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薇（清穿）》浅酌低唱

54、盒子

　　次日

　　胤禛下完早朝后就直冲畅芸轩，将还在被窝里的我硬是给拉了起来。我迷糊的看了他一眼，以为还是康熙四十八年，懒懒地呢喃道：“回来啦？我再睡会儿，待会儿再去书房找你玩儿……”

　　扯住我的那只手剧烈一震，然后怔在那儿。我奇怪的打开一条眼缝，却被到那明黄色的龙袍给深深刺痛。原本松软得赖在他身上的身子，也一下子僵硬在了他胸前，进不了也退不得……

　　这一次，他奇异的没有发怒，而是侧身坐在了床上，扯着我的手也变成了揽……

　　“我们重新开始好吗？”异常温柔的嗓音徘徊我的耳畔，仿佛下一秒就会被洗脑干净而点头。可是，当看到他那刺眼的龙袍后就完全清醒了。我和他，再无可能……思及至此，便也松了口气，干脆靠在他胸膛上，听着他一如从前的心跳声，重复道：“重新开始？”可能是因为刚起的缘故，声音听上去有淡淡的沙哑和慵懒。

　　“嗯～”他点了点头，闭目靠在我的肩上，“将不开心的统统忘掉，我们重新幸福……”疲惫中带了渴望。

　　我愣了一下，随即失笑的扬起嘴角。此刻，我并不想再同他争论，一波一波的风浪让我已经累了，很累……

　　“我们？就我们俩个吗？”这里，哪来的我们？

　　“就我们俩……”他满足地感叹着，嘴角也忍不住扬了起来。

　　是吗？“那她们呢？你能不要？”

　　室内的温馨气氛被我这一句话彻底破坏，他睁开眼睛直直的望着我，眼底有着无奈和痛苦。隐隐颤抖地深吸一口气，叹道：“为什么？为什么你对谁都能格外宽容，却除了我？”他紧了紧手劲儿，“难道我为你做的还不够吗？我说过，只要十年，我会给你最好的……”

　　是啊，他并没有对不起我，对不起我的，是我自己……

　　我的摇摆不定，我的自相矛盾，我的为人处事……

　　可是……

　　“你的最好，真的就是我想要的吗？你有问过我，需要的究竟是什么吗？”还是那个姿势，只是气氛却渐渐在变化，“你真的确定，自己仅仅是因为我而如此，而不是因为你的那颗被欲望膨胀的野心？还是……”

　　“还是我是人们口中的‘红颜祸水’？弑父、害兄，这些，你当真能问心无愧？！移居养心殿一事，果真如你所说，还是因为你那日夜惶恐的心？！”听着他越来越浑浊的气息，我坐直身子与他直视，悲哀地说道：“你扪心自问，你有现在，究竟扼杀了多少人的青春和自由，甚至于是生命！”

　　“够了！！”他怒吼着将我推到，胸口剧烈起伏的瞪着我，“你又比我好多少？你又凭什么指责我？弑父？哈哈……”他几近癫狂的笑着，直至眼角溢出泪水，“那又如何？他曾几何时将我当做了他的儿子？他和额娘的眼中从来都只有十四！什么都是我不对，什么都是我的错，他又何时关心过我？！”他忽然将目光厉向着我，“当初你怪我答应娶你却不向皇阿玛提，你又怎么会知道，我硬跪了三个时辰他都未曾答应我！知道原因吗？”他轻声的问道，然后又轻轻地笑着，“他说要问你愿不愿意，他不能做主……”

　　“他是皇帝啊……为什么不能做主却来问你的意思？他关心你，也关心十四！他说，这宫里上上下下无人不晓你们情投意合，问我为何要插上一脚！你可知道我是怎样答的？我说我爱你，比十四更爱你！我还告诉皇阿玛，你已经怀了我们的孩子……”

　　我心口一滞，惊讶的看着他，“那么，那么那天……”

　　“那天，他是故意来试你的。他说，如果发现我是骗他的，那么世界上就不会再有爱新觉罗·胤禛这个人存在……”他神情有着小孩一般的委屈，仿佛在诉说着谁抢了他的玩具似的。“瞧他多护着你们，连我都嫉妒了……但是，你将会我的侧福晋，我不会讨厌你；但是十四不一样，凭什么一个爹娘生的，却差这么多？不过，现在好了。皇阿玛不是最喜欢你和十四吗？如今我和他各得一个，我有你，他有十四……你说他会高兴吗？我让十四弟给他守陵，他会很开心吧？是谁说不能两全其美，我偏要！”说到后面，他几乎是咬牙切齿。

　　“你……你疯了……”

　　“是！我是疯了，我说过，我宁愿永远没尝过幸福的滋味儿，也不要得到后再失去！那样我会疯狂，所以……”他手抚上我苍白的脸庞，柔声说道：“所以，就算有皇阿玛的遗旨，将你从玉碟中除名，我也一样不会放你走！即使是无名无份，你也得留在我身边！就是死了也只能是我爱新觉罗·胤禛的鬼！！”

　　“为什么……”

　　“为什么？”他反问着，“没有为什么，因为我想！我要！我可以！不只是这一辈子，就算是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永生永世你都只能是我一个人的，就算灰飞湮灭也要和我一起！”他握着我手臂的手越来越用劲，声音也越来越激动，双目泛着微红。

　　我一瞬不瞬的看着他。

　　究竟——是我伤了他，还是——他伤了我？

　　这个迷，或许永远都不会有解开的一天吧？正如他对我的心，即使是毁了我，也不愿放我离开……

　　可是，他爱我那么深，真的会忍心伤我吗？

　　我永远也都不会知道，除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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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许是我悲戚的眼神影响了他，他强压下怒气，“别一而再，再而三的惹怒我！我不忍心伤你，可是却保不准儿，会拿你关心的人怎样！”说罢便甩门而去。

