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的爱》莫沉

1、你欠我的不止这条手链

　　初春的上午，微凉的天气，阳光透过新生的树芽照在身上，屋顶上的小鸟在叽叽喳喳地唱着我们所不能理解的歌。偶尔一阵清风飘过，满树的桃花片片飘落，一个人走在巷子里，感受着只有在这个时节才能体会到的宁静与安详。
　　从裤袋里掏出行动电话，看着上面的时间显示，已经九点多钟了，如果不快一点的话，恐怕有人就快要饿死了。心里这么想着，脸上竟也不知不觉地挂上了笑，偷偷地加快了脚步。
　　早早起床，坐上一个多小时的车，赶到他家去为他做早饭，像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没办法，我就是心太软，所以才会被欺负！而他，也像是吃定了我一样，非但不知道感谢，还常常抱怨我的厨艺太烂，真是个混蛋！
　　从必经的超市穿过，顺便买了一袋狗粮，有个白痴主人，家里的小狗也跟着倒霉起来。
　　善良如我，又怎么能看着它挨饿呢？
　　“怎么这么晚！”
　　穿着一件肥肥大大的条纹睡衣，头发乱得就像刚去农舍里偷过鸡蛋一样，他垂下头，睡眼惺忪地望着我。而在他脚边的小黄也早就等不及地冲着我摇尾巴。
　　可恶，明明早就醒了，可是却宁愿去睡回笼觉也不愿意自己下厨做早饭，像他这样的人真是活该，饿死一个少一个！
　　“这又不能怪我，外面堵车堵得厉害。”
　　待他走进厕所去刷牙、洗脸，我也颇有自知之明地打开狗粮，倒进小黄的食盆里，然后从冰箱里随手拿了几个鸡蛋朝厨房走去，“今天吃鸡蛋饼好不好？”
　　“随便。”耳边传来他含着牙刷时含糊不清的回答。
　　算了，我认命了，卷起袖子，开始打鸡蛋。
　　“Joe，”看他从厕所走出来，然后一步一个呵欠地走回床前，我没好气地叫着他的名字道，“睡太多的话，可是会变成白痴的。”
　　“没关系，顶多变成你那样子而已。”
　　…………气绝。
　　十五分钟后，客厅的餐桌前。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觉得好吃了。”本来吗，对于我的厨艺抱有质疑的人，恐怕也就只有他这个怪胎了！
　　一边吃着鸡蛋饼一边听广播，脸拉得老长，腿却翘得比桌子还高，真是一副让人看了恨不得立刻拉出去海扁一顿的死样子，“如果你一定要自己骗自己的话，我也没有办法。”
　　“你舌头是不是有毛病啊？”
　　“应该不会比你脑子的毛病大吧。”
　　天啊！我上辈子是不是欠了这个男人什么啊！
　　“不说这个了，你跟电话里讲今天有什么东西要给我，东西呢？”
　　他没有说话，只是两三口吃掉盘子里的早餐，然后站起身，从卧室的抽屉里掏出一样东西扔到我的面前。
　　墨绿色的卡片，外面是淡绿色半透明的包装纸，那个家伙居然送了一条手链给我。
　　“只是这样就叫我专门跑一趟吗！”嘴上虽然满是抱怨，但是手上却没有停歇，我已经掏出那条绿色的，上面还点缀着许多深蓝色白花纹的心型椰子壳的手链，然后很没有立场地往腕子上套去。说真的，这条手链和我前几天新买的上衣还真是超配呢！
　　“不然你以为怎样？难道叫我送你白金的啊！”
　　“干吗突然送东西给我？”没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拜托！你下礼拜生日，你该不会忘了吧！”见我费了很大的力气还是没有固定好手链的大小，他终于良心发现地伸出援手，替我将手链系好。
　　真是的，这家伙……
　　不知是不是出于被人误会太多次的原因，我和他之间已经达成了某种自觉，如果不是重大的事情，我们是绝对不会在别人面前提到对方的名字的，当然更不会在彼此的生日会中出现了。没办法，从高中时代就已经是这样了，每次聊天聊得久一点，或者两个人单独去约会，总是会有一些无聊人士在那里大小声，弄到最后就连许多同学的家长都以为我们是班对，真是无聊透顶！
　　难道男女之间，就不可能有真正的友情吗？
