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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   晚餐前,这家的女主人奎恩太太回来了,艾德勒走进来时,她正在蜡烛光下切面包。奎恩太太身材矮小,穿着一身黑色袍子,领口处露一小截白色的领圈,如果看着她的两个孩子会认为奎恩太太年轻时应该是个美人,但恰恰相反,奎恩太太长着一张近似男性的脸孔,眉毛又黑又浓,宽宽的嘴巴下面是个很奇特的下巴,中间有着条很深的凹痕,方方正正的支出去挺长。这样一副五官即使是年青时也不会和美丽扯上关系。
      奎恩太太在托盘里放上上两片切好的面包,倒了满满一杯牛奶,当她端着托盘时看见艾德勒,“你的脚步真轻啊,艾德勒先生,比一只小猫的走过时的声音还要轻。你休息好了?”
      “非常好,奎恩太太。”艾德勒发觉自己正被一双好奇的眼睛打量着,那眼神后面在猜测着他和碧绮的关系,私奔的情人,以他俩目前的样子很难不让奎恩太太这么想吧。
      “碧绮,她是我的妻子。”艾德勒就这么顺口说出来,本来他可以解释成俩人是兄妹关系,但他脱口而出,而且在听到自己的这番话后,甚至觉得很有意思。所以他面带微笑,一连串的背景就在他的这个微笑中形成了。
      由于吸血鬼的容貌不会衰老,这使得他们不能在同一地方停留的太久,每到一个新地方为了融入当地的人类圈子,他们会重新编撰自己的背景,甚至会说过是前某个背景的后代,这也是一种学习的过程,活的越老的吸血鬼对这方面就越拿手,他们熟悉各个年代里已经血脉断绝的人类家族史,把自己说成是其的后裔,几乎天衣无缝。所以艾德勒对编撰个人背景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而且他知道对什么人应该怎么说出来,是明明白白的讲清楚,还是说一些,然后让对方去猜测、打听等等,这些都是很关键的地方。
      “我们从D镇来,本来打算去F市的,我在那里谋了个职务,但是,”他长叹了口气,漂亮的嘴角也烦恼的耷拉下来,“这个说来话长,我的运气太糟糕了,奎恩太太,连累碧绮也和我一起糟罪。”
      “别这么想,”奎恩太太把他看成了位家道落败的乡绅,她说,“只要人活着都会有不顺心顺意的时候。只要人还年轻,失去的总有机会能再赚回来。”
      “是的,碧绮也是这么对我说的。”艾德勒低下头像对待长辈般贴了贴奎恩太太的面颊。
      当他抬起头,看见奎恩太太眼睛里流露出慈善之情时,他知道自己会获取这个老妇人的好感,这正是他所擅长的。他的容貌如果在需要的时候,可以是一种非常亲近友善的魅力,甚至会显得有些忧郁,心事重重,让人忍不住想要帮他一把。
      奎恩太太给艾德勒倒了杯热呼呼的牛奶,把晚餐放在他的面前,“会好的,”她用手拍拍他的脸颊,“只要家人还在,没什么是过不过去的坎儿。”
      然后她才托着盘子去给碧绮送晚餐,艾德勒的脸色却忽然的阴沉起来,当奎恩太太提到家人这个词时,他就冒出要将碧绮变成一个吸血鬼的念头,而这次他是真的在考虑。
      面前的牛奶正冒着热气,艾德勒用手碰了下灰蓝色的瓷杯,厚实的杯壁让温度传到他手里时刚刚好,他把它端了起来,盯着微微晃动地乳白色液体,上正凝结了层薄膜,随着晃动像初生婴儿的脸般出现细小的皱褶,香气中略微带着奶腥气。它对他现在饥饿没有起丝毫作用,但艾德勒很想试试,他现在可以活在阳光下,那么是否可以靠人类的食物而活?他的身体一定和以前不一样了,那么这种不一样到了哪种程度?这是一种好奇,只是好奇。他对自己说,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原因,没有渴望,只是纯粹的尝试,不讨厌也不接受,只是这样。
      他把杯沿贴着嘴唇,就像以前一样,但是过去他这么做只是装装样子,那热呼呼地腥臊味的东西流进咽喉里,他猛地站起来,冲了出去。
      艾德勒弯腰跪在黑古隆冬的灌木丛后面,把刚才喝进去的牛奶全吐了出来,还在止不住地干呕,他痛苦的喘着大气,几乎直不起腰。此外还有种心灰意冷的倦怠朝他袭来,好像他又被抛弃了。他看见地上那滩白呼呼的东西,就像是在嘲笑他。艾德勒愤怒地抓起一把泥土把它掩埋掉,直到看不见,只剩下黑色的土地。
