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唤名为爱》婼韵

2、重组的家

　　“啪”清脆的声音突兀地在装潢优雅的客厅响起。
　　“飒雅！你给我滚！我们没有你这个变态的儿子！”飒洛，飒雅的父亲给了儿子一个耳光。
　　他忘不了刚才在儿子房间看到的一切：他的儿子竟然和别人在拥吻！他其实也没有那么专制和迂腐，现在的年轻人在十七岁的年纪拥有一场恋爱是无可厚非的，他内心深处也乐观其成。
　　但是……
　　对方，是个男人。
　　他的儿子，竟然……
　　妻子泣不成声，原本就虚弱的身体经过刚才的打击已经躺在了床上。
　　他实在无法接受：两个相同性别的人，怎么会在一起，还做出超越同性之礼的事。

　　“我马上就走。”飒雅自始自终面无表情，连被父亲大力的一掌打在脸上，他也只是偏过头，嘴角溢血，也没有任何辩解，什么语言都没有。
　　飒洛愣住了。
　　他，难道早就预料到这个后果吗？
　　不然，怎么立刻就从房间拖出了一个整理好的行李箱呢？
　　“这是断绝关系的证明，不要忘记签字。”飒雅在茶几上放下一张打印的A4纸，至于上面写了什么，飒洛一点也没心思看。
　　他们失去了唯一的儿子呵……他跌坐在沙发上，头埋在搁放大腿的双臂间，短短二十分钟，他几乎苍老了十岁。

　　他终于还是失去了他的家。
　　飒雅拖着行李箱走在深秋的街上。
　　离开家，已经是第三天了。整整三天，他没有合过眼，也没有吃东西。
　　他有洁癖。宾馆太肮脏，饭菜不是自己做的也不吃。
　　这条路，还是走累了。
　　他蹲在一家咖啡馆的台阶旁边，无视路人或诧异或惊奇或惊艳的目光。
　　飒雅其实是个非常干净的男生。
　　家庭遗传栗色的柔软的头发，娃娃脸，大大的眼睛，不错的肤质在阳光下甚至可以看到脸上一些细小的绒毛。
　　咖啡色的外套没有拉起拉链，里面是纯白的T恤，配着一条没有任何多余花样的最简单式样的牛仔裤。
　　很清秀纯净的一个男生。
　　身后的咖啡馆隐隐传来歌声。

　　这城市的历史
　　组合了无数的相思
　　站台驶来滚烫白色的开始
　　飘向未知的日子
　　曾经梦想是斑斓的色彩
　　如今只剩下黑白
　　亲手种下的信赖
　　现在还有多少在

　　这古典的声音
　　打动了多少的真心
　　想放下天放下地放下深情
　　我却从未放下你
　　曾经是双眼直视的前行
　　竟让我丢了风景
　　回忆是夜深人静
　　思念收到了旧信

　　心开始钝钝地痛。
　　在被打的那刻，在被家人放弃的那刻，在放下断绝书的那刻，他都从未有过这样的痛苦。
　　他走进这家名为“Chord Coffee”的咖啡店。
　　这家店全原木装潢，走的是自然系。整体给人非常清雅的舒服感。
　　柜台后站着一位二十岁左右的女生。
　　“欢迎光临Chord，请问您需要点什么？”甜甜的微笑他却并不感冒。
　　敷衍地向那服务生弯了下嘴角，他径直走向店的最里角落。
　　女生愣了一下，随即别有深意地微笑。
　　“这是我们的菜单，请看。”她在飒雅面前放下一杯冰水，递上菜单后却并不离开，反而一屁股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
　　飒雅的不悦开始显露：“对不起，我不喜欢有人打扰我。”
　　对面的女生却手肘撑在桌上，十指交叠搁在下巴下，十分随意，也优雅。
　　“……”飒雅决定无视这个冒昧无礼的人。
　　“我叫冷芙，是这家Chord的拥有者。”她闲闲地开口。
　　飒雅连眼眸都没有动一下，依旧右手撑头发呆。
　　“你像个被抛弃的流浪猫。”她轻轻地笑了。
　　“这和你有关？”他终于把眼光转到她身上。
　　“有关啊。”她依旧轻笑着，站起。
　　“因为我将是你的老板。”
　　转身离开，趁飒雅还愣着的时候，她从柜台后拿出一张A4纸和一支钢笔，又走回来把它们放在他面前。
　　“我没答应过你任何事。”飒雅被激怒了。但是他的个性让他依旧看起来冰冷疏离。
　　“别急，好好看看这‘合同’。”似乎预想到飒雅会拒绝，冷芙语速依旧很慢地说。
　　他低头看桌上的纸，就着略暗的橘黄色灯光，他只看了一眼就整个人无法动弹。
　　“店铺转让合同。”无意识地念出纸上第一行醒目的标题。
　　“你……是白痴？”他僵硬地抬头。
　　“呵呵~我可不是白痴，只是我会看人而已。”她坐下喝着自己的蓝山。
　　“什么意思？”飒雅莫名其妙地坐下，开始好奇自己眼前的这个人。
　　“你，需要我，更需要生活。”冷芙语速依然慢得让人焦躁。
　　“……”飒雅无语。
　　“实话告诉你吧，你走进店里，我就感觉得到你的绝望和痛苦。”她的语气开始温暖起来。“可是你并不是一个无情的人，相反，你比这世界上的大多数人都重情。重情的人，注定会因为别人而让自己痛苦。”
　　飒雅清澈的眼里掉出一滴透明的泪，用滴入咖啡的清亮水声和他的眼睛告别。
　　“好了。我并不是白白给你的。就如我刚才说的，我并不是白痴，我也是个商人。想签这张纸可是有条件的。”冷芙突然转了语气，像个恶作剧前讨好别人的小女孩儿。
　　“什么条件？”飒雅不想否认自己心里的想法：他对这张纸，对这家店，心动了。
　　“在我活着的时候，你必须服从于我。”
　　活着…的时候？飒雅突然发现自己听不懂了。
　　“其他的你不用管，也不许问太多。关于经营方面，你有了困难和不懂之处，可以随时联系我。如果你同意这些条件的话，就签字吧。”她把合同往他的方向推了推以示催促。
　　这件事太奇怪了。但是……现在的自己……没资格讨价还价，也没资格有太多要求。
　　飒雅要活下去。