　　我披散着头发站在那儿发呆，我关心的人？我笑了，我这么自私，怎么可能会关心人呢？

　　他说的一点儿也不错，自始至终我都没有责怪人的权利。若说他弑父是十恶不赦，那我也有七八；若说他害兄冷血无情，我又好得到哪儿去呢？知情不报，不也等于是纵容，是帮凶吗？

　　我明明知道胤禛在康熙的药中动了手脚，却故做不知的照旧喂给他喝；我明明知道胤礽是被陷害，却也只是保持着沉默，任由他被监禁……

　　其实，最坏、最冷血的，应该是我才对吧？

　　我像一只鸵鸟似的缩进被窝，将自己紧紧地捂起来，身体倦缩成一团……

　　“主子！您有没有怎样？！”小春紧张的跑进来，见我倦缩着身体担心的问道。

　　“我很好……”微微颤抖地吸了口气，闭上眼睛，“你先出去吧，我想再睡会儿。”

　　小春欲言又止的望了我一眼，叹了口气，还是退了下去。

　　感觉屋内安静了下来，慢慢地睁开眼睛。看着床蹋发呆，忽然一幕熟悉的情节在脑海中浮现，印象中似乎有谁在这里藏了东西……

　　起身用力移开床蹋，将手伸进床底摸索，果然碰到一个小小的盒子！心一惊，连忙将它取出。用帕子将灰尘擦掉，是一个小巧的紫檀木盒，上了一把小锁。我拿近打量着，盒身刻着四只神态各不相同的狐狸，有憨厚的、有调皮的、有温柔的，还有一只给人一种绝世独立的感觉……

　　手无意间摸到底部似乎也有凹凸，于是将盒子底部朝上，字似乎是盒子的主人刻上去的，没有刻刀师傅的专业，字体有些歪斜，依稀可见是——“芸薇……？！”喃喃的念了出来，心仿佛在一瞬间被人紧紧揪住，让我下意识的按住胸口，刚退去的泪意又奇异的涌了上来。

　　“芸薇……”是我刻的？

　　一滴泪无意识地从脸颊滑下，滴落在盒子上，那个本就不清晰的字眼儿更加模糊。愣愣的看着它发呆。突然间，发现字的旁边似乎有一团小小的暗褐色。不知道是不是它的主人刻字儿时，不小心划破了手指而出的血？如今，它已深深地渗入了这檀木中，泛着暗暗的褐色……

　　目光又落在了那把隐约生绣了的锁上，它的钥匙呢？还能打开吗？

　　整个上午，我都呆在自己的房里，未蹋出去一步。就那样呆呆地望着它，仿佛它收藏了一个巨大的秘密一般……

　　我想问小春，转念一想，这事儿应该是在她来之前发生的。那么，到底是谁呢？

　　“主子，既然您这么想知道里面究竟有什么，为什么不用小刀将它翘开呢？”许是实在看不下去了，她犹豫许久后还是开了口。

　　“翘开来？”皱起眉头看着那么小小的锁。这么小的锁，想翘开来不并是一件什么难事。只是……

　　“是啊！”小春不知从哪弄来一把小匕首，说道：“其实一些事儿，您不能太执着于过程，结果才是最重要的。”

　　我接过匕首，喃道：“结果才是最重要的？”这也是他的想法吗？所以，他才会丢弃那么多；所以，他才会说以后补偿我？

　　结果……

　　我在心中默念着。迟疑的看了一眼那个充满秘密的盒子，最终还是妥协。

　　慢慢地取下翘开的锁，却突然疑惑自己到底要不要将它打开，疑惑自己究竟为何会如此想知道它里面装了什么。

　　闭上眼睛深深呼吸，小心翼翼地将盒盖掀开——

　　面上叠得四四方方的那张，好象是一封信什么的，纸张已经微微泛黄。我将它取出，目光触碰到盒子里那个红色荷包时一震，鼻子莫名的发酸，那上面也秀了一只狐狸，只不过它的毛是银白色的，眼泪模糊了眼眶……

　　小春见我如此，只好替我将荷包取出。握着它时，手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将它翻过一面，背面是一颗桃心，心下面是赫然的一个“祯”字！

　　喉咙一甜，紧紧握住荷包，将它没入掌内。痛苦的闭上眼睛……

　　恍然间，看见一个身着宝蓝色衣服的男子进入我房间，心奇怪的隐隐痛着。我悄悄的跟在了他的身后，他背对着我将盒子藏入我的床下。隐约间，似乎听见他喊着我的名字，带着痛苦的哽咽……

　　“主子！主子……”

　　耳边仿佛有小春喊我的声音，我凝神想着，场景一下子又回到了现实。

　　见我眼神又有了焦距，小春松了一口气，又小心的问道：“您刚才是怎么了，为什么哭了？”

　　哭了？

　　我一怔，脸上果然有两行冰凉。为什么会哭呢？那个人……是胤祯吗？我和他，究竟有着怎样的纠结……

　　“您……您不看看这信里头写了什么吗？”小春见我迷惘，提醒道。

　　又是一怔，随即摇了摇头，怅然道：“不了，帮我取个火盆儿来吧……”

　　“可……”她顿了顿，“那您等会儿，我这就去取。”

　　在门开关的一瞬间，略带寒意的风吹得我一哆嗦。怔怔的望着那扇连接着外界的门，有些事假如我不知道，是不是，就可以不用那么痛了？是不是，就可以活得简单些？还是，依旧不会改变……

　　我不知道，但至少这是我的选择。如果可以，我宁愿做个乌龟缩在自己的壳里。

　　因为，我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