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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梦在梦中声声和 ...

  •   《南风知我意》

      第四章.梦在梦中声声和

      山中不知岁月。
      江流水的时间忽然的落入了一个静止之中。
      在开头的几天里,他果然见到了猴子。老的小的不老不小的黑的白的花的,水帘洞里群魔乱舞的景象,害的他一个劲的盯着风筝直瞅。
      第一次见到猴群,猴群们用一种敌对的眼光瞪着流水,又裂开嘴,不住嘶叫。可一旦看见风筝,却是见了家人般的贴过去,又是厮摩,又是挑逗的,还满是讨好的帮他「择虱子」——风筝那头美丽的头发怎么会有虱子呢?!流水自然很厌恶的看到猴子们把它们毛茸茸的爪子在风筝水一般的头发中拨来拨去,一脸的不亦乐乎。
      瞪瞪瞪。
      流水气势汹汹的瞪过去。
      猴子们是很有灵性的,被这一瞪,立刻尖叫着四处逃窜。流水在大大小小可笑的猴屁股中看到风筝略略忧伤的表情。满讽刺的一副情景。
      「它们终究不相信你。」流水记得风筝当时是这样感叹的,「你的身上,人的味道太浓。」
      流水也仿佛确实的看到猴子们得意的嘲笑。

      喂喂,你看不到它们的小动作!

      后来风筝拿出了藏酒的坛子。那些酒,流水喝了两坛子。是因为那落入他肚子的两坛,猴子们又唧唧喳喳的叫起来。风筝无奈的笑笑:「你们看,来客人啦。不拿出酒菜款待客人是不行的。再说,他可是你们发现后推给我的责任。」猴子们顿时就不叫了。盛下的酒一共五坛。猴子们兴高采烈的围着坛子转。也有几只猴子踱到风筝跟前,送上几匹粗布、一把剑。
      真若风筝所说。
      流水对布不感兴趣。那剑,他却认得。那是伴他走过太多个风风雨雨,太多个春夏秋冬的流水剑。

      「谢谢,真是麻烦了。」风筝笑着接过。
      他在和猴子说话呢,猴子听的懂他的话。——听到他话,流水的脑子里立刻一团乱麻。
      「你似乎不喜欢它们?」风筝问。
      「不。只是没有和那么多猴子在一起过。」江流水闷闷的说。
      风筝了解的笑。和那么多猴子一起,的确不是一般人会有的经历。
      「对了,风筝。你的头发一向都不系,就这样飘散着么?」
      「怎么想到这个问题了?」
      「我在想是不是因为你散着头发,那些猴子才会玩它?」
      「我想,那是他们表达友好的方式吧。」
      「原来是这样。」江流水继续问,「你的头发都不束么?不是男子二十岁后,及冠了,要束发的么?」
      「我啊,好象一直都没系过。没办法,看不见终究还是有点麻烦。」
      「那平时会不会碍手碍脚?」
      「习惯了。」风筝捋了捋自己的头发,手指所到之处发丝柔顺的分开,毫无阻碍的一梳而下。风筝没想到,他的头发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有了这个长度,长的在膝盖处水光荡漾:「咦?怎么那么长了?流水,你说我是不是该弄短一点?」
      「不要。」
      「哦。那要不你帮我扎起来吧。我摸着,是有点长了。」
      「不要。」
      这一句,风筝感觉到那个少年走到自己身边,蹲下。少年的手指也梳进了自己的头发,怜惜的滑落,落在自己的指尖,碰了一下,温温的,若有还无。少年的手指就抽离了。
      「我觉得,你这样子挺好看。我没骗你。真的。」

