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聚》俞筝影

3、版聚（3）

　　杨湛渝打个呵欠。灌水这么久，她也有些倦怠了。
　　不知道两个人一起吓唬我，会是什么样子呢？她暗暗想。
　　眼前屏幕暗下去。
　　“水鬼……我们来了……你不招待一下吗？”
　　闻声，杨湛渝的倦意全无。
　　那样子好奇怪，似乎是一个人，扛着另一个。杨湛渝看到逐渐近前来的那个身影时不由得这样想。
　　恍然间，她的视线爬上一栋居民楼的四楼，看到某个狭小的房间里，一个瘦小的男生，正在往窗棂上挂绳子。窗台上放着一张打了18分的数学考卷，窗扇未关，被风吹得一颤，又一颤。瘦小的男孩挂好了绳子，打个结，停顿片刻，把自己的脖子伸进绳套中，套紧。
　　“不要！笨笨！”另一个高个子男生跑过来，想去拉那个要自杀的瘦小男生笨笨，笨笨却由于被勒得气闷双腿乱踢。高个男生一下子扑上去，想制住乱踢把笨笨弄下来，然而他低估了人垂死时的力量。笨笨一脚踢过来，他重心一斜，整个身体就闪出了窗外。
　　挂在窗户上的笨笨脸涨成猪肝色，仍然踢腾不止。
　　踢得越来越剧烈。
　　“啪！”绳子断了。
　　苯苯一歪，也栽出窗外。
　　坠落，之后恰巧一头撞在先前跌出去的高个子男生身上。
　　一瞬间的定格，和眼前奇怪的身影重合，杨湛渝明白了——这就是笨鬼和冤鬼，他们是一同死的。
　　那个身影停在眼前不动了。上面的一张脸扬起来，杨湛渝的“啊”几乎脱口而出，那脸上根本分不清五官，模糊的血肉纠结，像是摔得稀烂的老豆腐。
　　下面的头也抬起来，杨湛渝的“啊”真的口而出，那……不是完整的头！有一半，已然被砸得坍塌下去，露出灰白的脑髓。
　　两个鬼齐声“喈喈”地笑起来：“水鬼妹妹，知道我们的死法了吧？有何感想啊？怕不怕啊？”
　　“你们的死法很傻，鉴定完毕。”杨湛渝虽然声音有点抖，但还是相当平稳地说完了这些话。
　　“哈哈，果然不愧是水鬼妹妹！”两个鬼齐声说。
　　突然稍稍晕了一下，杨湛渝拍拍自己的脑袋，眼前已经没有了笨鬼和冤鬼的奇特身影。她下意识去看电脑屏幕，上面果然有冤鬼扛着笨鬼，两个鬼晃着面目全非的头跳来跳去的图象。
　　杨湛渝舒了口气，感到周身顺畅。她随即回帖——水鬼：真爽！鬼片都拍不出这效果，好象亲身经历哦~~谢谢大家！
　　笨鬼：这个mm真不赖~~~想不到我笨鬼也会喜欢上活人哈！
　　野鬼：狂汗……mm的胆量……再汗……笨鬼的智商……
　　月鬼：汗后者……
　　水鬼：那你们来猜我是怎么死的！
　　冤鬼：我们怎么知道……
　　水鬼：我自然是——水死的！
　　野鬼：……
　　月鬼：…………
　　冤鬼：这……有这死法？
　　笨鬼：大赞！我想见这个mm！！
　　水鬼：我也想见你们！！！！你们好可爱啊！！！！
　　山鬼：水鬼mm……你要考虑好后果……
　　野鬼：皑皑，版大现身！
　　月鬼：这事闹大了，惊动了上层领导。
　　笨鬼：版大JJ！！！！把mm带来版聚吧！
　　冤鬼：笨鬼，你好fz……
　　水鬼：版聚的，我要！
　　n分钟过去，居然再也没有回帖了。杨湛渝不停地刷新页面，没有——这帮家伙，也不回答我——还是没有——再刷新——依然没有……
　　“叮”的一声，杨湛渝一愣，才反应过来：是站信。
　　点开，屏幕“喀啦啦”怪叫着陷入漆黑，版大山鬼的名字在漆黑的左上角闪着幽绿的微光。
　　血迹从黑暗中渐渐生长出来，化作两行字——你，想参加版聚吗？
　　想吗？
　　“赞，太有感觉了！”杨湛渝不禁脱口惊叹。
　　好啊好啊！
　　她想都没想就立即回了信。
　　过了一会儿，“叮”声又响，杨湛渝打开信看，这回，画面变成了歌特式古堡，字迹像噬人黏液般从窗口挂下来，蠕动——确定吗？
　　不会后悔吗？
　　杨湛渝郁闷了：这个山鬼还当版大呢，唠叨死了啦。她不耐烦地只回了两个字：当然。
　　“叮”声不再响起，一时间静得好象有人死去。
　　杨湛渝出神片刻，再去版面上看，山鬼已经把新帖子发出来了：山鬼：版聚号召！十分钟后在地下集合，我去接水鬼mm.野鬼：收到，我布置会场先，多喷点血在墙上吧？装饰的，5只老鼠，5只血蝙蝠够不够？
　　山鬼：很好。
　　月鬼：呵呵，期待~~笨鬼：555555山鬼JJ可是大美女，有她去恩……恩，水鬼真好运……
　　水鬼：真的诶？要见美女诶？好高兴！
　　冤鬼：水鬼mm还是梳妆打扮一下哈，免得一会儿见了美女JJ自卑。
　　山鬼：mm别听他们瞎说。
　　你现在赶快准备一下，我马上就过去接你。
　　水鬼：好的，等你等你~~~~~wv~~~

