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胤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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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替春，秋取夏，冬覆秋。
康熙六十一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刚入冬就下了一场小雪。我在宫中也待了快六个月了，这期间康熙的病情时好时坏，有时还会昏睡几天。太医院的的御医们也丝毫不敢懈怠，乾清宫内的檀香味儿中也混杂了一丝淡淡的中药气。
“芸……四嫂！”
我停下脚步，搜索着声音的来源，见来人似乎有些眼熟，又叫我四嫂？但一时却想不起是谁，于是有些尴尬站在那看着他。许是发觉了我的难处，他说道：“是我，胤祥。”
我一愣。
这才想起来前几日康熙的口谕，下令释放十三子——胤祥。
讪讪的看着他，忽然不晓得该说什么。
他无所谓的笑了笑，宽慰我，道：“也难怪你认不出，连我自己都快不认得了。”
闻言又是一阵心酸。明明才三十六岁，为何会向四五十岁的人一般？他过得果真如此之苦吗？
“听说你脚有疾症，别站太久了。去看看皇阿玛吧，他最近常常叨念着你，还说怕你额娘会怪他。”我轻轻的说道。看着他微微湿润的眼眶，淡淡地笑了笑，又道：“快去吧，这会儿皇阿玛正好醒着，能跟你说说话，千万别再惹皇阿玛生气了。”
他身子一震，嘴唇有些颤抖的看着我，仿佛是一个被蒙在鼓里的孩子一般。
原来他还不知道有多严重呢……
“去吧，”我轻声说道，语气中有着淡淡的怜惜，“皇阿玛见着你指不定病就好一半了……”我话还未说完，他就急急的往乾清宫跑去。这话是安慰他的吧？其实，我们都心知肚明，康熙怕是很难再撑下去了。郁结在他心中已经是几十年了，除了咳血的症状，还经常昏睡，太医们也束手无策……
看着胤祥离开的方向，我不禁疑惑，他会后悔吗？这样的帮着他的四哥，这样的欺骗的他的阿玛，狠心的陷害他的二哥，他情何以堪？
他解禁了，那胤礽呢？或许，他会内疚一辈子……
“没有皇上的手谕，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咸安宫！”
我点头笑了笑，出示令牌。一个侍卫的头头点了点头，让出了路。
除了康熙五十三年他侧福晋王佳氏生弘晁，康熙让我替他来探望一次之外，我再也没与他有过半分交集。而且，那次见他时，他情绪十分不稳定，扬言要报复云云。我怕人多口杂，尤其以他如今的地位……无奈之下，只好示意太医为他诊脉断症，说废太子之事打击太大，胤礽郁郁在心，导致癫狂……
仍然记得那时他恨恨的眼神，用粗鄙的话语来讽刺我，说我会不得好死……
还以为再也不踏入这里了，却没想到八年后，我会再次奉命探望。我有时真的很不明白康熙他的想法，四十八年承德的刺杀一事，胤礽是被陷害。已经事隔三年之久，他难道就不会怀疑胤祥的供词吗？说是日夜不得安心，深知错误……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连我都不能接受，以康熙的精明又岂会无所察觉？！还是说，他根本就是想用另一种方式，保护这个曾经另他开心的儿子？
人还未进他的寝室，就听到里面的咳嗽声。疑惑的看了一眼身边跟着的太监，问道：“二哥生病了？”
那太监听后一脸谄媚的对我说道：“回芸福晋的话，二阿哥只是偶感风寒。”
“可有请太医诊治？”
“太医院的御医们哪有那个时间啊，再说谁没个小病小痛的，不用这么麻烦。”说着，也不请示就一把推开胤礽的房门，媚声道：“芸福晋请。”
压下心中的不满，对他微微颔首。
进入他寝室的那一刻，被里面的寒气一个激灵。我万万没有想到，上次那个对我大吼大叫的胤礽，此刻像一只病猫一般躺在床上。头上的发似乎很久没有刮过，胡子也显得有些凌乱。脸苍白得似乎没有血色，房间里也没架上暖炉。他听见响动，咳着嗽微微睁开眼睛，懒懒地扫一眼后又重新闭上。
我沉默的看着他。
良久。
“去太医院将乐太医请来，再叫几个奴才把房里的暖炉给架上。”我轻声的吩咐着那个太监。
“芸福晋，您大可不必这么麻烦！人也看了，您就回吧，别再为……”
“放肆！”我扭头瞪着那个太监，骂道：“你这奴才倒是好！骑到主子头上来了！本福晋叫你去，你就去！”
“福晋何必这么较真儿呢？”他仍有些不服的反驳着，“奴才来这儿之前一直都是这样的。”
我一怔。
怒道：“哪来那么多废话？不想要命了吗？！我倒要问问，你是哪个公公调教出来的！”
显然我的话把他唬住了，他“扑通”就跪了下来，语气也没了先前的强硬，“福晋饶命！奴才这就去办，奴才这就去办！”
“还不快去？难道要我亲自去办不成？！”我要的效果也达到了，于是见好就收。
“奴才这就去。”说罢，连请安告退的礼仪也忘了，就飞奔了出去。
我有些悲哀的看着胤礽，早就知道他的生活一定不如从前，却没想到连个小太监也不把他放在眼里。那小太监之所以会把规矩也忘了，恐怕也是在这儿不常行规矩吧？想想他当年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爷，如今却落魄得……
