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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68 灯火阑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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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条街回到公主府去,还有一段距离。可是去皇城,却方便很多。
这些羽林军,是湛如请动的么?
——这倒也不是没可能,他办法多着呢,只要能让他惊动敬宣,就可以请来羽林军。她眼珠微微一转,面上却不太敢表现出喜色。那几个灰衣人凝重地站在巷口,等人流稍微少一点的时刻,就立刻抓住她:“走!”
他们沿着街边移动。
静亭眼尖地瞧见人群里,确实有三三两两的羽林军。她默不作声,很听话地被灰衣人围在中间,低头向前走。却在一股游客涌到近前的时候,她装作滑倒的样子——突然扑进了人群中!
那几个灰衣人皆是一惊,一阵慌乱——静亭之前的表现太乖顺了,他们只以为她是胆小怕事,却万没有防住,她还有这一手。
只见她在人群中很快就消失了踪影,那首领恼怒道:“还不快去追!”但话音刚落,却见有几名羽林军似乎同时抬起头,向这边看来。那首领只得忍怒压低了声音:“分头去找!务必把人带回来!”
静亭其实没有走远。
她穿过人群,就在那些灰衣人之后的不远处,有一家药铺,已经打烊了。药铺门前垒着几张晒草药的筛子,她躲在那后面,几乎无人注意到她。
见到那几个灰衣人四下散去,她在心中权衡了一下——羽林军人数不多,而且武功应当是没有灰衣人高明的。如果她此般贸然冲出去,只怕还没有向羽林军求救,就会被灰衣人重新控制。
所以,与其那样冒险,不如在夜市中先想办法藏身,等到羽林军找到她。
——躲在这个药铺,肯定不是长久之计。
她看几个搜索的灰衣人一时都远离了此处,便快速地再次冲入客流中。这次,她看中了对面一条黑漆漆的巷子。拨开人群走了进去。
没想到,看中这里的,不止她一人。
巷子里,她轻轻的脚步声一响起,立刻有一对相拥的男女抬起头来,惊慌地看向她。反倒把静亭吓了一跳——看这架势,再往里走,不知道还要惊飞多少鸳鸯。
她思索片刻,解下腰上的一块玉佩,走上前:“我有一事,有求于二位。”
一刻钟后。
静亭走出了巷子。
此时的她,鬓发从一侧拢在耳后,发顶盘了个繁复的样式,由一支象牙簪子固定住——这发饰与她刚才所梳已经完全不同。若是对她面容不甚熟悉之人,一眼或许还认不出。
不仅是头发,她连衣服也改换了。她同方才巷子里那对情侣中的女子相互换了衣衫,此时再走出来,已经完全是一副小家碧玉的打扮。
有两个灰衣人与她擦肩而过。
静亭目不斜视,走到街边一家面摊坐下,要了一碗面——用她身上最后剩的几个钱。
与此同时。
湛如走下长桥,在街边的一家书画摊子上,借了笔墨。
那支摊子的书生家里穷得东墙不补,西墙不济,生怕仅剩的几支笔也被人拿走。偏要湛如在他这摊子前面,看着他写。湛如只得答应,展平了纸,在上面快速写下几句话。
那书生瞧了片刻,睨着他笑了一笑:“字写的倒是不错。可是你心仪的那位姑娘,可得识字啊?”他这话倒没有错,寻常人家女子,不识字者甚众。
“多谢兄台,她识得的。”湛如浅浅一笑,转身离开。
将那张纸折了几下,湛如吹熄手中花灯的蜡烛,把纸扔了进去。随手招来街边的一个小孩:“劳烦你帮我把这个,送给那位姑娘。”
那小孩见他生得面善,也不害怕。嘻嘻一笑,接过花灯便跑入了人群。
“如哥哥!如哥哥?”
身后不远,陈柳霜的声音传来。他转过身,陈柳霜已经走到他面前,有点抱怨地道:“你怎么不在桥上等我?你和那小孩在说什么?”
湛如摇了摇头,目光向斜街角的面摊一瞥,很快就收了回来。
“无事,走吧。”
因为客人多,面端上来得很慢。
不过,静亭本来也没打算吃东西。她只是在这里坐了一会儿,尽量让自己显得不起眼,并且注意着附近有没有羽林军走动。
“姐姐,姐姐?”
这边正瞧着,一低头,却有个四、五岁的小孩笑着望着她。她问:“什么事?”那孩子将一盏花灯交给她:“那个公子让我送给你的!”