      第二天,一个大清早,江流水推开小屋的门,就看见八个空空的酒坛子。猴子们明明拿走了五坛子酒。
      真是贪杯的猴子。风筝伤脑筋的笑着。

      猴子们送来的布,风筝说要为江流水缝一套替换的衣服。一个盲着双眼,一个又手尚不能动。可想而知,当时的情景有多苦难。以至于后来江流水每每想起,总要戏弄的跟风筝说——那时候我太纯情了,早知道我就该好好的揩揩你的油。
      风筝看不见,所以他心中的尺子是他的双臂和双手,无限的信任着自己最原始的感觉。手掌在江流水赤裸的左臂上一滑而过,既而又抚上了流水的腿。最后双手合拢量出腰围和臀围。风筝到没什么,认真仔细,毫不马虎。反观流水,到是整个过程中直呼痒痒,笑个不停。
      布是流水帮忙裁出来的,风筝拿来缝。江流水小心的注意过风筝的针线。线到没什么,普通的。而针,竟然是用鱼骨穿了孔做成。自风筝贴身的衣兜内取出,「真是小巧可爱!还是半透明的!」江流水又是新奇,又是赞叹,捏在手中反复的看,对着太阳,背着太阳,爱不释手。风筝摸着布与布的边脚,小心的一点点下针。裁布的小事,江流水可以帮忙,但真到了飞针走线的工夫上,他可就败下阵来。
      后来缝好了,穿在身上,虽然手工只能算是尚佳,可绝对合体。风筝笑着说,这是有流水的一半功劳。后者听了,心里美滋滋,那几天骨头都轻飘飘的。

      山中不知岁月。伤筋动骨一百天。
      江流水曾经下定决心好好的记住日子。他先找了一块巨大平坦的石头,又找了一些可以画出颜色的石头。第一天,他恭恭敬敬的划下一横,他又不放心,兴致冲冲的在一根绳子上结了一个死结。从那天开始,他决定每五天便要划好一个「正」字。
      他开始四处寻找着能够通往外面的通路,同时,每天从水潭中捞出一捧金子堆在小屋旁边。很快,金子堆的太满了,他就又捧回一些扔回水里。第二天重新捡回来。如此往复。
      这天陷底四季如春。时间,就是这样白天黑天,晴天雨天的流逝了。江流水始终在期待着。一开始他把自己出去的时间定为五天,之后是十天,再之后是二十天。他一个限期、一个限期的接连不断。一个限期比一个限期时间长。江流水走遍了天陷里每一个角落,每棵草、每片树叶、每朵花他都熟悉了。在这些时光中,一切都没有变化,他也没有得到丝毫的奇迹。后来有一天,风筝帮他拆开手臂的绷带,右手已经全部康复。他才站在那块石头旁,注意到,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记录下时间了。默然的注视着石板上十二个正字,默然的注视着绳子上不足二十个结,他俯下身,蹲坐在石头旁。捋了捋凌乱的刘海儿,看了看上面浓重的云雾,他叹了口气,把脸颊埋在双臂间。
      ……没办法,没办法,我还是没办法离开这里……父亲,母亲,哥哥,嫂子……我想你们……
      ——已是泪流满面。

      当天晚上,猴群们来了,送来一只刚刚死去的野山羊。风筝取出新酿的酒。
      江流水和猴子们好一顿挣酒,又是撕咬,又是叫嚣的。风筝在一旁静静的听着,那个大猴子和那群小猴子上蹿下跳。
      一个东西向他飞来,他想躲闪,但是他只动了动,然后张开双臂,迎接那个扑到他怀里的人。
      「风筝,来来,一起喝一点吧……」
      「嗯,好的。」
      江流水喝了不少,他醉醺醺,他东道西歪,他喋喋不朽的讲着他想离开这里。风筝也陪喝了不少,酒浓处,伸了手,摸着那醉酒的少年的头,安慰:「好孩子……乖……」
      江流水把头埋在风筝小小的手里,咯咯的笑。是笑,是哭,亦是醉?分不清。江流水喝太多了,无法思考;风筝也喝太多了,心口微微的痛。

      也许,这就是上天注定的命运,既然改不了,就只有好好接受。历历的晴川,萋萋的芳草,千年万年之后,再道一声对与错。

      这一夜,江流水的梦稍稍变化了。梦中的自己坐在草原上,抱着本应该在天上的风筝,低声哭泣,泪水打湿了云彩的图案。他拍了拍另一个自己的肩头,说,那风筝会一直陪着你的,所以,没有什么值得伤心的,不是么?

