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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27 玉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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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亭独自在溪边坐着。
溪水很凉,不知道是从哪里流过来的,即使是盛夏,手伸进去的时候都会被冰一下。水里倒影着天光云影,日头已经开始有些晒。
过了一会儿,她听见湛如在洞内唤她,便起身走进去。
这次那女子没有再出言阻拦。
湛如和那女子并肩坐在洞内,她面上的头发拨到两鬓之后,露出的脸竟然颇为白皙美丽,脸颊光滑。不过,这还不是最惊人的。在静亭看到那女子居然就这么靠着湛如肩头,脸上却满是漠然的神情时,她张了张嘴。
然后又闭上了。
目光在他们之间停留了一下,但是并未将明显的诧异表现出来。反倒是那女子抬起头来,略略扫了静亭一眼,说道:“长得和你也不是很像。”
静亭怔了一怔,然后反应过来她根本不是在和自己说话。
湛如道:“既然说了是同父异母,就是同父同母的兄妹也有判若两人的。”
那女子不看静亭,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湛如柔声对她道:“我和小静先出去找些东西吃,你在这里等一会儿,可好?”
那女子这才抬了一下头,露出些不大情愿的神色来。湛如伸手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起身示意静亭随他出去。
两人离开了山洞,沿着溪水走得远了些。湛如才开口道:“迫不得已,我和她说你我是兄妹,公主恕罪。”
“稳住她了?”
“权宜之计。”
静亭走在前面,回头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公子大才,不费吹灰之力,牺牲色相便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湛如道:“她情绪还不是很稳定,你尽量别刺激她。”
静亭笑道:“我刺激她做什么?”
湛如摇了摇头,没有接她话茬。隔了一会儿才道:“她自称叫锦绣,至于是什么来历,我也问不出来。”
静亭皱了皱眉。不管是什么来历,这个人都颇为可疑。
两人沿溪走了一段,又去树林中摸索了半日。这里的树林中倒是有些野果,但是不知道是否可食,所以他们也不敢贸然去摘。等到天色渐暗,林中阴翳而静谧了下来,两人便沿原路走了回去。
锦绣已经在洞口升起了火,拿了个破旧的砂锅架在火上。据她所言这个山洞从前有人住过,有些生活器具是之前的人留下来的。
锅上腾腾冒着热气,锅内开水翻滚。离得近了,才看见那并不只是水,还浮着几片叶子。
静亭坐在她身边看她煮,锦绣却也不理她。直到湛如过来问了,她才说道:“这水是溪中打的,可以喝。不过溪边的草不能随便吃,我刚来的时候吃过一点,之后就病了一天。这些野菜是我昨天从林子里采来的。”
三人分着喝完了那所谓的“汤”,静亭到溪边饶了一圈,发现这里的草实在种类太多。也不清楚锦绣说的是哪一种,月色映在溪中,随着水波缓缓流淌,四周的景色也不甚清晰。
她又回到山洞里。
锦绣已经靠着湛如的肩睡了,湛如倒还醒着,垂眼望着洞口的火堆。
见她进来,他抬了一下头,示意她不要弄出响动。
静亭默默在一旁坐下。
火光不时地跳跃,映在锦绣的睡颜上。这样看上去她确实很漂亮,凤眼丹唇,纤细得惹人怜爱。
静亭看了一会儿,不知不觉有点走神。等回过神来,起身想去把火熄了。
湛如轻声制止了她:“没有火,野兽会来。”
她只好又坐回去。只是这次离得他们两个远了些,一直退到山洞的最深处。
之前没有注意过,这山洞往里却也有一定的深度,而且颇为曲折。她一时有些好奇,站起身向里走。看见两旁堆着些草席、碗筷之类的物件,多已落满尘灰,大概就是锦绣所说的以前居住的人留下的东西。
很快,已经走到了尽头的石壁。
这里火光几乎已经照不到,静亭手在墙上碰了一下,才知道已经没路。正打算折回去,脚下却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她吓了一跳,瞬间回想起在山上遇蛇的经过。但是用手摸了摸才发现,是布,而且是质地很好的布,丝滑而柔软。
她把那一堆布团了团,抱出来到有光的地方。
果真是好布,静亭从小在宫里长大,对这类东西绝不会看错。宝蓝色的丝绸,上面绣着梅花纹,绣功精湛。抖开看样式,是一件对襟罩纱的裙衫,精美而素雅。
静亭心中咯噔一下。
这通常是后宫嫔妃穿的样式!