　　“我以为你今年不打算送我礼物了，”心里偷偷泛起一阵感动，但脸上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站起身，开始收拾碗筷，“可是好奇怪，你怎么知道我想要手链的？”
　　“因为去年圣诞节的时候，有一个白痴整天在人面前唠叨，说自己变瘦了，所以想找东西来突显一下自己的手腕。”
　　是呀，我那个时候真的好像要一条手链，于是在圣诞的前一个月就每天对他听觉轰炸，原以为平安夜那天真的可以有所收获的，可是他非但没有礼物，甚至都没有约我……
　　“你那天……跟优优在一起吧？”
　　这些话我本来是不想问他的，其实就算他不回答我也知道，能够让他在重大日子里忘记给我这个老朋友发短信问候的，恐怕也就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沉默，长时间的沉默。他站起身，走进卧室，然后关上了大门。
　　可恶，老是说人家白痴，其实自己还不是一样！每次说到喜欢的女人就是这副死样子，难怪人家五年来都看不上他！
　　翻着白眼，把碗筷放进水池里泡好，他知道我不喜欢洗碗，所以用不着我管他自己也会搞定的，毕竟也是个二十岁的大男人了，洗碗这种事他还是可以胜任的。
　　到阳台上拿了一罐红茶，不客气地边喝边俯下身逗着小黄。虽然不知道阿姨是做什么的，但是他家的零食永远不会少，而且通通都是突然公司发的，不吃白不吃。
　　再次打开房门，他已经换上了一身休闲的装扮，米色长裤，白T恤外面套了一件黄色的格子衬衫。而就在他开门的一霎那，小黄也不识时宜地跳上了我的膝盖，用它那双黄褐色的小毛爪在我裤子上乱蹭。
　　“小黄，下来。”
　　见他扳着一张臭脸，小黄也听话地乖乖坐回地上，摇着尾巴对我撒娇。心里明明清楚他是怕小黄的毛沾到我身上，可我就是讨厌他那副居高临下的嘴脸！
　　“好可怜啊，每天都要屈服在你的淫威之下，难怪小黄越来越瘦了。”
　　“它那是在减肥。”
　　“明明就是你不给它东西吃，还整天吓唬它！”
　　“懒得理你。”
　　他不再说话，从休息室穿过去，然后走上楼梯，到书房里打开电脑。半地下式的房子，他家的格局真的是很奇怪，但这样也好，冬暖夏凉不说，还有一个楼梯通向自己搭建的，温室一样的大书房，书房外面是一片大得像两居室一样的私人花园。原本就已经很大的三室一厅经过这样的一番修饰，俨然就是一栋小别墅。
　　搬过椅子坐到他的身边，看着他上网打开□□，然后抢过鼠标把自己的号也打开。
　　“听说过完这个学期，我们也可以不用住宿舍了，到时候随时都可以上网，而且见面也方便多了。”
　　“住宿舍有什么不好？你不是就喜欢热闹吗。”
　　“热闹是热闹，可是相见好同住难，有人每天打电话打到半夜才睡，还有人在楼道里吵架，总之矛盾很多。”
　　“哪里都是这个样子的，是你自己太敏感了，”他撇着嘴，一脸不屑一顾的样子，“一天到晚就知道抱怨，也不好好反省一下自己，其实你也不见得比别人好到哪里去。”
　　啊，又来了！每次都是这样，明明只比我大一个多月，却老是爱摆出一副大哥的样子在那里说教。我最讨厌他这点了！
　　正想说些什么来反驳他，□□的头像突然闪了起来，是阿志，我的初中同学。
　　“喂，找你的。”
　　他有些不情愿地替我打开对话框，呵呵，他的朋友一个都不在线，可还要为我做免费的打字员，真是报应。
　　“啊，是我朋友，你替我问候他一下吧。”
　　说是朋友，然而事实上，当初我和阿志，差一点就成为了一对恋人，说起当初的点点滴滴，直到现在我还感触良多。
　　那时候的我们就像是现在的我和Joe，从同学发展成好友，再到知己……唯一不同的是，最后在某日午休时的课室里，阿志突然俯身抱住我，在我还没来得及思考的情况下吻了我的脸，跟我说其实他很在乎我……
　　试想一下，一个你一直把他当成是最好的朋友，甚至像哥哥一样去爱戴的人突然像你告白，这样的事情根本是年少时的我所不敢想象，更无法接受的。可是，它却偏偏降临在我的身上，让我完全没有了招架的能力。
