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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70 谓我何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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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央回府的时候,已经入夜。
“圣上根本不打算提那件事。”坐在静亭寝宫的外间,他疲惫地用毛巾擦了擦脸,靠在椅背上,“今天朝政出了些问题,各卿都在忙。我见圣上的时候,他问我宗正寺是不是事情少些,我还来不及提别的,他就让我去给御史大夫那边帮忙,一直忙到现在。”
静亭给他倒了一杯茶:“陛下是故意的?”
“嗯。”符央接过杯子,道了一句谢谢。隔了一会儿,又说道:“我明天再去。”
其实对符央而言,很难去名状湛如是在怎样的一个位置上。说是亦师亦友,却又不尽然,湛如的一些阳奉阴违的手段,在符央看来是很不屑为之的。可是湛如所拥有的、能授予的,又是符央前所未见过的多。他似乎永远看得比他人远,似乎永远不会错。
他是一个谜。
“你不要再去了。”静亭说道,“你去也是结果一样,不知道又会被弄到哪里给人干活。明天,我亲自入宫一趟。”
“公主打算求见圣上?”
她想了想:“不。我见太后。”在她的意识里,太后的面目几乎都不是很明晰,所留下的印象就是一团会移动的和气,“太后比陛下好说话,我去求一求她。”
不知道太后知不知道敬宣关了个她府上男宠的事,不过想必就是知道,这么芝麻大点的小事,她也是不会往心里去的。好在太后是个女人,静亭去哭一哭、闹一闹什么的,说不定太后就直接越过敬宣,把人给放了。
符央沉吟片刻:“公主,恕我直言,圣上或许不会让你入宫。”
“哦,为何?”
“公主想到的,圣上未必想不到。”
闻言,静亭怔了一怔,陷入了沉思。他说的有些道理,连着几次糊弄敬宣都失败,让她不得不承认,敬宣实际比她想的要敏感一些。
符央低声道:“公主,我倒是有个办法。”
这天晚上,静亭好好地睡了一觉。第二天上午才起身,让府里准备车马。
让马车停在皇城外,她独自一人进宫去。
符央说的其实有些偏差,她本已经做好了被拦在门外的准备,但是没有。敬宣并没有阻止她入宫,而是嘱咐了侍卫,让她一来,就直接请到谆宁殿去。
他阻止的是她去见太后。
“公主殿下,请在此处稍等片刻。”敬宣在外殿正在见几个朝臣,宫人将她带到了内殿。她点了点头,面上露出些痛苦的神色,扶着墙站住。
那宫人有点惊讶,又有点慌张:“殿下,您……”说着,眼睛盯在她衣衫隆起的部分,难以置信道,“殿、殿下?您……您别站着了,去里面躺一会儿吧。”
静亭摇了摇头:“我没事,我就在这里等。”
这一路进宫来,许多人都是用这样的目光看着她的。显然是都未曾听说公主怀孕的消息。
小半个时辰之后,敬宣回来了。
“陛下。”静亭向他行礼,但是因为腰里垫了东西,动作很是勉强。敬宣也是许久未见她,没想到她的身孕已经到了这么明显的程度。怔了一怔,忙扶住她:“皇姐坐吧。”
“陛下!”静亭抓住他的手不放,摇了摇头,“陛下放了他罢。陛下,我求您放了他……”
她之前一整天休息得都不是很好,此时又站了半个时辰,脸色还真就惨白惨白的。连敬宣都不忍看下去,头转向一边:“皇姐先坐下,朕……”他想掰开她的手,静亭却伸出另一只手,握得更紧。
“陛下,求您了。”她眼眶中竟然带泪,定定望着敬宣,“我真的很喜欢他,您放了他好么?或者,让我见见他好么?求您了……”
敬宣没想到她会哭,一时怔住了。却见静亭哽咽片刻,突然眉头一皱,按住自己的额头,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
“皇姐!”
他并不清楚怀孕的女子身体虚弱程度是怎样的,伸手一接,静亭倒在他怀里,双目紧闭。敬宣蓦地有点慌乱,将她扶到一旁榻上躺下,起身唤来宫女:“去请秦御医!快去!”
秦御医今天还恰好去了公主府,请了半天,来了另外一位御医。这位御医未曾给静亭诊过脉,对于她一向诡异的脉象,吓得魂不附体:“圣上,殿下……殿下她的脉有些不对劲!”
