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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7 展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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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府的任何人都毫不知情,即使知道,也必须不知。
湛如这件事本事做的就是绝密,就算真有一天败露,被人揪出来了。也不会牵连到公主府的其他人,他一人犯险,总比拉着全府上下所有人一起要强上很多。
不,这个……根本不是主要问题。
静亭没有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湛如承诺过要帮她,也确确实实这样做了。他的每一步行事、每个个考虑,都是以公主府的利益为先的。他的动机,不需要怀疑。
可是这样一来,会有什么后果?
丞相是如今朝堂上根基最深的一棵大树,如果他一倒,且不说牵连无数。时局变幻,如果楚江陵到时候慌不择路,把答应她的事情反悔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和楚江陵的协定湛如还不知道,而她也暂时不打算告诉他。
理清了丝路,她的眼神渐渐清明。抬头望着湛如:“我不打算走这条路。”
湛如怔了一下,但也只是一下。很快就又笑起来:“好。”他并不问为什么。却问了她另一个问题:“公主以为自己最大的敌人是谁?”
她以为自己最大的敌人是谁?
她干脆把问题抛回去:“你以为呢?”
“公主可觉得是圣上?”
静亭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只是皱着眉望他:“……问这个做什么?”
“公主已经花了太多的心思在如何对付圣上与楚相上。”湛如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却不喝,手指摩挲着杯沿:“可是你可想过,生杀大权尽在圣上手中。公主把自己的命交付给自己的敌人,岂非太冒险了。”
静亭闻之一怔。
她确实……是用十二分的戒备去盯着敬宣的。即使心中并未划分过一个明确的“敌人”,但是她向来是将自己的皇弟放在了自己的对立面上。
可是如今听湛如的话……却是不要叫她拿敬宣当敌人么?
可就算她愿意,难道敬宣会愿意?
“你莫非有什么好法子,说来听听。”
湛如啜了一口茶:“这也并非一日之功,若是公主突然掏空心思去讨好圣上,反倒是惹人生疑。但想必,只要公主有这份心,静观其变,想要找到获得圣上信任的机会,定也是有的。”
静亭没有回答。半晌,才叹了口气:“你说来倒是简单。”只怕在那之前,她就已经先叫敬宣给灭了。
“莫非公主心里真的恨圣上入骨么?”
静亭呆了呆:“当然不是。”
“所以,慢慢来就好。”湛如微微扬首,站起身来,“此事不必操之过急。首先,你要弄清哪些人是会对公主不利的,或是,会在圣上面前编排公主不是的。”
“然后?”
“以利诱之,以情动之。若是实在难缠的,也可直接除去。”
“这样……这样真的好么?”如果这样做了,她还和那些人有什么区别?
“或许不好,可这是对的。”湛如说道。
她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可是,朝堂官员我都认不全,我怎么弄清?”
“这个,公主就不必担心了。”
“你帮我?”
“我帮你。”
他回眸淡淡一笑,走出门去。
三日后。
“这是朝中所有对公主持反对意见的人。”湛如将一张薄薄的纸,放到静亭面前,“若是有一日公主府出了什么纰漏,这些人中,必定会有一些站出来落井下石。”
静亭没有细看名字,将名单从头扫到尾。
真……长啊。湛如他真的不是和这些人结怨,公报私仇么?
她又仔细浏览了一遍:“没有楚相?”