      醒来的时候,他已经睡在青石床上,半个身子压住风筝。
      这是自他来到这里之后,风筝第一次在床上睡觉,平日里,他总说流水是客人,让客人睡外边不是待客之道;又说流水的手臂还没有痊愈,若是挤在一起怕伤了流水。今次想来是醉的淅沥糊涂,就一起倒在床上了。
      江流水撑起有点涨的额头,细细的看着晨光下泛着光华的头发。风筝的长发真的是艳绝。伸出手,在小小的鼻子上狠狠的捏了一把。
      哼哼。你总是把床让给我,会让我过意不去的。

      ****************

      上天真是喜欢捉弄人,在江流水几乎要放弃寻找时,发生了一件可以令未来转折的事情。

      那天只是很平常温泉中嬉戏。无意间却发现风筝只是坐在很浅的地方冲洗着。江流水是在江边长大的,自小熟悉水性。而风筝却和很少近水的人一样,对水有一种天生的恐惧和渴望。
      很多人的很多想法的产生都未曾经过大脑深思熟虑。那个时候,有了那种想法的江流水也是这样。
      他在心里坏坏的一笑,一个猛子扎到水里。
      水中的光是被水净化过的,摇摇曳曳,粼粼荡荡,似梦似幻。江流水悄悄的靠近风筝,只见了一双赤裸的腿,他伸手过去,拉住了风筝的脚腕。

      风筝吓了一跳。他立刻就要张口和止那顽皮的人,温水却没有阻挡的冲入他的口腔,他糊里糊涂的知道,自己,被拉下水了。
      挣扎没有用,呼叫没有用,饶是他有通天彻底之功,只要是不会水,那么一旦入了深水,也只有畏惧的份。风筝使劲挣大自己不见物的双眼,可黑暗中无情的水依旧包围着他,没有尽头。他从来没有这样为自己瞎掉的眼睛后悔过。
      他徒劳无力的挥动双手,也只能分开一波水,再使得另一波水重新涌向他周围。稻草,哪怕是一根救命的稻草也好!几口水呛下去,他终于抓住了。他抓住的不是稻草,而是一双手。
      这双还稚嫩、这双保养的柔滑细腻的手,一只攥住了他四处挥舞的手,另一只勒住了他的腰。也就是这双手,凭借着水的浮力,将他托出水面。
      那个肇事的人,用他年幼的胸膛抱住了他,一点点向水边游去。风筝爬伏在那个胸膛里,艰难的呼吸着,感觉的出,所到之处,泉水顺从的分开。在那个肇事人的执掌下,无情的水竟变的异常听话而温存。
      很快,风筝接触到了地面。
      就在他还没有调整好情绪,准备好教训一顿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时。那少年反而一把揽住自己的脖子,哭了起来。
      「风筝……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你水性那么不好……
      「风筝,原谅我吧……
      「风筝你刚刚在水下那个样子,我还以为你会死了呢……吓死我了……」
      少年的声音满满的愧疚,一声声的哭来,一声声的哽咽,泪水混着泉水浸透了风筝单薄的衣服。热的炙人的温度,打在他的肌肤上,滴滴生痛。
      本来是生气的,可如今,谁还能对如此的一个孩子生气呢?
      事情到了最后,出现了叫人发笑的场面。反倒是被溺了的自己,拉住那个吓着的孩子,不停劝慰。

      江流水是实在吓怕了,好不容易平息下心情,半躺在风筝的怀里,享受着一种春天的温度,和山风吹拂的惬意。

      「风筝……」
      「好点了么?」
      「好点了。」流水心虚的应着,吐了吐舌头,「你,不生气吧?」
      「不跟你小孩子计较。」
      「~~><~~……」
      「^^……」
      「风筝,我想到了点事情。」
      「什么?」
      「刚刚我在水下注意到这去水似乎很清澈。」
      「哦?是么?怎么样?」
      「若是一潭死水,那么这水应该是很混很臭的吧?」
      「这样说是没错。」
      「所以哪,这水应该有进水口。」
      「有进水口,就该有出水口。」
      「没错没错。因为是温泉嘛,进水口可能是来自于地下。」
      「由此,出水口就应该通往天陷的外面。」
      「就是这个意思!」江流水笑起来,「我想,我若是能找到出水口,就一定能离开这地方了!」

