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瘾》清影

1、第 1 章

　　一

　　昨晚好象做梦了，清晨醒来看到枕上的泪迹有点诧异，有点莫名。

　　要不是洗脸的时候摸到两颊干涩的泪迹，我情愿相信睡觉流口水的病症又来纠缠我。

　　于是一整天都在努力的回想梦境，直到手机收到他的短信前，我都没有想起来我究竟梦见了什么。

　　我疑心我是故意忘了……

　　但是我真的记不起来……

　　“友情的延续来自心灵，只要内心留有彼此的一片天空，那么偶尔一声问候就会带来会心的一笑，就会发现在某个地方有个人在思念着你。”

　　他的短信是这么说的，友情的延续。

　　友情，友情好，友情可以不动心不动情，可以看得云淡风轻。

　　下意识伸手拿起桌边的水杯，象沙漠里的人见到救命水一般的灌着自己，一口接一口。

　　凉开水滑入喉咙，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味道。

　　白水是有味道的吗？大概每一种水都有自己独特的味道，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不同的人喝来就有了不同的感觉。

　　小时候老听大人讲，水是“百灵药”，无论什么病症只要多喝水，或多或少有所帮助。所以每当自己心情起伏我总喜欢喝水，可惜，水入愁肠愁更愁，可惜，有些病根本无药可医。

　　二

　　我一直在想，认识他可能是命中注定的事情……

　　“小姐，你的矿泉水。”

　　第一次见面，他帮我拾起落在飞机地毯上的矿泉水。

　　抬起头我看到他线条明朗的脸，清澈细长的眼。

　　“在飞机上气流不稳，经常会有这种情况的。”淡淡的微笑，温洵的气质，透明的关怀，让人安心。

　　往常随时随地都警惕心强的我，这次是独身一人出差，应该更戒心百倍的。这一次，直觉告诉我他是好人。

　　空中小姐送来赠饮，我们就在飞机上谈天说地，把水言欢。聊得很投契，我不是特别健谈的人，也不知道为什么和他有这么多可说。

　　那杯拾起来的矿泉水好象在家里喝的红酒一般，温滑细腻，很清爽很舒服，也让人在深笑浅笑之间，生出云天之上微醺的感觉。

　　第一次，我喝矿泉水，他喝咖啡。

　　三

　　原定两小时的航程由于备降而延长，离目的地还有一小时航程的地方，我一点也不焦急，因为……不孤独吧。

　　“喏，喝点矿泉水。”机上的赠饮早已喝光，他变戏法一样从前面机舱拿回来两瓶矿泉水。

　　我感激地接过啜饮，心里有根弦被拨动。明明水很凉，却奇异地有一丝温暖在其中。

　　“从哪里弄来的？”好奇的性格令我忍不住问。

　　“驾驶舱，”他笑：“我是机长。”

　　我惊讶地瞪大眼，他解释：“当然不是这班机了，否则，你刚买的保险一定派上用场。”

　　我豁然大笑，这真是个难以让人漠视的男人，自信，从容，幽默，博识，眉宇间有一股风发的意气。

　　临到出了机场招来出租，我们已经如同认识多年的老友一样的熟悉了，分别的时候，他要了我名字和电话号码。

　　第二次，我喝矿泉水，他喝矿泉水。

　　四

　　再后来，一家中餐厅。

　　聊到我们的偶遇，我说那叫缘很玄妙，他笑，漫应道：“真的么？我们天南地北的飞，难道遇到投缘的朋友，何况是这么了不起的小丫头。”

　　我抗议，总叫我小丫头，口气象我爸爸一样。

　　他说，也差不多啊，你确实比我小太多。

　　我嘻嘻地笑，说，大哥，还是叫你大哥吧，你哪里有那么的老。

　　他也笑，严格的讲，我们都该算是有代沟的人了吧？

　　我忽然凶巴巴，佯做愤怒：代沟，你别占我便宜！平白从大哥到长辈，你赚到了。

　　他先是大笑出声，接着收住笑，很认真地看着我。

　　你是个很可爱的丫头，真的。

　　你也是很好的大哥。话终究没有说出口，我只是默默喝着果汁。那种感觉不该是爱，也是爱，我，说不出来。

　　第三次，我喝果汁，他喝红酒。

　　五

　　他很喜欢喝咖啡，总是几口就喝光，我问他：“你喝咖啡都这么快的吗？”