　　关了电脑，起身活动，杨湛渝感到又累又兴奋。她走进盥洗室，在洗脸池配好一池温水，像往常一样，搅进去些护眼的药液。眼睛胀痛，杨湛渝急切地把整张脸埋入温和的水里，感觉骤来的轻松。
　　好期待呀，版聚！马上就要和那群活泼可爱的鬼友见面了，一定要赶紧把黑眼圈消掉，给大家展现一个活力十足的“水鬼”！杨湛渝一边在水中按摩眼球，一边兴奋地想：真高兴，山鬼姐姐马上要来接我的，可以看到美女姐姐了！
　　突如其来的念头闪现在脑海，她的动作停滞了：山鬼姐姐……并不知道我的住址啊。
　　我忘记告诉她了，她居然也没有问！
　　她的思绪只恍惚了一下，就被一个轻柔的声音攫住了：“我本来就——知——到——啊——”
　　是谁，站在她背后！
　　一只冰冷纤手缓缓抚上她的脊背，向上，似乎在摸索她的头。
　　她脑海里忽然过电似的闪回先前看到的，效果近乎于真实的，众鬼死去的场景。不知怎么，她随即想起了自己在帖子里写下的死因。
　　啊——杨湛渝猛然抬头，想摆脱这一池致命的水，那只冰冷的手却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大力按下，把她按回水中。
　　水从嘴、耳、鼻中灌入，刚刚还温热舒适的水转眼变成冷冰冰的杀人工具。杨湛渝拼尽全力挣扎，但是疲惫了一天的她根本无力挣脱死亡。那个轻柔的声音笑着说：“水鬼m m别怕，我是版大山鬼。我这就带你去版聚，你只要忍几分钟，很快……很快就好啦……”
　　不要、不要死！！！杨湛渝挣扎得更剧烈了。绝对、不、要、死——“不死，怎么参加版聚啊？水鬼mm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呢。你不是很痛快就答应了吗？”山鬼的声音魅惑蔓延，一如当初那封站信——你，想参加版聚吗？
　　想吗？
　　好啊好啊！她当时那么高兴地回答。
　　不……现在我不要去了……杨湛渝感到自己的手脚开始麻痹，整个头部都灌满了水，沉、闷、胀、痛……
　　真的不要去了啊！
　　“不可以。答应过的，就不可以反悔啦。”毫无疑问，山鬼这么说话时，笑得最甜美。
　　救命……
　　“对了，你还不知道我是怎么死的呢。既然你这么痛苦，不如来欣赏一下我的死亡，当作消遣吧。”
　　杨湛渝眼前一白，来到一处绝壁之上。看到寥廓的秋光山色，她却只觉得闷、闷、闷，她就要淹死了，居然还看到了山。
　　山鬼么……
　　她眼前果然有个长发美女，登山装备齐全，正竭力去攀更上方的岩石。
　　突然，那美女脚下一空。
　　那刹，杨湛渝挣扎的手脚也骤然失去了气力。
　　美女的尖叫贯空而来，合着杨湛渝自己无声的尖叫，冲击着她的胸腔——胸闷、闷到要胀裂了，死亡、死亡漫过来了——美女坠落……坠落……突然撞在一块尖石上。尖石穿透美女的胸腹，将她的青春年华定格。
　　杨湛渝的胸口疼到极至，终于爆裂了最后一点空气，她的脑中“嗡”然黑暗下去。
　　水鬼，实践了她的死亡。

　　许久，睁眼，长发飘飘，面前的女子容颜青色，仔细瞧，却还是美女的样貌。
　　可是顺着脖颈向下看——“啊啊啊啊啊——”杨湛渝不禁疯狂大叫。
　　美女胸前，青白的皮肉绽开，露出的血肉模糊的大洞，贯穿整个胸腔——她正是坠崖而死的山鬼。
　　“不用尖叫啊，你也差不多呢。”山鬼安慰她。
　　杨湛渝听她这么说，突兀回头，看到洗脸池去。那里横陈着她自己的尸体！肿胀苍白到骇人的一张脸，歪在池边，眼睛难看地鼓出来。
　　她忽然连尖叫的力气都没有了。
　　“走吧，可以出发了，别的鬼要等急了。”山鬼催促着，携起杨湛渝的手。
　　杨湛渝漠然跟随。
　　遁地而行，穿行于污浊与黑暗，不知几多时。路程漫长，死寂……
　　聚会入口，就在前面。朽木的门，隐约可见。
　　幽暗蔓延，门扇“吱呀”一声缓缓在她面前打开，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窄小的室内“腾”地亮起绿荧荧的烛火。
　　“水鬼mm，欢迎参加鬼冢版聚。”版大山鬼说话的声音更加甜美，为她做出欢迎的手势。
　　杨湛渝抬起死白的脸，用肿胀的眼睛扫视四周——扭曲的身体，淌血的笑容，插着菜刀的脖子，坍塌半边的头颅……
　　她最亲密的腐烂多时的同伴们，正全体聚集在无光的地下，静候她的加入。
　　黑色的狂欢即将开始。

　　你，想参加版聚吗？
　　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