静亭抬起头,这孩子手指的方向,约莫有不下十位公子……
“我知道了,谢谢你。”
小孩应了一声,转身跑远了。静亭将那花灯拎起来看——谁送花灯也不能送一盏灭了的,果然,在灯腹中,有一张字迹隐约的纸。
她伸手去够那张纸。
没想到底下的蜡油已经干了,纸片被黏在上面。她不敢硬扯,在对面食客惊愕的目光中将花灯倒过来,废了些工夫拿出了里面的纸,展开。
“三千辗转只梦卿,何解行行重行行。却道此洲归不去,奏玉引,凤鸾倾。”
这是湛如的字迹。
她将目光定在最后那两个字上,“鸾倾……”
他写的,是鸾倾词的最后两句。
她又忍不住抬起头,看向街上的人群。但是客来客往,没有熟悉的影子……她攥紧手中的纸,渐渐被汗水浸湿,揉成一团。
他的意思,是在告诉她追捕她的人的来历。
如果不是刚才偶然听到灰衣人称他们的幕后主使为“大人”,她或许还不会往这方面联想。但是现在,前后串联起来,那些灰衣人十有八、九,是鸾倾派官员找来的。
她不知道湛如是怎样知晓这个消息的,但是如果这是真的……如果这是真的,她现在面临的,可不是一星半点的危险。
刚才那些灰衣人对她没有实质性的伤害,让她不由得心怀侥幸——逃掉固然好。但万一逃不掉,或许,也没有性命之忧吧?现在,她是万万不敢想了。
鸾倾派动不得符央,便从她开始下手了。
她可不觉得,一个公主神不知鬼不觉地死在京城里的某一个地方、甚至许多天以后才被发现尸首,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她绝不可以被抓到。
离开了面摊,静亭拐进了一条民巷里。
这条巷子宽阔一些,各家各户窗前亮着灯光,因此,也没有那么多私会的男女。
她向内走了不远的一段,随手敲开了一家门。称自己是出来游玩,不小心把灯弄灭了,怕等一会儿男伴责怪,所以来这里借个火。
对方很善意地请她进门,给了个火,把花灯的蜡烛点燃。
她道谢过后离开了这家。走到巷尾,小心地将蜡烛倾斜,滴了几条蜡油在自己衣服下摆——她换来的这件衣服颜色颇深,滴上蜡油十分显眼。
吹熄蜡烛,将那盏花灯也顺便找个地方扔了。她在巷子里走了一个来回,找到至少从外面看起来,最穷困的一家,敲开了门。
“我这件衣服不小心沾脏了,请问夫人能否借我一件衣裳?”
开门的女主人有些意外:“这……姑娘,我家穷,没有什么好衣裳……”静亭心道看上的就是你家穷,微微一笑:“无妨,夫人随便给我拿一件就好。我这件就留在这里。”
女主人见她身上的衣服比自家的好上不知多少倍,很快便答应了。进屋拿了一件粗布麻衣给她,静亭借这家屋子顺便换上,离开的时候,她已经变成一名贫家女的模样。
她暗笑,还好没有倾城之貌,否则不是怎样都会被认出来么?
但这还不够。
她将头发解开,挑出几缕随手编了一下,使它们看起来像是因为脏乱而黏在一起。又将剩下的胡乱打散披下,把簪子揣在怀里,其它的发饰找个暗处处理掉。
随后,她又从墙角捧了一抔灰土,将身上的旧衣服染得这一块、那一块的污迹。
做完这些,她便大摇大摆地,离开了这条民巷。
这粗布的衣服有一个好处,就是不分款式,男女一样。静亭尽量不露出手和脸,这副样子摇摇晃晃在街上一走,果然许多人都将她当成了醉酒的流浪汉,见状纷纷避开。
她也不走远,就在出巷口的一面墙下停住,蹲坐下来。
——她现在身无分文,改装改到这个程度,已经是极限。接下来,唯有等。
游人会渐渐稀少,但是有两种人却不会少——羽林军和灰衣人。在找到她之前,他们都不会离开。而这两者还有一个可喜的区别,就是灰衣人怕羽林军,羽林军不怕灰衣人。
最先放弃的,一定是灰衣人。
时间如水流逝。
静亭低着头,蜷缩在墙下。
多久了?她记不清楚,也许已经将近子夜了吧。周围人声渐渐稀少,商贩也开始各自收摊。狂欢过后的街头,蓦地显得极冷寂。
拨开遮住脸的头发,悄悄向外看,只见步履匆匆的行人中,羽林军的身影越来越多。她心头一松,但是已经忍到现在,也不急于一时了。她仔细观察着四周,还有没有灰衣人出现。
正顾盼着,身边却突然一阵脚步声。一人穿过冷冷清清的街,向她走来。直到一袭熨帖低垂的下摆,映入她的眼帘。
她怔忪了片刻,缓缓抬起头来。
“公主,没事了。”
她仰着头,不知不觉中,泪水已经盈满眼眶。
湛如望着她,背对灯火阑珊的街。眉眼略显柔和,眼神几乎融化在无边的夜色里。
静亭咬着下唇,片刻,猛地抓住他的衣摆:“你……你怎么才来!”湛如一怔,俯身将她拥入怀中。
“公主,没事了。我们现在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