　　他想了想，回答，习惯这样了，职业习惯，总是要喝点咖啡才上飞机，提神。而且，感觉不快点喝完，热咖啡很快会变凉，口感不好了。

　　很奇怪的喝法，不常见。我挑眉，你对咖啡很有研究？

　　你知道那些咖啡容易凉？哪些咖啡最香醇？他反问。

　　我无话可答，很是茫然。对咖啡我真的很陌生，那种黑色的液体，很诡异，很沉寂。我不喜欢，最爱是白水及果汁。

　　他笑，开始侃侃而谈。

　　那以后，他教给我很多咖啡的知识，其实那些书本上都可以查到，我从前也不会去在意，可是，天知道，那种我以为今生无缘的饮品，我竟然就这么迷上了，甚至无可自拔。

　　那一次，我喝釉子汁，他喝咖啡。

　　六

　　后来每次出去，他点咖啡，我跟着点。

　　起初他取笑道：小丫头居然也开始喝咖啡而不要白开水了。

　　我问他：“这家咖啡馆的味道如何？我觉得牛奶好重，还是上次那家的好。”

　　他就会再给我讲两家咖啡的不同。

　　喜欢听他讲咖啡豆磨出来的咖啡和咖啡粉冲出来的不同，液体牛奶和固体牛奶加进去的口感差别。最喜欢每次他承诺下一次带我去某家咖啡馆试味道的温柔口吻。

　　后面的一次次，我喝咖啡，他喝咖啡。

　　七

　　最后的见面，是个黄昏。

　　咖啡馆里流泻出来的的音乐叫SAXAPHONE，蓝调。蓝色是忧郁色，终于明白为什么几乎所有的饮品店总爱放这类旋律，那略带忧伤的柔情，千回百转的缠绵，实实让人无以复加的沉溺其中。

　　我想告诉侍应生，我要咖啡。

　　他抢在我的前面为我点果汁，等侍应生走后，他说，咖啡喝多不好，你还小，咖啡伤胃，回去以后还是喝果汁白水吧。

　　就要别离了，想让大哥送你什么纪念品？

　　我突然想哭，低着头，生生忍住，我不想在他面前显露脆弱，我知在他眼里我一直是了不起的丫头。

　　路过商场，他执意买了瓶滋润霜给我，说，小丫头在这边皮肤受了太阳晒，要好好护理。

　　他请促销小姐选礼物，我没有拒绝，其实，他给我的纪念够深了。刻在心上的纪念是永恒的，而他，已经刻了上去。

　　最后一次，我喝果汁，他喝咖啡。

　　八

　　回家后，偶尔想起咖啡，郁郁莫名。虽然我仍喜欢公司里的矿泉水，冰店的果汁。但感觉不一样了。

　　饮再多的水，也回不到从前的平淡了。早就说了，刻在心上的瘾，如何用水去兑淡？从前我以为，对于感情我一直都站在高处。立志要做一个不为情所困的女子，任何多余的感情在我都是不需要的，我选择事业和奋斗。

　　可是，这样的选择竟连咖啡的瘾都敌不过，戒掉它，好难。

　　\"你是空中的鸟，我是林中的豹，只是恰好相遇。\"

　　那是爱情，我们呢？

　　无关爱情，友情吗？不敢确定。不能确定。

　　他总在天上飞，也许现在已经遇到另一位投缘的“朋友”，我总是在地上跑，从这个客户到那个客户。

　　终于肯去承认，不管这是怎样的感情，都是宿命，缘分上天注定，命运有其自己的轨迹，我们要做的，只是按照命运的轨迹坚强地走下去。

　　反复翻短信，念信，喝水，被一大口的白水呛到，隐忍好久的泪水一下子夺眶而出，不停地流，不停地流，不能抑制。直到眼睛已经肿了，泪水还在不停地流……

　　六点，楼下酒吧放起今晚开店的第一曲，

　　也许是前世的姻

　　也许是来生的缘

　　错在今生相见

　　徒增一段无果的恩怨

　　我突然知道，我昨晚梦到什么了……

　　音乐声很轻，似乎很遥远，但我却字句听得真切。

　　泪水立即制住。

　　我想起，那个梦。

　　我梦见，自己无助地站在空旷辽阔的机场，仰望空荡荡的机场，彷徨，而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