　　像躲瘟神一样躲了他好几天，最后又以中考复习为名不听他的电话，直到他了解到我的抗拒，终于在我的世界里淡出……有好长的一段时间，我连同学会都不敢去，怕的就是再遇见他会尴尬。可到后来我才发现，我逃避的并不是他这个人，而是我自己的内心，因为我并不确定自己是不是也喜欢上了他，又或者说，我是无法接受爱上好朋友的这个事实。
　　那时的我，就是这样一个别扭又叫人讨厌的女孩子。当然了，用Joe的话说，现在的我也是一样。
　　“好久没出来聚聚了，哪天一起吃顿饭吧。”线上的阿志用漫不经心的口吻说道。没错，一个人的感情是很容易随着时间与距离而变淡的，所以不管当初的他有多么喜欢我，现在的我们也只是老朋友而已了。
　　“好啊，反正我有的是时间。”
　　我笑着说道，故意不去理会Joe黑得像锅底一样的脸，谁叫他不把键盘让给我的，他自己愿意打字我也没办法。
　　“怎么，你还没有男朋友啊？是不是有了我以外，你再也看不上其他的男人了！”
　　可恶，阿志不知道我在别人家里，居然还把以前的事拿出来乱说！我偷偷打量着身旁的Joe，果然，他正一副原来如此的样子盯着我笑呢。
　　“你和这小子有一腿啊？”
　　这句话他虽然没有问出来，可是他的表情完全就是在这么说似的，真是让人讨厌透了！
　　“你跟他说别乱说话，我现在在朋友家里。”红着脸，我有些别扭地对他说。
　　“好。”Joe没多问什么，听话地打道。
　　“朋友？她漂亮吗！”网络另一端的阿志完全没有思考，就断定我是在女孩子的家里。是呀，要是被他知道我在一个男孩家里，天知道他会怎么想？即便他是我那时最好的朋友，我也没有和他单独约过会，更谈不上去他家了，可是现在我居然会像个煮饭婆一样到个男人家里为他烧饭，这种事要是传出去我哪还有脸活啊！
　　然而来不及制止，Joe已经自作主张地和他聊上了—
　　“我是个男的。”
　　“对不起，我没想到小桐会在男生家里，怎么样，她很烦人吧？”
　　阿志的话招来Joe一阵大笑，“是呀，我都快烦死她了！”
　　“要是你觉得烦的话，就把她吊起来打一顿好了，到时候保准她乖乖的，你叫她往西她就不敢往东。”
　　“还是不要了，我不会虐待未成年儿童的。”
　　看着他俩说得欢天喜地的，我反到像一个多余的局外人，而他俩说什么不好，却又偏偏把我拿出来当消遣的对象，这两个分别在过去和现在，对我最最重要的男人，如此看来倒真是一对可恶至极的混蛋！
　　我再也看不下去了，噘起嘴，走到楼下去找小黄玩。哼，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小黄最乖，最听我话了。
　　不知究竟过了多久，大概有二十分钟左右吧？楼上的Joe大恶人终于停止了他那断断续续传来的，令人发指的讨厌笑声，对着苦命的我发话了，“你朋友走了，没什么事我就下线了。”
　　混蛋，居然还记得那是我的朋友！
　　“是，您想怎样就怎样吧，反正我一个未成年儿童，打也打不过人家，除了认命的份儿也干不了别的。”
　　楼上一片寂静，虽然看不见，但是我知道，他一定在偷笑！又过了一会儿，他开始忍不住叫我的名字。
　　“梁景桐。”
　　“什么？”
　　“我渴了。”
　　“方卓阳！你当我是什么，你的保姆还是你老妈！使唤人也要有个限度吧！”
　　“你去不去？”
　　认命的叹气，“红茶还是白开水？”
　　“冰箱里有冻好的绿茶。”
　　“哦，知道了。”
　　真是的，搞不懂这里究竟是我家还是他家，到底他是主人还是客人！就算是亲戚也用不着这么不客气吧，更何况我还只是个外人。
　　“给，”把冰镇的绿茶递给他，我怕冷地搓着双手，“现在才三月，喝凉的是不是早了点？”
　　“没关系，我不怕冷。”
　　“是呀，年轻人火力大。”
　　“我看是你太虚弱了吧，”他不怀好意地笑着，“是不是生理期快到了？”
　　可恶的家伙，每次不是摆着张臭脸装酷就是一肚子坏水地欺负人，要不是和他认识这么久，我一定会痛打他一顿，然后告他调戏！
　　“有时候我真的觉得很奇怪，对于女生的事情你好像比我了解得还多，”早已练到百毒不侵的我面不改色地讽刺道，“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啊？”
