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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天空中的黑色渐渐退去,出现一条暗桔色的光带,并不矅眼的色调,却刺伤了艾德勒的眼睛,他猛然抬起头,眼睛里一阵刺痛,那东西令他感到恐惧,让他往阴暗处退缩,但是一只柔软的手抓住了他。碧绮的眼睛依旧盯着东方的地平线,那种宁静、平和而壮观的美触动了她,下意识地握紧了艾德勒的手。她觉得自己应该属于它的,同这自然界里一切有生命的东西一样,都同属于那种可以温暖、包容着万物的光芒,她并不知道自己所做的正在压制住艾德勒内心里对光明的恐惧感,正一点点的,源源不断地注入艾德勒的体内。
      吸血鬼的本性让他害怕所看见的,它会毁灭他的,什么都不会剩下,可以它又是那么的美丽,真是奇怪,一个吸血鬼会认为日出是美丽的。艾德勒觉得自己是透过碧绮的眼睛在看它,她被它迷惑、沉醉,所以他也同样感觉到了。那个浑白色的圆慢吞吞的从地平线升出来,在桔色的彩带正中,将天分成了两面,上面是淡淡的桔色,下面是深褐色,由暗到浅,再由浅到亮,已经可以看见远处村落的影子,就像是天地在苏醒,它伸着懒腰,露出美丽的容颜。艾德勒心惊胆战的看着,却又感觉到它在召唤他,在他面前展现着自己越来越强大的力量,
      体内血液像是要沸腾了,撕心裂肺般的痛苦朝艾德勒猛然袭来,他挣扎扭动,耗尽所以力量,却发觉自己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所有的挣扎不过是灵魂在做最后的,徒劳的反抗,然而巨大的疼痛却是身体感觉到的,日出永远不会停留它的脚步。
      轰的一下,艾德勒甚至确定自己听到了那声天崩地裂般的巨响,它跃出云端,山川,河流,树林、村落都在它的脚下,它给它们都罩上了层桔黄色的纱幔。那个日照下的世界对他来说是个陌生的天地,薄雾般的光令他疼痛,但是这种疼痛却使他觉得自己会活着,一种生机盎然的活着。他的肌肤开始有了温度,虽然它们还是苍白,光滑的,他的体温传给了碧绮,艾德勒觉得自己又看见了那层淡薄的光晕出现在她的额头,是那个让他惧怕又迷惑,折磨他又给他生机的巨大火球,把她的灵魂拉回了躯体里,她属于黎明,黑夜与白昼的交接,不阴冷,不炙热,柔柔软软的,却无法抗拒。
      “没有比这更美的了。”她轻声说,晨曦的光柱在枝叶缝隙中照射到她的额头、眼睛、脸颊,包裹着她,像母亲对待自己的孩子般温柔。
      艾德勒盯着那慢慢移到自己手背上的光线,像无数根针刺进了他的肉里,接着他听见自己可怕的叫声,那声音像中世纪里被放在火中活活烧死的异教徒,在临死前发出地最后一声嘶叫。
      坠落时他们像被捆绑在一起,艾德勒在半空中抓住了她的手,然后搂着她,他的意识已经陷入迷乱中,当触到她的手指时,他在自己虚无的空间里抓住了实在。当他落在柔软的泥土上时,她就伏在他的身上,没有受伤,乌黑的发丝遮掩着半边脸孔,安静的闭着双眼,那散落的长发盖着艾德勒赤裸的上身。金丝线般的阳光守候在他们的身旁,嫩绿的野草中开着幽蓝幽蓝的小花,当微风吹过时,它们朝这对漂亮的人好奇的张望,连画眉鸟的叫声也没有惊醒他们。

      当艾德勒醒来时,身体不再疼痛,亮晃晃的光芒正照在他的眼睛里,乌黑的瞳孔收缩成一个小点,他快速地用手遮挡,那光线从指缝中透过来,温柔地抚着他的脸颊,使他的手指边缘呈现出半透明的质感,它不再能毁灭他了。艾德勒惊奇而陌生的体会着自己的改变,如同进入了一个崭新的世界,而这个世界以前一直对他关上大门,敌视他,毁灭他,现在它接受了艾德勒,对他展开自己所拥有的无限美景。
      它们是从一扇半开的木制窗户射进来的,艾德勒推开另半扇关着的窗户,所有的阳光照在他的身上,暖洋洋的,风也变的同夜晚时不一样了,干爽而轻盈,像一首浅吟地诗歌在他的耳边打着圈儿滑过。不远处是绿色的灌木丛,几棵三角枫迎着风沙沙作响。再远处是连绵起伏的山麓,艾德勒可以听到密林深处溪涧潺潺流过的声响。这一切都染了层浅蜜色,甜丝丝的,在他的视野里融化开来。
      现在他才有闲空细看自己醒来的房间,橡木的墙壁,光滑整齐,天花板也是橡木的,几样简单的家具,实用不花巧,床上铺着雪白的棉布床罩,一条蓝格子毛毯盖在他的小腹上。
