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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十九章 ...

  •   一个眉眼与司马攸神似的少年站在门口,无法置信地死死盯着他们,以及司马攸放在贾午头上的那只手。他的视线里逐渐充满了尖锐的指控与怨恨,他一头冲了进来,直冲到司马攸面前,白着一张脸大吼道:「爹!难道……娘说的都是真的?你真的……和小姨……」

      「冏儿!」司马攸脸色一沉,眉头皱了起来,打断了那少年大逆不道的话,声音里有丝严厉。

      「你娘……是因为病了太久,难免有点胡思乱想地臆测;这些一点都不是真的,在她过世之前,她也已经知道了。你……」他的眼神暗了,神情里浮现了悲伤。「是我的儿子呵!怎么可以轻信那些市井流言,怀疑与你血缘相系的亲人呢?」

      这最后一句话,他说得既沉重、又哀痛。贾午听得真切,心里不禁一抽。

      她知道这勾起了他心底深藏的隐痛,使他想起了皇上对他多年以来的猜疑忌惮;看着他的面容阴暗了下去,又看着那曾经笑叫着「小姨」追在她身后、此刻却愤怒而憎恨地盯着她的少年,她的心深深地刺痛了。

      「冏儿,你是你爹的儿子,是你爹未来的希望所系;倘若这世上,连你也都不再相信他的话,你想想他的心里会有多难过呵?现在,你娘不在了;你和你爹都是同样悲痛的,为什么不在这样的处境里相互扶持,而要相互怀疑、相互怨怼呢?」

      那少年冷冷地盯着她恳切的脸,却突然把头撇开,冷哼了一声。

      「小姨……你们女人,都觉得做王妃,比做散骑常侍的夫人,来得诱人多了吧?正好我娘适时地为你让开了一条路,何况这种亲上加亲,难道不算一桩佳话吗?」他讽刺地反问着她,桀骜不驯的神情里闪过一丝讥嘲的笑意。「而且,小姨向来喜欢做事惊世骇俗,和『偷香』之事相比,只怕……这还不算什么吧?」

      她倒抽了一口气,不由得往后倒退了一步。几乎是与此同时,一向温雅的司马攸,难得地生气了;跨前一大步,断然喝止儿子的无礼言辞:「冏儿!住口!」

      司马冏那充满尖刻责备的眸光,投注在自己的父亲和小姨身上,双手在身侧紧握成拳,手背绽起青筋。他忿忿地盯着面前的两人,眼中迸出了泪光。

      他蓦地忿然一甩头,对司马攸和贾午大声喊道:「好啊!我可以不说,你们行得正、坐得端,有一千种正当理由在这里冲我吼叫,为什么不去堵住外边那些无聊人的嘴?你们可以问心无愧地正大光明活着,为什么不替我想想?别人会怎么说我?说我爹和我的小姨有私,活活气死了我娘吗?」

      这次,在司马攸发作之前,贾午冷静地跨前一步,及时拦住了他的怒意。

      「冏儿,是谁这么说你?」她直视着司马冏的眼睛,声音是清清朗朗的坦然。

      司马冏恶狠狠瞪了她一眼,把头扭到一边去,不说话。

      贾午没有生气,也没有心虚地退缩。她伸手把他的脸又扳向自己,微微提高了一点声音。

      「冏儿,我可以不去计较那些市井无赖的胡说八道、穿凿附会。那些人平时人生是没有乐趣的,他们嫉妒身为王公贵族的人,因为那些人天生就有着高人一等的特权和荣华富贵……」

      她的眼神变得有些幽远,语气里也多了淡淡一抹似是而非、像讽喻又像是自嘲般的意味。虽然是一针见血般锋利的话,她说来却并不显得冷酷,只有一丝微喟的怅然。

      「所以,他们要怀着恶意看我们身上发生的每一件事,不惮用着最恶毒最卑劣的眼光去评判每一个人。因为这样做,他们的心理才能平衡;他们只有感觉我们在某件事上比他们还要差劲、还要低下,才会觉得心满意足,仿佛寻了我们的开心,他们的人生也能在某种时刻高过我们一等了……」

      她清清楚楚地说着,坦然无伪的眸子直直望进司马冏眼底。

      「尽管我们一件事也没有做错,他们仍是会替我们找出错漏,好在茶余饭后嚼嚼舌根的!你,是齐王世子,未来的齐王,朝廷将会倚重的股肱之臣;你确定你要跟他们一般见识,和一些市井无赖在口头上争这点便宜,徒然坠了自己身份么?身为将来的朝之重臣、国之栋梁,你的气度,就只有这么一点点大么?」

      她看见司马冏猛地缩了缩脖子;唇角不由得悄悄上扬了。

      「那些跟我们无关的外人,可以不了解我们失去至亲的哀痛;可是,你呢?冏儿,难道你也不了解你爹心里的悲恸吗?」她放柔了声音,转而扶住司马冏的双肩,语气很诚恳。

      「而现在,你既然都可以不和那些无知外人计较了,又为什么一定要和你至亲的爹爹计较呢?他也许是忽略了你的情绪,可是,你可以对他讲啊。你和他……不是一家人么?你是他钟爱的儿子,难道他真的会弃你的情绪于不顾吗?」

      这几句柔软的话,触到了司马冏心底深藏的痛。他眼中一湿,仰起头望着自己的父亲。

      他在自己的父亲眼中看到了痛楚,也看到了慈爱和关怀。于是他的鼻端酸涩,眼中也朦胧了。他努力地想表现得成熟一点,可是颤抖的声音流露了他脆弱的情绪。

      「……爹,对不起。我……我只是很茫然,娘走了,外面的风言风语又说得那么难听……」他哽住了,眼里含着祈求和孺慕的光采,望着默然走到他面前的父亲。「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些事情……可是现在我知道了,我应该拿出大度来,也用心体会爹的痛苦……」

      司马攸想要说什么,却又停住了,只是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顶。最后,他重重地一点头,一只手握住了司马冏的肩。「冏儿,你……真的长大了。你娘一定很高兴,冏儿变成一个既成熟、又大度的大人了……」

      贾午看着司马冏哭了出来,扑进父亲的怀里;她自己的眼中也有丝朦胧了。父慈、子孝,这正是大姊夫一直心心念念,在往事里追忆的一幕呵!可惜的是,她的大姊将再也看不到这一切了;如果人们都能很早很早,就体会到自己错失过什么东西,多好?那样大家就都有很长的时间,足够再重来一次;不要到了死亡降临的一刻,才恍然明白自己的一生都被虚掷了——

      她突然打了个冷颤。她闭目,甩开了脑海中那不祥的预感。这是大姊的命运,但不是她的;她不是只要人、不要爱;只爱貌、不爱心的吗?她不是只需要那俊美才高的少年郎,来满足自己的虚荣心的吗?

      ……那缕西域奇香的气味,不是只应该把他一人缠绕在内,左右为难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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