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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79 此生此夜不长好 ...


  •   一刻钟后,静亭和湛如在风月椽侧门的巷子内拦住了一辆送酒的木车。送酒的两个伙计看起来非常匆忙,湛如和他们简单交涉了两句,甚至没有给钱,就将车接了过来。

      “你们先去别处送,稍后过来取你们的车。”

      他那张脸生得实在太难让人拒绝,那两人没怎么犹豫,便应声走了。湛如对静亭道:“走吧。”两人推着车上的几十坛酒,走向风月椽的侧门。静亭笑着睨他:“没想到,大人也会做这样的事?”

      湛如不睬她。

      静亭也知道要不是自己非要去看什么美人,他也不必做这样的事。但是之前几天一直和他别扭,她就偏想刁难他一下。两人到了侧门前,和守门的小厮交代几句,顺利地进了院子。

      “新来的啊?送到那边,摆好就行了。”

      两人依言走到一个摆着不少酒坛的小间内,守门人也不看着他们,转身走了。他们便将木车往地上一横,打算穿过院子,从欢馆的后门进去。结果还没走到院子中,就听一间房内凄厉的惨叫声传出。

      几声重物击打的响动,随后,那叫声又低了下去,只剩虚弱的哭声。

      “我叫你跑,叫你跑!还跑不跑了?看我不打折你的腿,你再跑!”

      “ 妈妈,别打了……”那个声音小声哭道,“别打了,我错了。”

      “还跑不跑了?”

      这大概是个逃跑的姑娘。这时候,她如果说几句软话,承诺不跑了,这老鸨应该也不会再打她。可是那边却偏偏一个字都不说,很快,老鸨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你这小贱人,我今天就打死你!”

      里面的哭声又高起来,静亭忍不住闭了一下眼。又转过头去皱着眉瞧瞧湛如,他轻叹一声,四下看了看,从车上拿下一个酒坛子来,远远地扔过房后。

      屋里的打骂声很快就停了。

      两人走到藏酒的小间里,将门掩上。对面的方门“吱呀”一声开了,一阵脚步声之后,门又被狠狠摔上。老鸨的声音在院子中,“没有一个安生的。”然后她又对屋里的人道,“你给我好生待着,待会儿登台给我笑着去!得罪了哪位大人,我打穿你的脚板!”说完,屋里依旧静悄悄的,老鸨穿过院子匆匆向前面去了。

      静亭将门扇推开,擦了擦满手的灰。转头对湛如道:“那屋里那个,莫非就是……”还没有说完,对面的屋子啪啪几声,窗户打开来。

      一个下巴尖瘦、皮肤白皙的男孩子双手支在窗前。

      他双眼通红,看了看对面的两人,和他们身后装满酒坛的木车。哑声道:“是你们在帮我?”

      他发出的声音很奇特,若非看到他的嘴在动,静亭几乎想不到是他在说话。他的声音,竟然完全是个柔媚的女声!

      静亭惊讶道:“你是……黛琴?”

      男孩子点了点头。

      他不是卖身来这欢馆,而是强被人抢来的。因为他天生嗓音奇特,唱歌时声调婉转,足以以假乱真。其实唱得比他好的歌姬多的是,只是他偏偏是个男孩子,便引来了不少人注意。被人强带到欢馆,又倒卖了几次,才高价卖入了京城风月椽。

      静亭思索了一下,在湛如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胡闹。”他说道。但是眼角含笑,并没有真的反驳她。黛琴有些呆呆地看着院子中的两人,只见静亭踮起脚亲了他一下,转身就要跑。湛如拉了一下她袖子:“小心一点。”

      “嗯。”她点点头,推起送酒的木车,向前面去了。湛如将门闩从外面敲了几下,拆了下来,打开门放黛琴出来。黛琴这时候有些懵了,站着不动。湛如道:“你再不跑,他们又会回来了。”

      黛琴这才如梦初醒,跪了下来:“公子和姑娘的大恩大德,小人一世……”正说到这里,就听见老鸨一路骂街回来。黛琴脸色一变,湛如带着他,一同躲到了藏酒小间的后面。等老鸨进了屋,开始大叫起来的时候,湛如便拍拍黛琴,送他从院子的后墙翻了出去。

      静亭则将几十坛酒送到了欢馆中。

      “这位客官,这坛酒是我家老板送的。”这会儿老鸨不在,她在每张桌子前都放了一坛酒,笑着解释道,“我家老板说了,待会儿黛琴公子登台,要是不能让您满意,就是您用这酒坛,砸了我家的场子都可以。”