　　最终，第二天来到“Chord”的顾客，看到的是一个清秀的男生清冷地站在柜台后，动作迅速地磨着咖啡豆，煮着咖啡。

　　一年后，又是一个冬雪如絮的日子。
　　“飒雅。”一个温文儒雅的男子推开“Chord”的木门，直接站在柜台前。
　　“姐夫？”飒雅惊讶地停住了手上的动作。
　　咖啡店角落一桌。
　　“飒雅。你知不知道飒萦去世了。”黎意-飒萦的丈夫一开口，就直接让飒雅停止了思考。
　　“飒萦去世了？”飒雅喃喃地重复着黎意带来的消息。
　　在这一年多的日子里，飒家唯有最宠爱飒雅的飒萦还和飒雅保持着联系。在最初那段日子里，他拼了命学习经营之道，学习各种技能和知识，这些都需要金钱，需要理解。也是飒萦，无条件给予飒雅所有的支持，更给了他所有的她的信任和理解。
　　“我不奢求你有多大成就，我唯一希望的，就是你能过上自己想过的日子，能幸福一点。”飒萦第一次联系上他对他说的话飒雅犹在耳畔，对这个姐姐，飒雅也回报了他所有的信任和温暖。但是今天，竟接到她死亡的消息，怎不让飒雅悲伤。
　　“飒萦是怎么走的？”飒雅的口气带着质问。
　　“她下了班赶着去接迪亚和曼达，过十字路口时不小心…被一辆超速的卡车碾过……当场死亡。”黎意说起去世的妻子，也掩不了痛苦。所以直到他的悲痛过后，他才敢来找飒雅。
　　“飒雅。我来，是想告诉你，关于迪亚和曼达……”黎意不知道该如何斟酌语句口气，商量一件难堪的事。
　　“他们怎么了？”
　　“我想……把他们送到福利院两年，等我……”黎意想为自己找借口。
　　“他们不是死物不是一件东西，你为了自己，想扔就扔。”飒雅还未从飒萦的死亡中缓过来，这件弃子的事更激怒他。
　　黎意一下子脸色铁青，张嘴想说什么，终究低下了头。
　　“你给我滚，以后再碰到，就当做谁都不认识谁。”
　　飒雅冰冷地丢完这句话，起身走到了店后方的厨房，向店长嘱咐了一下便离开了“chord”。
　　来到飒萦生前的家，他的世界只剩下那对手牵手走向福利院接送车的孩子。

　　“迪亚，曼达。”
　　漫天冰雪中，飒雅双手插在大衣口袋中，慢慢走向那对双胞胎兄弟。
　　一时间，世界只剩下飘下的雪，提醒着仿佛静止的时间。
　　飒雅慢慢走向他们，迅速脱下自己的大衣和围巾包住这对六岁就失去了母亲的兄弟。
　　飒雅浅露了一个温暖的微笑：“迪亚，曼达，还记得我吗？”他轻声问他们。
　　“嗯！”比曼达发色稍浅的迪亚大大地朝飒雅点了点头，“你是舅舅！”毫不吝啬地给了飒雅一个笑容。
　　“对，我是舅舅。”飒雅差点酸了鼻子，“今天起，我就是你们爸爸了，你们要我这个爸爸吗？”他忐忑地望着这对聪明的兄弟。
　　“迪亚……曼达……”飒雅在雪中，拥住了大衣里的两个瘦弱的身子，“我们，成为一家人好不好？”
　　“好。”两个几乎一模一样的稚嫩声线同时响起。
　　飒雅拥紧了怀里的孩子，眼泪滴在雪里，温度融化了冰冷。
　　家人呵，他似乎是渴望了一辈子……
　　自己一年前死了一次，现在，最寒冷的冬天却融化了冻结在自己身上的冰冷，又重新拥有了温热的呼吸。

　　把两个孩子接回了自己的窝儿-一个五十四平方米的复合式小户公寓，飒雅用自己经营咖啡馆的积蓄贷款买下了这所位于黄金地段的房子。
　　五米五的挑高原本是没有第二层的，对于从小喜欢绘画的飒雅来说，这正好是个发挥自己设计天赋的时候。
　　他把这屋子做了复合两层，底楼是客厅、厨房和卫生间，上面一层两米的空间他隔断做了卧室和书房。
　　接了兄弟两个后，飒雅打通了书房和卧室的墙，把二楼干脆地变成了卧室。
　　一间房，有了人，组成了家人，有了尘世间的烟火气，有了互称亲人的角色，才称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