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类》浮云寄

11、第 11 章

　　当那个小东西从他的眼前跳过时，艾德勒就捉住了它，他胸口堵着一团火，那团悲伤的火无声的燎烧着，快要使他成为随风而逝的灰烬。一个几乎绝望的，恐惧的灵魂在他的体内叫嚣着，战栗着，他得不到她，不可能以一个男人的方式来和她融为一体？在他感觉心神荡漾时，他那个吸血鬼的本性又冒了出来，当他亲吻她的嘴唇，抚摸着幻想着她身体时，也包括了她鲜血的味道，这让他太恐惧了，强行将自己从那沉溺中拉出来，他不知道接下他会怎样？咬开她的脖子？还是别的？无论如何他不敢尝试下去。
　　艾德勒咬开身体下那个安静的小东西，血液的味道充满了他的口腔，它们浇熄了那团火，他只感到那具躯体从温暖变的冰冷。然后他放开了它，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心口空荡荡的，火熄灭前把那里面烧干净了，只剩下让人受不了的空旷。他的灵魂在一直下坠，毫无希望的下坠，而且永远也落不到尽头，那里面是个无底的黑洞。
　　溪涧里的流水欢快地淌着，撞击在石头上溅起一朵朵水花，弄湿了艾德勒的裤角，他弯下腰盯着水中自己的倒影，似乎清醒了。那张男性的脸孔，那双黑漆漆的眼睛里住着一个魔鬼，就是他。即使阳光正照在他的身上，也改变不了的，他不是人类。
　　但他的灵魂也不再是个吸血鬼的灵魂，它有了强烈的感觉，有了渴望珍惜的东西，有了一个人类的情感。如果没有改变他不会这么痛苦的，他可以麻木而冷漠的活过漫长的岁月，除了对血液的渴望不再有其他。可悲的是即使是痛苦，即使是这种难以忍受的折磨会一直伴随着他，艾德勒也不想回到过去，他的生命中第一次有了牵肠挂肚的另一半，她活在他的心里面，即使她不会爱他，也不需要他。但那个心里的幻影是属于他的。以前的无数个年头也比不上现在的这短短几十天，那不是活着，现在才是。
　　艾德勒继续往前走，他的眼睛盯着前方却什么也看不见，活着的感觉就是无尽的痛苦中还存在一丝甜蜜，似乎是绝望的却还有那么一小丁点希望的火苗在遥远处闪烁着，就是这样，才让他留恋。
　　一辆墨绿色的马车在道路上前行，两匹棕色的俊马拉着，方形的车厢边和车轴上镶着金色的边框，身着黑色制服的仆人坐在前面驾驭着马车。一边的钩花窗帘被撩开了，露出一张带着面纱的脸孔，浓密的卷发盘成漂亮的发髻，在一边缠绕着垂下来。一双墨绿色妩媚而骄傲的眼睛盯着走过来的艾德勒，眼角像钩子般翘起。
　　“嗨，你是谁？”她敲了敲前面，马车停住了。
　　艾德勒停下来，看了眼被面纱裹着的脸孔，“过路的。”
　　那双墨绿色的眼睛毫不掩饰地直视着他，“你脚底下的土地属于我。”她的口气就像个男人，虽然声音是动听的。
　　“那又怎样？”艾德勒忽然笑了，很轻柔的一个微笑，“您是沃德公爵夫人。”
　　公爵夫人盯着那张微笑的脸，他真漂亮，比女人还要漂亮，“是的。”她觉得自己的声音和思想都被那张脸给牵制住了，“让我猜猜看，你就是那个艾德勒先生。”
　　“您猜对了，公爵夫人。”艾德勒的声调懒洋洋的，他继续往前走。
　　他的轻慢令公爵夫人有些恼火，但更吸引了她，她耐着性子让马车慢慢地跟着艾德勒，“你这是打算回家，我捎你一段吧？”
　　艾德勒看了她一眼，她正把车门从里面推开，面纱下看不见她的表情，但那双会说话的眼睛似乎在说，进来吧，除非你是个懦弱的胆小鬼。
　　他停下脚步，马车也停下来，艾德勒伸出长长的腿跨了进去。
　　“你走的方向不是回去的路。”她知道他暂住的地方。
　　艾德勒眨了下眼睛，似乎才开始认真的瞧着这位公爵夫人了。
　　“是要去哪儿？我送你去。”她又说。
　　艾德勒思索了下，眼神又变的涣散，他盯着公爵夫人时就像盯着一个并不存在的影子，“随便哪儿，我只是出来走走的。”
　　那双漆黑的眼睛里忧郁彷徨，映衬着苍白的脸孔，纤长的睫毛在眼皮下投射出一小片阴影，使得公爵夫人为这个对她来说的陌生男子神魂颠倒起来。她解下面纱，露出一张精致的面孔，尖尖的下巴，红润饱满的嘴唇，唇角若有所思的朝后拉，“那么到我那去……。”她看着他耷在靠背上的手，像上好的牛乳般的肤质，指甲盖上泛着莹白的光晕，忍不住伸出手去触摸。