      *****************

      真的下水时,为了减少水的阻力,他脱光了衣服,大大的含了一口水。水下的世界与水上的世界不同,如同一个平行的迷宫,一切水上的原则都是没有用的。
      水下的世界叫流水想到一个传说。
      「有这样一个传说——越深的水下,越是诡异。光芒不是从上面发出的,而是自水底涌上来的。大凡淹死在水中的人,都是向水底的光芒逃匿的结果。他们的手中抓的都是水底满满的泥土……」
      这是江逐云讲来吓唬江流水的。——这个可遇而不求的故事告戒天下人,不可做愚昧无可奈何的反抗。

      搜查水底的第一天,他的苦苦探索就有了结果。
      他发现了一个黑色的洞口。出水换了一口气,又重新潜下去。那洞口居然不大不小,正好够一个男子身子穿过的尺寸。
      江流水的身体是鱼的身体,柔软自由的伸展,毫发无伤的穿洞口。只需要几个小小的滑水,他已经来随着水流到一个新的洞天。
      拍水,身子渐渐浮出水面。
      流水摸了一把脸,黑漆漆的地方,伸手不见五指。踩着水,在四面挥了挥臂膀,没有碰到丝毫阻碍,那个地方仿佛很高也很宽广。
      这会儿,江流水的心跳的很快。也是属于可即的希望的缘故,他变的异常冷静。这是好现象,能让他全盘的分析。他告诉自己胜利就在眼前,不能贪图一时的激动而使得满盘皆输。此刻,我需要的是好好的休息一下,放松心情,再有一些火光,以便照亮这个似乎可以通往人间的道路。这种做法是有无限好处的,装备齐全,即使最后希望破灭,也不会太过失落。
      想通并不需要太多的时间。
      他重新含了一口气。潇洒的游回来的地方。

      水光下,他又忆起了那天被他拽下水的风筝。幽深黑暗如千年潭水的双目,因惊吓涟起了层层波光。黑楠木染就的头发飘散在水下,和那些含蓄的青荇一般娇柔,俏生生的,乌云结成了相思卦。
      如此天人,只该生活在与事无争的天陷下。
      那天,就是这样的认知,叫他失了神,以至于到风筝呛了好几口水才想到自己闯了大祸。
      一口气憋的久了。
      他出水,呼吸着,再慢慢的游回岸边。
      明晃晃的太阳下,风筝抱着江流水的衣服站在岸边。听到水声,展颜一笑,笑如身后不败的雪白梨花。
      他上岸,穿好衣服,把水底的情况大致的形容了一通。
      风筝边听边点头。
      用前些天野山羊的油的和上水中鱼儿的油,烤化,涂满浸透缝衣盛下的布。天明时分,江流水再次下水时,风筝将这样的一个包裹递给了他。无须打开,江流水清楚的猜到油布包裹的是火石火蕊。
      ——风筝是很细心的人呢。
      他心里呆呆的想,双脚拍水,灵活的穿过黑色的隧道。
      再浮出时,已经到了前一天来过的洞天。擦开火石,点亮火蕊。
      该用什么样的话形容那个地方呢?在昏黄如豆的灯火下,可见嶙峋鬼魅的山岩,崎岖不平。
      再看泉水。
      水从来的洞口细细流来,既而细细流入另一个洞口,天涯咫尺,涓涓无声,流尽人事繁华。

      江流水默记下另一个洞口的位置,吹熄了灯火,重新潜下水。

      光芒。
      他千真万确的看到了光芒。
      哪怕是点点的,如同碎了的星星,残破的月光!
      光芒很小,是从一个小小的洞口流露出。非要弄灭了灯火,细心的凝视,才能看的到。江流水游过去,伸出一指,在洞口一掏——
      天啊!
      那是薄的可怜的一层泥土!
      返程的途中,他到变的不急噪了。
      换一口气,却无意间注意到鱼儿们围着一个深色的东西游来游去。他好奇,也游过去。那是一只被水浸的破烂的布包。处于好奇,他翻开布包,眼前是一包黄金,和隐约出现在黄金中一根白色的棍子。
      ——一根死人的手骨。
      接下去还有大腿骨、脊椎骨、头骨!
      一副没有肉的完整骷髅!