　　“我当然是，从头到脚每一寸都是，”他冷笑着转过头，盯着我的脸，“你要是不信的话可以亲自检验。”
　　…………
　　脸颊飞红，我下意识地挪开自己的视线。他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可自从去年的圣诞节以后，他又好像变了个人似的，有时候，我觉得我好像已经不认识他了……
　　到底，发生过什么呢？
　　“对了，你上次答应要借我几张CD的，我自己去你屋里找了。”随随便便地抛下这句话，也不管他是不是同意，就擅自做主从椅子上跳起来，然后从书房的窗户跳进他的房间里。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CD是放在床头柜的盒子里的。好重，怎么一下子多了这么多，难道他最近发了财，所以才闲得没事买了这么多盘的吗？不对啊，还有几张是几年前出的，他就算再怀旧，也不会买这些他不喜欢的歌手的CD吧？
　　这一张，我以前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
　　是优优的，这些CD都是优优喜欢的歌手啊！
　　奇怪，CD盒里居然还夹着一张纸。是首饰店的发票—海盗船手链，日期是2002年12月19日。
　　他买过手链吗？我看着腕子上的椰壳手链，果然，我和优优……不一样啊……
　　“本来是送给你的。”
　　抬起头，不知何时，他已经站到了我的身后。我拿着发票坐在他的床上，而只有一窗之隔的他，看起来却比我更加的落寞、悲哀。
　　“我那天拜托她和我一起给你选礼物，她选的那条真的很漂亮，当然了，价钱方面是有点贵，”他突然笑了，但表情却是说不出的苦涩，“我那天很高兴，所以就向她告白了。”
　　“那后来呢？”其实用不着他说我也知道结局，说实在的，看到他这样我也不好受。
　　“后来，她说要考虑看看，还说平安夜那天会给我答复。”
　　不行了，眼泪就快要掉下来了，他对她怎样不会有人比我更清楚了。我，Joe也就是卓阳，还有优优，我们三个人原本是高中同学，Joe喜欢优优，而我和优优又是无话不说的好朋友，所以有很多回忆都是我们三个一起经历的。
　　然而世事难料，毕业后的我和优优逐渐失去了联系，倒是Joe更多地走进了我的生活，并成为我最好的朋友之一。
　　“她……拒绝你了？”
　　苦笑着垂下头，他耸肩道：“她做的很绝，把我送给她的东西都还给了我，所以……”
　　所以才会有这么多CD，那都是他以前买给她的吧。
　　“我当时很生气，隔天就把她送我的东西也都还给她了，不知道是太大意还是怎么的，总之……我把本来要送你的手链也放进去了。”
　　“这样啊。”
　　“她后来打电话给我，叫我拿回去，我不想再见到她……”
　　因为不想再见到她，因为被她拒绝了，所以你才会把原本要送给我的东西给了她，所以你才会整整三个月都没和我联系，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你要独自忍受痛苦呢？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
　　“你一直都没有告诉我啊。”
　　语气中有种说不出的哀怨，我觉得自己的心好痛，并不是因为他把属于我的东西给了别人，而是在这一瞬间，我发现，他离我……竟是这么的远……
　　“都已经过去了，我不想再说了。”
　　“那这个……”我举起左手，看着手腕上他送的手链。
　　“是老妈去旅行时带回来的手信，绿色也很适合你，虽然，”他不再看我，转过身，朝相反地方向走去，“虽然没有银色的高贵，但是，你是活泼开朗的小孩子吗。”
　　嘴角不由地挂上了笑，没关系的，就算你不想让我分担你的烦恼也没关系，因为不管怎样我都会在你身边的，因为，我们是朋友，对不对？
　　“你才是小孩子呢！我马上就要20岁了！”
　　“是呀，是呀，过完生日就不是小孩子了，是老女人才对。”
　　“Joe！”
　　“哈哈……”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