是太抽象了,什么都看不出来。只是上面没有圆形,那么应当……就不是满月吧,她猜,那就是麋鹿了。
将玉佩挂回到脖子上,见到湛如有些困惑的神色。她便将汉使的事情说给他听,他听后微微一笑:“原来是麋鹿。”静亭一怔,他便将玉佩又扯出来,指给她看,“人言麋鹿四不像,这上面的花纹,雕的是鹿角,和脖颈、鹿尾,而鹿首酷似马头,便是这一块玉的形状。”
静亭按他说的瞧了半晌,最后有点挫败地叹了口气:“原来你连这个都有研究。”
湛如只是一笑,将玉佩放回她的衣领中。
“对了,还有一件事。”静亭想了想,决定将汉使说的另一件事也告诉他,“陛下想了些办法,可能今年……会接我走。”湛如稍微怔了一下,但是并没有问她是什么办法:“那你走么?”
“当然了。”
湛如点了点头。望着帐顶,半晌,才慢慢一笑,神色有些疲倦。
静亭将视线挪开,犹豫许久,也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敬宣想把契丹一网打尽的事情。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默,毕竟他……是一个契丹人。
他此时披风解下后的肩头显得有些瘦削。在静亭的印象中,他始终是孤独的,而别人常常因为他的美和从容,忽略这一点。她曾经以为,她能发现他的孤独,他会开心。
可是直到他走之后她才发现,或许他并不需要她的陪伴,他不需要任何人的陪伴。
她慢慢靠在墙壁上,玉佩贴在心口的一块微凉。她隔了许久,才有些涩然地轻声问道:
“湛如,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
——你有没有喜欢过我?说这句话的时候,像是突然回到了丰城门外。抑或是更早,那个无意间亲吻他的下午。甚至是他第一次出现在她的府门前,睁开墨眸的惊鸿一瞥。你,有没有喜欢过我?
“现在说这个,不是有些晚了。”半晌,他说,“何况先不要别人的人,还问这些做什么。”
“你和我在一起,是因为孤单么?”
他淡淡看了看她:“你现在说这些,是想要和我一夜缠绵么?”
静亭一怔,突然笑起来:“你果然是对所有老相好都这样。”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心里有种遗憾的释然。
湛如瞥了她一眼:“你胡说什么。”
静亭道:“难道那个冬青,不是你老相好?”他叹了一声:“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才十五岁。我那时候就去了京城,一直没回来。你会在十五岁之前找相好么?”
静亭本是绷着脸,此时忍不住“扑哧”笑出来,“原来那时候你十五岁。”她想了想,突然一怔,“原来你和我同年。”湛如淡淡看了她一眼,表情一点也不惊讶,想来是早就知道了。
即使是现在,静亭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对他所知甚少,而他却仿佛轻易地掌握着他想掌握的、关于她的一切。这不禁让她感觉有一点挫败。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静亭道:“你父王的病,你为什么不给看?”
“一直是我师父在管。”他顿了顿,声音轻了一些,“他说恐怕回天无力。”
“其实你不希望他死,对么?”
在她看来,他为契丹所做的许多事、他对契丹王室的忠诚,几乎已经到了过分的程度。他这样拼命,起初她便以为,他想要的是那个王位。
但是渐渐地她又觉得不是。他只是想做这些而已,就像一个儿子应该为父亲所做的那样。
也许他,真的将那当作父亲,她想。
湛如没有回答,过了片刻,他却突然说起另一件事:“三王子邀我和王兄,去磐手山游猎。”静亭一怔:“三王子?他不是已经要失势了,怎么还有动静?”
湛如笑道:“正是因为要失势了,才要赶快弄出些动静。否则岂不是要等着彻底失势。”
“什么时候?”
“下月初二。”
她抿了抿唇,犹豫了一下还是道:“你小心些。”
他嗯了一声,闭上眼睛,像是睡着了。静亭扶着床栏,眼皮也渐渐发沉,这时候,他却突然睁开眼,拍了拍她的肩:“上来靠一会儿吧。”
静亭强睁着眼睛摇了摇头:“我马上就走。”他柔声道:“我知道,反正你不是现在走,躺一下又何妨。”
静亭觉得有道理,便斜过去靠在另一边的枕上。很快就睡得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