      她相貌本就不惹眼,几乎所有人都没有怀疑她就是个风月椽的打杂丫鬟。今天场内极满,一车酒最后只剩下两坛。在坐客人,许多本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突然被送了一坛酒,气氛登时热烈了很多。

      静亭从后门出去时,正遇上老鸨满面愁容地进来。客人们见老鸨还是独自来,不由得哄起来。

      静亭悄悄地退到门帘外。

      老鸨并没有注意所有的桌上都多了一坛酒,哭丧着脸,说道:“对不住了,各位。今天黛琴染上风寒,嗓子不能唱了,请各位……”她没有说完。

      楼上楼下的酒坛子已经噼里啪啦地砸过来。

      静亭又回到后院里。

      前面砸场子的声音在这里都能听见。她笑得喘不过气,湛如有点好笑地看着她:“美人也看了,酒也送了,还不走么?”静亭眨眨眼:“听他们说一封帖子三十两才能卖来,我们一文钱没有花,也把美人看到了。好像有些占他们便宜啊?”

      湛如指着木车,笑道:“这不是还有两坛酒么?”

      “甚是。”静亭拍了拍手,两人将车上的酒搬到小间内,“我们走吧。”

      他们推着车光明正大地从侧门走了出去。

      出了门,两个酒坊送酒的伙计已经在外面等着了。两人还了车,出了小巷,看到风月椽门前吵吵嚷嚷,之前潮水一样涌进去的客人此时又潮水一样涌出来,馆内一片狼藉。两人混在人群中离开了这条街,此时并不是很在意去哪里,这天很冷,静亭却一点都觉不到。她一路都在忍笑,和他牵着手一直跑到长桥上,四周开阔,她才停了下来。

      “你知道我出来时候老鸨那个脸色啊,真是……”她靠在桥栏上大笑。湛如没有她这么张牙舞爪,但是也弯着眼睛,站在一旁望着她好久。突然拦腰把她拥到了怀里。

      静亭抬起头看看他:“你不觉得很好笑么?你还说,给他们留下两坛酒……你也不是什么好人。”她一边说,肩膀还在抖。湛如低下头,漆黑的眸子在她因为兴奋而微红的面颊上停留了片刻。他也笑起来,轻声道:“这好歹是街上,谁像你这么放肆。”

      静亭推了推他的手,眨眼道:“你这还不放肆?”

      他没有说话,抱紧了她。

      不知过了多久,静亭渐渐止住笑声。湛如很少这么抱着她,他身上的味道十分好闻。他也很少这么陪她胡闹,她实在是没想到,和他一起做这些鸡飞狗跳的事,也会如此开心。

      湛如将下巴抵在她的额头上,望着余晖下的河面。

      这是京城的河流,结冰之前最后能航运的一个月。商贸来往,货物交易,此时临近傍晚,河上船只来往,颇为热络。

      一艘大船破浪快速穿过河面,带起的水花拍打在两侧河堤上。船头桅杆上挂着一条灰黄相间的船帆,上面绣着一只利爪雄鹰,怒目振翅。

      驾船的几人说的不是汉话,奇异的嗓音引得四周船客纷纷侧目。那大船依旧开得飞快,船头风帆猎猎作响,甲板上站着身形高大的一人,黑色盘龙靴。被兜帽遮住半张脸,只露出削尖的下颚,高突的颧骨。

      他用手抓住兜帽两侧的带子,向着桥上扬起头来。线条极分明的嘴角牵扯出一丝笑意。

      湛如望着那艘越来越近的船。

      静亭微微动了动:“我们什么时候回……”湛如没有说话,将她的头按在自己胸口。静亭有点诧异:“湛如?”

      他没有回答。

      “差不多行了吧?”她仰起头来,晃了晃他的手,“大人?公子?相公?”

      他这才转过眼来看她,轻轻嗯了一声。但是一反常态地,将她抱得更紧。

      冥色入高楼。

      墨色的双眸在夕阳下,呈现出一种不常态的橘红。

      静亭兀自笑了一声,也伸手抱住了他。

      ——直到很久以后,她都记得这天。

      后来,她每每想起来,才明白那是他们在京城中极短暂的那段如胶似漆、举案齐眉的日子,那段日子中,极短暂的一瞬。

      他们如此快乐,可以肆无忌惮地在所有陌生人的面前大笑和拥抱。

      如同所有热恋中的人,都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相爱的一对;如同她那时竟真的相信,他们就可以这么一直拥抱下去;亦如许久过后,她会有意让自己不再想起这一段时光。

      那天,在初冬京城的长桥上,他抱着她,用那么温柔的声音轻轻说道:

      “小静,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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