“怎么？这回又想请太医说我得了什么？还是失心疯更加严重？”他虚弱是说道，语气中却有浓重的讥讽。
我浅笑着，并不理会他的冷嘲热讽，径直坐了下来。
不一会儿，几个奴才就把暖炉搬来了，给里面加了许多碳，室内也渐渐暖了起来。大约过了一刻钟的时间，请脉的太医开过方子之后，也告退了。
将奴才们谴了下去，房间一下子显得空旷了起来。
“你恨你皇阿玛吗？”话出口后，连自己也吓了一跳。
“恨？”他勾了勾嘴角，自嘲地说道：“我还有这个资格吗？”
我一愣，随即无奈的笑了笑，“你恨对吗？”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闭目不语。
看着他的样子，不知为何会这么忧伤。或许是因为他的恨吧？十年了，他恨了我们这十年……这么长的时间，并没有将他的恨给磨去，只是将它埋得更深……
无奈的叹了口气，走到门口的时候回过头，轻叹道：“你可以少恨一个人了。”他疑惑的看着我，我并不理睬，只是自顾自的说着，“皇阿玛病重，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还不知道能否撑到过年，你可以省省力气了。”
“你……咳、咳……你说什么？！”他急急的问道。
“你有什么资格问？你可曾关心过他？连他病危都不知道！”我瞪着他，咬牙道：“别用监禁当借口，只要你有心又岂会不知？郁结在心，还不都是因为你！”
“他不将我监禁了吗，还有什么可气的……”他嗫道。
“你当真以为他真的不顾父子情面，将你监禁？他这是在保护你！怕你这个不争气的儿子有一天会死在他的前面！”越说越气，干脆转身回去，大步走到他面前，“你不晓得如今宫里的气氛有多紧张吗？你难道没想过为什么会有人要陷害你吗？即使皇阿玛帮你澄清了这次，还有下次，下下次！他能保证再下次你会不会被人暗杀吗？！他只是想留住你的命而已！他这样煞费苦心，你当真以为是他乐意见着的？若不是你行为不检、为人暴戾，又岂会有这么多把柄让人抓住……”
他越往下听，脸色越苍白。怔怔的看着我，说不出一句话，只是听着……
听着那些他从来不知的故事……
听着他的父亲有多爱他……
听着、听着，他流下了眼泪……
他问我，现在悔恨是否晚了？
我无法用佛家的“回头是岸，为时不晚”来安慰他。错了，便是错了！
于是，我扔下一句“有些事，错过了，就再也回不来了……”便离开了那个在紫禁城中，显得有些萧条的咸安宫。
抬头望着淡淡的太阳，又黄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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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一年十月廿一日，康熙去南苑行围，时值天寒地冻，他已近七十高龄，体弱多病，于十一月初七“偶冒风寒”，当日回到畅春园，传旨“整日即出透汗，自初十至十五静养斋戒”，但这次患病，来势较猛。病中派胤禛代行祭天大礼，由胤祺前往孝东陵典祭。
我跪在康熙身边，满眼泪水的看着他，听着他的的嘱托，听着他的遗憾，听他说有多想我的姑姑……
“皇阿玛，您别说了！休息一下好吗？”我哭着说道。
他虚弱的对我笑了笑，“还早呢，朕还不想睡。”
“……”紧咬着下唇，难过的看着他。
此刻的他，早已没了皇上的威严，样子与他的年纪相符。苍老……
“傻孩子，朕不是好好的吗？”他努力想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微笑的看着我，“你和燕儿真像，朕认识她的时候，她虽然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姑娘，但却早已有倾国倾城之貌。天生骨子里有种吸引人的气质，朕对她是一见钟情……”
“芸丫头，你说……燕儿……会……恨我吗？”
我看着炯炯有神的眸子，心下一滞，拼命的摇着头，“不会！她不恨只爱！”眼泪止住的落下来。
“不恨……只爱？”他喃喃的念着，忽然苍白的脸庞红润了起来，眼睛专注的盯着某处，“燕儿，你来接我了吗？”声音异常轻扬。
我一愣。
看着他努力抬到半空的手重重的跌落。世界一刹那安静了下来，仿佛连回声都能听见……
看着他安详的睡容，哆嗦着，“皇……皇阿玛？”
“……”
“皇阿玛？”见他不回答，我急急的喊到。
他依旧只是安静的睡着，我发了疯似的喊他，大声的喊着他……
我呆呆的看着闻声冲进来的太医们，冲进来的皇子妃嫔们，任人将我拉到一旁……
我听到屋外似乎刮起了很大的风雪，大得似乎要将人的生命也卷走……
傻傻的望着在嚎嚎大哭的人们。忽然很疑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哭呢……
十一月十三日丑时病情突然恶化，戌时，耗尽心血的康熙结束了生命，终年六十九岁。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胤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