      连呛了好几口水,这个被彻底吓到的少年,手脚并用,天昏地暗的游回了岸边。
      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早就等待着他的风筝坐在他的身边,笑的似梦似幻:「那些是噩梦。你把它当作噩梦就好了。」
      少年把身体靠近风筝的身体,依凭着那温暖的躯体。
      日光穿过水雾,撒下,撒在这两个人身上,带着撒娇的味道。

      「风筝……我看过死人,我也杀过人。」
      「嗯。」
      「可是我没有看过骷髅。」流水拉住了风筝的手。
      「我也没有。」风筝把流水的手紧了一紧。
      「风筝……」
      「嗯?」
      「风筝……我有一个哥哥。」
      「嗯。」
      「我还有一个嫂嫂。」
      「嗯。」
      「我的嫂子是一个很好的人。」
      「嗯。」

      *****************

      那是盛夏的江水。

      十岁的江逐云,七岁的江流水,两个小小的孩子,追逐波涛。
      吹浪的老鱼,无数浪花,远处缈缈的歌声飘来,似乎是旧时的桃花曲儿。
      两个孩子抬起头就可以看见撑船的桃歌。
      桃歌是逐云的童养媳,也正是十岁的年龄。琴棋书画,无所不通,连笑起来,都是晕生双颊,如同醉人的美酒。酒香一点点沉淀,最终沉淀在面庞上的两个梨窝里。
      流水很小,很听话,从来不会在外边呆的太久。
      逐云却是贪玩的孩子,常常玩的狠了,忘记回家吃饭,就跑去找桃歌。桃歌总会从架子里拿出一碗吃食给他。有时是一盘炒藕,有时是江米藕,有时是豆腐鱼。花样不多,温度却总是刚刚好。有一次被江楼月撞见了,直笑她,乖儿媳。羞的桃歌脸似江边的杏花,掀帘逃进内室。

      江流水看在眼里,还是憧憧懂懂,但已经悄悄的期待着那份温柔。

      我要的不多,只是那么一点。我日日夜夜盼着在漫天细雨的黄昏、在孤独的美人蕉幽幽盛开的清晨,有个人能对着我微笑。
      还是,这已经逃脱了幸福的概念,所以,才变成遥远不可触摸的奢望么?

      ******************

      第三天下水时,江流水的手中除了火石火蕊,还攥了他的剑。

      潜到那个地方后,流水点了火,开始用他的剑壳挖土。泥土因为长期水浸的缘故变的又湿又软,亮光因着他的动作逐渐变大,从如豆的那一点,逐渐变成一大束。
      流水又惊又喜,心潮澎湃,只想大呼大笑一番。
      幸福近在咫尺。
      他手脚发软,心跳加速,头晕目眩。他不得不放下手中的活,长长的吸了一口气。
      长久的找寻,长久的等待之后,心中的曙光终于掀开她头巾的一角,叫疲惫的人略窥一下她的姿容,这半遮半露的美艳,透出忐忑不安的期待。
      流水想,或许接下来会失落吧,或许这根本又是一个梦。当他终于找到出路时,美梦就会醒来。
      虽然,还有风筝。
      想到风筝,流水又犹豫了。若真的找到了出路,要不要把风筝带走呢?或许外边有人治的好风筝的眼睛,那样他就可以亲眼看看这世界了。也或许他能恢复记忆。他会告诉我过去他是什么样子的,他是不是一开始就住在这里。还可以叫风筝见见我的亲人,我的嫂子。
      嫂子她好么?她和哥哥幸福么?原本说的好好,要变成一个好男人再回家,现在居然落入了这个地方,还变的灰溜溜的。真的是与愿望相反。
      说起与愿望相反,若是风筝不愿意离开这里呢?离开了风筝我会想他的。但若是……若是根本没有出口呢?!我,怎么办?!
      ……怎么办?!