“楚相另说。”
“嗯。”她一个个向下看,最后目光停在一个人名上:“这个陈诉……是当年排挤过符央的那个鸾倾派官员?我记得他当年似乎被调出京了。”
“正是此人。去年年末才回京的。”
年刚过完,也就是说,才回京不久。
出京官员三年内无意外应是不得召回的,不过大家背后都有靠山,破例的事情也常有。
将名单看完之后,送走湛如。静亭陷入了沉思。
不看不知道,一看,才发现自己现在的处境真的很不妙。就好比,浮在水面上的一层薄油膜,不动它就万事安好,一旦轻轻吹一阵风,就碎得千疮百孔了。
这么活着可真刺激。
但毕竟不是办法。
思索良久,她做出了眼下唯一一个能做的、似乎绝对不会错的决定——用银子打通了朝廷的几个关节,又暗中动用了一些公主府的权力。将符央的官职提为了宗正丞,利禄比千石。
这件事的时机掐得刚刚好,京城里热热闹闹的述职刚过,人员变动很多。符央这么一个小小的飞跃,并没有显得太突兀。
之后的几天,静亭偶尔在家中和符央照面,他终于露出了一点少见的笑意。居然还颇为规矩地给她行礼,“公主殿下。”
静亭只好一边对他笑,一边心道,若是你知道了你升官的原因,大概现在恨不得把我骂得四面豁风。
不过她并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那么多升官的人里,有几个是不掺水的呢?何况,她现在能得到的有用消息越来越多,一切都在向好的方面发展。
不过没想到,不好的很快就来了。
符央升宗正丞后不到十日,有言官上表,把符央从头到脚,骂了个体无完肤。
说他私自结党、贿赂重臣、贪图富贵、沉迷淫乐……后面这两个罪名么,不用说,是针对符央和静亭的关系扯出来的。至于前面的,就不知从何而来了。
历朝历代的言官,都扮演着不可或缺的讨厌角色。近些年来这些人越发失去创意,连骂人的词汇都差不多。静亭都觉得有点离谱——符央生来就不知道“贿赂”二字是怎么写的,就连她贿赂都得瞒着他。符央的固执,已经到了寻常人都要绕道而行的地步。
所以说,这样通篇胡扯的奏表递上去,也不足为虑。朝中何时有些风吹草动,都有一群言官轮着笔杆子骂人呢。
但是很快,第二个消息传来——那本把符央化为秦桧的折子,被敬宣打回了。
这还是府上一位男宠的旧游来公主府串门的时候,无意间说起的,恰好让静亭听见。于是,她一下子就坐不住了。
要知道,不是所有的留中打回都叫“上头不想管这事”。还有一种,叫“骂得不够狠,你给我写详细了再拿来”。显然,敬宣对于符央的态度不可能是前者。
静亭一阵不安——忙叫那男宠去再找他那位旧游去打听。那人依言而去,回来说据说那奏表已经重写过,今天下午递进宫去了。
静亭闻言,“啪”地滑坐到椅子上。
外头可人人都清楚符央是攀着她的裙带关系的,如果他翻车……她自然好过不了。就在这时,湛如从外面匆匆赶来。他显然也是听说了符央的事情,神色有些凝重:“公主要派人进宫么?”
静亭摇摇头,进宫又有什么用,反正那奏表已经递进去。敬宣就等着这一着,绝对没有看漏了的可能。此时已经是傍晚,也许明天就……
不,慢着!
她差点忘了,每日御史给宫里送折子,是在上午巳时!
既然奏表是下午递的,也就是说现在还没递到敬宣那里,而是暂时停在奏曹。所以湛如才问……她要派人进宫么?
当然要。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到外面找到一个侍卫:“去叫左青过来。”
转身见湛如的表情微微有些诧异,她解释道:“府上只有左青还会些武功,其他的那些男宠少有可用之才。叫他进宫去,至少不会被人抓住。”
湛如沉吟了片刻,随后点了点头。
很快左青就来了。静亭告诉他潜进奏曹——偷出奏表一定是不行的,每日的奏表都记录有数。所以就只好在内容上下文章,像结党、贿赂这样对符央致命的罪名,通通删掉(奏表是订起来的,可撕页)。考虑到左青的断决力,静亭和湛如都感觉让他删掉而非改掉比较保险。
左青应了一声,换上夜行衣就去了。
来回皇宫少说也要半个时辰,这其间静亭即使心急如焚。也只好在府里干等,一会儿站起来走到窗边,一会儿在屋里踱步,站在门口看看,问湛如:“左青此时应该已经进宫了吧?”“万一夜巡的侍卫……”“你说他这会儿出来了么?”
湛如笑起来,干脆搬了个椅子放在门外廊下:“公主,像你这样反倒忽更急,不如坐着等。”
静亭坐下,他也拿了个矮凳坐在她身边。院中月色清幽,银辉满地。被冬末的冷风一吹,她头脑清醒了些。再看看身边的湛如,他永远那么从容。既然他说没事,那……就会没事的吧?
终于,月色下走过一个人影来。
静亭立刻就站起来,可是等走近了才发现来人竟是符央。她诧异:“你怎么……”却没想符央霍地抓住她手腕,满面怒色:“公主让左青去了奏曹?!”
她讶异,他是怎么知道的?
可转念一想,这府上人多嘴杂,她又不是秘密安排左青的行动。会传到符央那里去也是正常,但是符央……她手被他捏着,这个疼。往回抽了抽,符央这才发现自己的逾矩。面色有些尴尬地放开了手,但口中还是轻哼了一声。
“公主叫他去做什么?他去了,弹劾我的折子就不会送到圣上面前么?!”
“至少缓一缓。”缓一缓,公主府才拿得出时间处理这件事。
“不需要。”符央冷笑:“公主无需如此厚待在下。符央亦不曾做过任何玩弄权术之事,就算圣上瞧了那折子,我问心无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