      艾德勒穿上鞋子,椅子上放着件干净的灰色粗布上衣,是留给他的,他穿在身上袖口处有点短,艾德勒干脆卷起袖口。拉开木门上的门栓,一股泥土和草木生长的气息朝他袭来,让他一下子就喜爱上了这个陌生的新天地,他贪恋的瞧着每一个地方,它们在他的眼中闪闪发光,色调鲜明的相互存在,又融为一体。这与灯光下或是明亮的月色中完全不一样,这是它们本来的颜色,带着汁液的,赤裸裸的呈现在他眼皮底下。
      一匹枣红色的马从林间跑出来,弯起前腿跃过一排排灌木丛,就像要飞起来般,马上的少女发出一串串清脆动听地笑声。那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浓密的金发编成两条粗辫子,盘在头顶,身上穿着蓝色的方格子粗布裙,脖颈处系了条粉蓝色的绸巾,系成蝴蝶结状,两个前角在她的胸前跳着欢快的舞步。肌肤不很白,两颊有两团退不掉的红润,但她的眼睛活力四射,似乎有着无穷的精力在里面燃烧着。
      在离着艾德勒几米的地方,那匹马忽然嘶叫着直立起来,不安地往后退,那双温驯的马眼惊恐的瞪着他,小姑娘竭力拉着马,保持身体平衡。她大声呵斥它,“红云!红云!停下来!”红云不安地用蹄子踢土,甩动着脖子,身体像根弹簧样跳起,一副夺路狂奔的架式,却又被某种力量定住了,只能在原地挣扎。她被它抛的时高时低,在即将坠下马背时,艾德勒轻轻地对马说了声,“安静,安静。”
      他盯着它的眼睛,就像是在念咒语般,它立刻安静下来,四条强健的腿像失去了所有的力量,身体慢慢地趴下去,那种安静如同认命,当一匹马被野兽咬断咽喉时,它就会这样安静,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死亡。
      “啊呀!你是变魔术的吗?”小姑娘从马背上下来,声音又急又脆,“上次我跟彼得去镇里,正巧有个马戏团在哪里演出,里面的一个变魔术的就是这样,能使马安静下来,还能让它浮在半空中。你也能让红云浮起来吗?”
      艾德勒微笑着,说,“我不能,至少现在我办不到。”
      “那以后你能办的到?”小姑娘忽然盯着艾德勒的脸,直率地说,“你长的真好看,笑起来更好看,虽然彼得说过,不能对一个男人说他长的好看,他会生气的。你会生气吗?”
      “不会。”艾德勒温柔地回答,“我已经忘了上次生气是什么时候了?但肯定不是因为被人夸赞好看。”
      “彼得可不是这样,他一生气就会待在马厩里嚼干草,像那些马一样,我看过一次,不过他不知道我在偷看他,否则他会更生气的。”她红润的小嘴张合着,一开口就说个不停,“对了,彼得是我哥哥,我叫玛丽。你叫什么?还有你的情人,她叫什么名字?”
      “艾德勒。”他想着,我的情人,然后他慢慢地笑了,“她叫碧绮,她不是我的情人。”
      “可你们睡在一起。而且你还没有穿上衣,情人不都是这样?”
      “你是从哪儿听来的这套理论?”
      玛丽的小脸绯红,她感到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强调,“我就是知道。”
      接着她去拉她的马,抓住它嘴边上的勒带往上拉,“起来,红云。”它从鼻孔里往外喷着热气,像团泥一样瘫软在地上,马眼睛里吧嗒吧嗒地流眼泪,“它在哭?”玛丽转过头去瞧艾德勒,“我可从没见它哭过,艾德勒,它好像挺拍你的?”
      艾德勒后退了十几步,眼睛里闪着柔和的光,“因为我是个变魔术的,玛丽。”
      红云腾地跳起来,没命地往树林里跑,即使它的小主人在后面大喊它的名字,也挡不住它飞奔地蹄子。
      “它真的怕你。”玛丽甩着手里的鞭子,“它会回来的,天一黑就会回来。你饿了吗?艾德勒。”
      “饿?”他试着体会那种感觉,在白天的时候进食,接着他尽量让自己的视线不去注意玛丽红润的脸蛋,“不,现在还不饿。”
      “可我饿了。”她咯咯地笑起来,“我饿得可以吞下一匹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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