　　艾德勒并没有避开，但他抬起眼皮瞧着她，眼睛里是讥笑，他整个人都是涣散的，连那讥笑也是懒洋洋，不值得花费他的精力。
　　他激怒了年青的公爵夫人，她像被刺着似得缩回手，脸上挂着妩媚而冰冷的微笑。
　　“你并不像个落魄的乡绅。”公爵夫人报以同样冷淡的表情说下去，“一个有钱的乡下人和贵族完全不同。”
　　艾德勒微笑了下，“我希望自己就是个乡下人，以免辱没了我的祖先们。”
　　“你妻子，长的美吗？”
　　他的目光变柔和了，“非常美。”
　　“听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想见见你妻子。”
　　艾德勒盯着公爵夫人，脸上的表情忽然变的很奇怪。
　　“你为什么这么盯着我看？”公爵夫人恼火的提高了声音，她对这个男人完全摸不着头脑，明明寄居在自己的土地上，在她面前却表现的像个国王。因为他那张漂亮的脸才使她耐着性子容忍，可这也有个限度。
　　“抱歉，公爵夫人。”艾德勒并不想得罪这位公爵夫人，只是他现在实在提不起兴趣来应付她，实际上这位夫人应该庆幸如此，除了碧绮，如果艾德勒感到自己对其他人有了某种兴致，那么这绝对是出自他吸血鬼的本能，他需要的只是那血管内充满活力的血液。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她专横的问。
　　“因为您很漂亮，公爵夫人。”艾德勒慢吞吞地奉承着她，“就像是在欣赏一幅画或是一件精美的瓷器，仅此而矣。”
　　公爵夫人的怒火一下子熄灭了，她往后靠了靠，带着丝绒长手套的手沿着扶手缓缓地滑下去，那表情就像是在说，我以为你没发觉呢。
　　“听奎恩太太说过，你丢了份差事。”
　　“是的。”艾德勒微笑着。
　　“正好我需要个人帮我处理些财务上的事，你可以在我这儿来干。”
　　“能让我考虑一下？我还没决定好是否留在这地方。”
　　公爵夫人移动了下身体，“是这工作辱没了你的身份？”
　　“当然不会。”艾德勒圆滑的说，“我得和我妻子谈谈，我不知道她是否愿意留下来。”
　　公爵夫人不动声色地说，“那么我给你留着这位子。”
　　在经过镇上的街道时，艾德勒下了马车，公爵夫人隔着镂空的钩花窗帘看着他走进一家小酒馆内。她的左手背上留着他的吻，柔软而冷冰的感觉，却像是火焰般炙伤了她。
　　她想让这个精致漂亮的男人成为她的情夫，以她的容貌，她的地位和财富来看，公爵夫人都觉得能够使这成为现实。
　　艾德勒并没有待在酒馆里，他从后门出来，朝回去的路上走去。
　　跟这些人待在一起对他毫无意义，艾德勒在公爵夫人的马车上发现了件事，他有了感觉，但这种感觉是通过碧绮带给她的。她亲近的人，他也跟着有了好感，如果她不在，他所见到的陌路人对艾德勒来说，和以前几乎没什么两样，除了他不再像以前一样捕杀他们，所以他也不想再多花力气融入他们之中。她就像是他的拐杖，而他是个感觉上的盲者。这都是注定的，不管里面有什么原因，在他吸了她的血之后，注定会爱上她，就像是刚出壳的幼鸟依恋着它第一眼看见的物体，即使它不见得是一只母鸟。想通这点时，艾德勒感觉周身通畅，这种感觉奇妙极了，在无尽的宇宙中，注定了他需要她，所以他可以不必隐藏，不必后退，也不必压抑这种爱。艾德勒又有了信心，也许只有对碧绮，他可以克制住自己的吸血本性，以人类的方式来拥有她。只要她留在自己的身边，这也不是不能够成为现实的。

　　树林中一头死去的梅花鹿旁，站着位年青的男子，有着深邃的五官，是一种很男性化的粗放美，最为奇特的是，他长着一头雪白的短发，耀眼夺目。他低下身子观察着梅花鹿的尸体，没有任何伤痕，皮毛和肌肉都收缩起来，它被吸光了血液。他扒开它的眼睛察看，确定一个小时前，这头鹿还活着。
　　他微笑了，那个吸血鬼还活着，而且活在大白天。
　　他喜欢战斗，喜欢弑杀，特别是对手强大到难以战胜。光想着这点，就让他体内狼人的血液都沸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