回想起之前在敬宣窗外听说的,惠妃失踪的事情。即使她无心,此时也很难不将这两件事联想起来。
这衣服虽然被扔在角落,却一点灰尘都没有,显然不可能是之前的人留下来的。静亭脑海中一时有些混乱,将衣服团起来正要放回去,就在这时,衣服里面却掉出个东西来。
“当啷”
这一声落地极清脆。静亭慌忙俯身,只见是一枚莹润透白的玉佩,握在手里,触感温润至极。
想必是好玉。若是寻常的玉佩,这样摔在地上,不碎也断了。
她拿着那玉仔细端详了一番。方形的,上面雕纹细密,十分精致。她隐隐觉得这东西有些熟悉,但是又想不出在什么地方见过。
她觉得这玉佩不像是锦绣的东西。
再想到敬宣说“是死是活都要带回来”的语气,想到他们初进山洞时锦绣的惊慌,她甚至有一种猜想。或许是锦绣——或说是惠妃,拿了敬宣某些重要的东西,逃了出来。
或许……就是这枚玉。
当然,她还都仅仅是猜测。踌躇片刻,她将玉佩藏在了自己身上,将衣服原样放回去。
偷来的东西丢了,她就不信锦绣敢声张。
第二天清早,静亭在山洞内醒来,发现身边只有一个锦绣。
揉了揉四肢爬起来,她不仅睡得全身疼,而且饿得前胸贴后背。而锦绣漠不关心地抱膝坐在一旁,像是根本没看到她似的,更别提给她提供些可食之物。
静亭本也没指望她,自己走出了山洞,去溪边洗漱了,又灌了一肚子水。摇摇晃晃地沿着溪边走。
她走的是她和湛如昨天去的反方向。
果然,没过多久,就看见湛如迎面过来。在山间不方便打理,如果此时再这里的是符央,他大概会和头发战争到下午。湛如则不同,不能梳头,他便散着了。
青丝垂肩,非但没有看起来蓬乱,反倒是衬出他一丝慵懒的气质。眉目越发显得精致,绝色无双。
但是静亭这个时候暴殄天物地没什么心情去欣赏,快步走到他面前:“我有件事情要和你说。”
湛如一怔,随后微微一笑:“我正也有件事情要告诉公主,你先说。”
静亭便将如何在敬宣墙外听窗根,对锦绣就是惠妃的猜测都说了出来。湛如听后沉吟片刻:“如此也可说得通。之前我疑惑了这个很久,不过如今,倒也不是很重要了。”
静亭不解:“你方才说要和我说什么事?”
“我在南边发现了一条路,可以通到山外面。”
静亭一时间有些理解不能。
“通到山外面?是怎么个外面?”
湛如向南侧指了一指,“就是可以走出这条峡谷,直接离开雱山一脉。”顿了片刻,他又道:“京城在雱山以北,如果从这边出去,应该远离京城不下百里左右。”
他这句话说完,静亭已经完全明白了他的意思。
只要从这里出去,如果她愿意,可以不再回京城。
完全不会有人知道。静亭公主会永远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她可以远离宫廷,远离官场,远离左右她命运的一切。就连敬宣,都无法找到她。
湛如轻声道:“公主要不要走?”
要不要走?
这个机会,对她来讲,诱惑力实在是太大了。她在十几年的生活里,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接近自由。只要她愿意,她就可以远离京城中随时会要她命的一切。
要不要走?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揪住了。如果她走了,公主府怎么办?左青、符央他们该怎么办,扔给盛怒的敬宣处置么?
她两年来和湛如一道苦心经营起的一切,那些帮助她的人。如果她走了,就真的,一切都撒手不管了么?
她十分痛苦。
但是她不能走。
不能这么不负责任地走了。
抬头望着湛如,摇了摇头:“我不走。”
湛如只是轻轻挑了一下眉,却并没有说什么。转过身,“那回去吧。我饿了,回去弄点吃的。”被静亭扯住袖口,她认真地道:“你若是想走,就走吧。”
湛如皱起眉望着她。
静亭道:“我在这里,很快就会有皇家侍卫下来找,不会有什么事。何况你又不会武功,留在这也没什么用。你若是想走……公主府那边我会处理好。”
湛如看着她,不知想从她的表情中找到什么。半晌,他才低声叹了口气,反手从袖口下握住了她的手。
“既然曾答应过你,我就不会走的。公主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静亭一怔,半晌才慢慢抬起头来。他的手要比她凉一些,但是她没有挣脱,由他牵着向回去的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