      他的身体在抗拒异物的入侵,就像是起了负作用般,他感觉到更加饥饿,更加疲惫,力量都被抽到空气里。用胳膊撑着身体,低垂着头,艾德勒在黑夜中的影子像个背负着罪孽的囚徒,沉重的枷锁压在脊背上,然而那个枷锁是无形的,令背负者根本不知道它有存在。
      静静的,风吹过又吹回来,树木发出哗哗地声响。艾德勒有一时是恍恍惚惚的,似乎是在倾听遥远的某处发出的声音,那个声音不存在于这里,不存在于这个空间,它在召唤着他,而他只是听到了,没有做出反应,就像是个梦。
      一声呼哧声把他从梦幻中惊醒过来,来自牲口棚里,艾德勒觉得力量又回来了。他摇晃着站起来,注视着不远处的那个矮小的阴暗,里面再次传来牛马发出的鼻响和呼哧声。
      他朝那里走过去,走过柔软的草地,灌木枝擦过他的膝盖,小牲口棚里一下子寂静无声,里面的牛马被惊吓地呆若木鸡。但时间快如闪电,当骚动即使开始前,艾德勒已身在里面,他的牙齿深深地咬进一头奶牛的喉管里,它安静地倒在地上,庞大的腹部像波浪一样起伏,连小声地哀号也没有发出来。
      玛丽的马红云就拴在旁边的马厩里,它开始嘶叫,用蹄子掘起地上的泥土,身体直立起来,整个牲口棚都沸腾了。它们被吓的瑟瑟发抖,发出惊骇的叫声。
      彼得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艾德勒抬起头,眼睛里是那么的忧伤。
      彼得把墙上的马灯点亮,微弱的灯光下,他看见自家的奶牛躺在地上,其他的牲口在原地呼哧呼哧喘气,惊魂不定地踢动蹄子。彼得一手举着灯一手拿着猎枪靠近,没有野兽进来的痕迹,什么都没有。他把枪放在脚边上,摸了摸奶牛,它的腹部还在起伏,没有死也没有任何伤口。
      彼得把灯也放在地上,用力托着奶牛的身体帮它站起来。可它只是哼哼了几声,四条腿无力的蹬了那么几下,就不动弹了。它望着彼得的两只眼睛止不住地流泪。
      “怎么了?彼得!”奎恩太太在屋门口喊。
      “牛病了,明天得找德温特来瞧瞧。”彼得在它的旁边堆了些铡好的草,一些玉米片。摸了摸它的脑袋,“没事的,老伙计。”
      他把一小把青草放在它的嘴边,它伸出舌头卷进去,并没有咀嚼。
      彼得皱起眉头,在一旁静静地陪着它,不时地和它小声说话。并抚摸着它的脖颈处。艾德勒在上面全都看见了,他活在了两个世界的边缘,知道了什么是快乐时,也知道了什么是痛苦,知道了什么人性时,也知道了什么的罪恶。

      艾德勒推开门,碧绮把对着烛光的视线转向他,“我现在成了你的妻子?”
      “是的。”他粗暴的回答,“你不满意吗?”
      “我是个修女。”她平静的说,“而你并不是人类。”
      “我知道。”艾德勒沿着床边上坐下来,他的眼睛恍惚的盯着她,隔了很长时间后说,“对不起。”
      “没什么。”她的头靠在床头,就像只安静的小动物般。“只是表面上的吧?艾德勒先生。”
      烛光照着她光洁美好的额头,眼睛是那么的清澈明亮。艾德勒慢慢地靠近她,把嘴唇贴在她的额头上,似乎他早就想这样做了。他没办法看见碧绮的目光正一点点变得黯淡。
      “是的,修女,只是表面上的。”他说完后把脸埋进碧绮的颈窝处,感觉到她的僵硬,然后又变的柔软了,为什么他会觉得他需要她?觉得这么靠着她可以获得平静?他不会把她变成吸血鬼的,现在艾德勒肯定了这点。
      碧绮把头沉了下去,那个黑发的头颅正靠着自己,她一面提醒自己他是个吸血鬼,一面又觉得他和她一样,他就像个人类的男性靠着自己,他脸上的肌肤紧贴着,她可以感觉他眨动的睫毛在刺着自己。但这一切又并不带丝毫男女间的缱绻在里面,他正受着折磨来她这里寻求灵魂的安宁,他是虚弱的,神经高度紧张地备受煎熬。所以她不能置之不理,硬起心肠推开他,碧绮只能在心里叹气,她看着他的后背,他黑色的头发,他撑在床沿上的胳膊,目光淡漠索然。可是当艾德勒紧紧地攥着手指,胸膛因深深的呼吸而收缩时,她也感觉到了他的痛苦和茫然,强烈地令她的眼神也柔和下来,他们之间一直存在的那面牢不可破的堡垒轰然倒塌,她在另一面看到了艾德勒,面对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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