      流水打了自己一个嘴巴。
      他对自己说:振作!
      拾起剑壳,又是乒乒乓乓一阵凿。那个洞很快变的一个斗笠大。流水比了比自己的身子,握住剑,一个猛子潜了进去。
      出水时,流水用手指遮住眼,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那光芒——竟然是从极高处摇曳下来,而洒下光芒的洞口则是遥不可攀,窄不盈寸,深不可测。绝对不能当作出口的地方。
      没有留恋那个山洞,江流水木然的扫视了一眼,转身潜了回去。

      温泉的水温温的,流过他的眼角,包容着他越发寒冷的赤裸躯体。这天,怎么了呢?为什么开始下雨了,为什么落入了水中,为什么水气缭绕、烟雨蒙蒙,为什么又暖又冷?
      流水探出水来,甩开了和着水纠缠的刘海儿,目光盈盈流动。原本怨不了任何人。
      传说中鲛人的泪最是纯洁,滑过脸,落下的都是乡愁,化作颗颗珍珠。我想我就是那离家的鲛人,织不出绝世的鲛绡,惟有对着遥远的东海,悄然哭泣。
      天与地,都是水。
      天的那一边,地的那一边,水的那一边,风筝抱着早就湿透的衣服站在雨中。长长的乌云服帖的依附在脸颊上,衣服勾勒出纤细的身材。还有眼睛,什么都看不到,又把一切了然于胸。
      风筝他,淡淡的,淡淡的,笑。
      笑白了漫天的梨花。

      ——如果给我一个契机,我可以还你一种顿悟,一瞬间,一千年。

      流水睫毛沾满了水,如他的眼一样盈润,一步一挨的走上岸,搂住风筝,在他耳边低诉:「我想吻你,可以么?」
      「不。」
      风筝低声拒绝,却没有推开那个少年。
      「我想吻你。」
      「你会后悔的。」
      「风筝……」
      「你真的会后悔……」
      「风筝……」
      流水的呼唤一声低作一声。风筝无法回答了,心乱如麻。

      江流水揽着风筝的腰,轻轻把他推倒在岸边。手指捋过他湿淋淋的发,抚过他颤抖的嘴唇,庸懒无力的沿着脸颊而上,最终落到那双无神的眼睛上。那双眼睛啊,正呆呆的睁大、睁大,什么也看不到,黑漆漆的一片,浓重像数九的冷夜。
      江流水一把盖住了风筝的眼睛。
      可以感觉的出,长而柔韧的睫毛在他的掌心之下跳动着。不安,期待,挣扎。
      压上那个躯体,江流水深深叹了一口气,说:「风筝,对不起,我是在利用你。」

      我心里彷徨无助,需要一个温暖的所在。我就只好利用了你,把你从高高的天上扯下来,拉到我的怀中。

      风筝推的开他,风筝知道自己推的开他。可他和那一次一样,无法推开他。黑暗中,肢体的感觉更加灵敏。感觉的到少年的不着寸缕的身子覆上了自己,炽热无比的双腿压住自己被雨水冻的发冷的腿,轻颤的胸口也依住自己的胸。
      还有那只盖住自己眼睛的手。

      「风筝,对不起,我是在利用你。」

      为什么要道歉?我并不生气。
      为什么盖住我的眼睛?即使你不盖住它,我也看不到。

      温暖的吐息徘徊在自己唇上,那个暖暖的东西就这样碰到了自己的嘴唇。先是试探,再是噬咬。柔的像风,软的像花。
      不讨厌,也可以说的上喜欢。

      风筝一直睁着眼,看不见流水的表情。
      要不要回应?
      他想。
      那个少年已忽然离开了自己的身体。
      想开口询问,却发不出声音。

      流水喉咙似乎哽咽了一下。「风筝……对不起!对不起!请你,忘掉这件事!」一句话说完,抱起自己的衣服,落荒而逃。

      风筝坐了起来,雨水毫无遮掩的落在身上。抿了抿自己的嘴角,仿佛还有余温。
      你错了,从来,也不曾存在什么你对我的利用。正相反,若不是我存心故意心甘情愿,我又如何会默许你的亲吻?
      流水,流水,请不要愧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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