静亭叹了一声庸医,只得慢悠悠地“醒转”过来,面色惨然地躺在榻上。如此,敬宣也松了一口气,叫那御医退下去。他望着她半晌——目光里,似乎有些茫然。
他低低叹了口气:“你歇一会儿,我叫他来见你。”
湛如被关起来的地方,叫做谆容殿。
这里是先皇去世之前,偶尔休息的一处地方。敬宣继位之后,这里便没有什么人来。而此地景色实则颇好,窗外种着几株翠绿的芭蕉,下雨的时候,雨滴落在蕉叶上,悦耳动听。
谆容殿内只有一个丫鬟,此时已经被湛如打发下去。他坐在窗下,此时无雨,淡淡的光线透过雕花窗洒下,斑驳地落在地上。他低着头,侧脸的轮廓由光线勾出,美丽而略显纤薄。
他将一只手伸出来,阳光落在白皙的皮肤上,微微耀眼。他这样坐了半晌,黑眸中沉静如水。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门开后,几个小太监簇拥着常公公走进来。
“出来吧,公主殿下要见你。”
常公公的嗓子尤为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有点刻薄。湛如没有露出不悦的神色,甚至也没有意外,站起身来随他向外走。常公公一道走,一道尖声说道:“你这人啊,还真是个有福气的。今天公主殿下为了见你,都在谆宁殿上哭昏过去了呢。”
湛如眉头轻轻一皱。
常公公继续道:“你可不知道哟,你天天在这宫里关着。这两天跟咱家打听你的人可多了。宗正那位符大人算一位,连咱这羽林军的周将军,都问过一回呢……”
这些人向他打听消息,自然是不会少了好处。常公公说到这些事,脸色好了一些,带出几分笑容来:“我说你啊,如入干脆去求求圣上,把公主许给你得了。”
湛如淡淡瞥过他一眼:“那多谢公公了,就请您在圣上面前替我美言几句罢。”
常公公脸色一垮。瞪了湛如几眼,不再和他搭话。
很快,谆宁殿就到了。
敬宣在外殿坐着,身边还有两个大臣,三个人面前堆着一摞奏表,像是在商量什么事。见湛如进来,敬宣稍稍抬了一下头,但是没有说话。
常公公领着湛如走到偏殿,敬宣平时休息的地方。此时床上的幔帐低垂,空气里飘着淡淡的药味。湛如走到床边跪下,伸手拨开幔帐,握住静亭的手。
“公主。”他轻轻唤道。
静亭微微动了动手臂,但是眼睛依旧闭着。直到湛如又唤了她几声,她才缓缓睁开眼,望着他的面容半晌,才将手放到他脸上,轻声道:“真的……是你么?”
“嗯。”
“我还以为,我再也不会见到你了。”
常公公再杵在这里,老脸已经快撑不下去。咳嗽了两声,关门退了出去。
等屋里只剩他们两个的时候,静亭将床帐撩开,理了理衣襟坐起来。除了脸还是有点白,方才的虚弱已经不见,挥了挥手:“别跪着了,起来。”
湛如闻言起身,在床边搬了个椅子坐下。他一见她这模样,就知道她十有八、九是装的。对她是怎样求动敬宣来见他的,也明白了个大概。嘴角带了些若有若无的笑容,隔了一会儿,他抬起头望着她。
而静亭这时候也恰好望着他。两人目光一触,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你……被关在何处了?流芳殿么?”过了一会儿,静亭问道。
湛如摇了摇头:“一个叫谆容殿的地方。”
“谆容殿……我小时候去过几次。”
“嗯。”他瞧了瞧她,伸手拽了个枕头垫在她身后,“这样不太舒服吧。”
“还可以,谢谢。”
她这句“谢谢”出口,自己也稍微觉得有些惊讶。两人居然这么莫名其妙地客气起来了……看了看他,半晌,她突然一笑。
“湛如,如今你彻底和我拴在一起。没有退路了。”
“我知道。”
这个“没有退路”的意思,两人都十分明白。从此,敬宣不仅知道湛如是个聪明得要命的人,还知道静亭喜欢他喜欢得要死。从此他面前再没有帷幕,他终于还是站在风口浪尖了。
“我知道。”他又轻声重复了一遍,突然也笑起来,“那……就这样吧。”
“嗯。”静亭点了点头,“首先,你得出去,你想出什么好办法了没有?”
他笑着望着她:“小静你这样问,莫非是已经有了法子?”
“法子是有,不过不是我想出来的。”她示意他附耳过来,有点神秘地道,“这个法子,是我出门前符央教给我的。”
符央较最开始静亭认识他时,已经改变了许多。
他渐渐地开始磨去了那身硌人的棱角,渐渐地,开始显露出他璞玉一般的才华。他外圆内方,正一步一步走向一名成熟的、上位者的位置。
“符央让你在陛下面前求个官职。”静亭说道,“陛下意图控制你,而非击垮你。你在朝谋一个官职,既能有自由,也能让陛下满意。我觉得这样可行。”
湛如微微颔首,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与他之前所想完全一致。
“你也觉得可行?”静亭露出些惊喜的神色,挪了挪身后的枕头,换了个姿势,“那你想好怎样和陛下说了么?”她想,这个官职,只要湛如要,敬宣一定会给。虽然只是挂个虚职,但是具体是什么官,却还是有些差别的。
湛如摇了摇头:“小静,这个不能我去说,得你去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