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番外 梦之幽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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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那样一个梦。
女人有着美丽到让人惊艳的脸孔，温柔的眼神，嘴角扬起的浅浅的微笑，她就站在花丛中央看着我，我蹒跚着试图走过去，女人急忙蹲下身朝我伸出手——
“沙耶，来，是妈妈哦……”
我没“见”过女人的样子，事实上，因为生下来就双目失明的缘故，我从未见过任何除却“黑”以外的色彩，就连“黑”这个概念还是在之后的学习中逐渐领会的。
我知道自己和别人是不一样的，我看不到任何事物，但是以此为代替，我其余所有的感官都很敏锐。
我会听到家里偶尔有人走动的声音，母亲说那是帮忙照顾我的人，我可以听到窗外叽叽喳喳的叫声，母亲说那是偶尔路过的鸟儿的歌声，我闻到楼下传来诱人的香味，母亲告诉我，那是我最爱吃的鸡蛋饼的味道。
之后的很多年我一直在想，也许我并不是那么深爱我的母亲，只是于当时而言，她是唯一能让我认知到世界并不只有“黑”的人。
母亲很少出门，唯一的爱好就是用那些花朵做一些味道很奇怪的东西，奇怪，却说不上难闻，正确的说会有股让人心旷神怡的香味，她极喜欢将那些瓶瓶罐罐的东西撒在我的房间，一边关上窗户一边用她惯有的温柔嗓音进行解说。
“闻闻看，这个是玫瑰的味道哦。”
“恩，这个是月桂，味道太浓了我稍微多加了些水，怎么样？”
“沙耶快醒醒，这就是上次那本书上说的昙花呢，因为开花时间很短费了我好大功夫……”
母亲的世界永远单纯而精彩，所以那个时候我一直以为外面的世界也是这般鸟语花香的祥和景象。
她是我的眼睛。
她会带着我在院子里播种心爱的花朵，她会拿起书一个字一个字的念给我听，并且努力试着用她并不纯熟的意大利语给我描述一个美丽的世界。
母亲并不是这个国度的人，这点她从未隐瞒，但她却从不在我面前说她家乡的语言。
“因为这样的话，你爸爸会不高兴的……”
我并未“见”过父亲，不管是以任何方式都不曾有过直接接触，在我成长起来的那些年，他从来不曾出现在我的世界。
对我来说那个人就只是时不时从母亲口中溜出的一个名词，至于他做了什么或者有什么经历，于我都只是一个无关的人士而已。
父亲什么的，其实没有也没关系吧。
这样想的时候，母亲已经是病入膏肓的时期。像是诅咒一般的慢性侵蚀的病，不痛不痒，只是不断在变得衰弱而已。我不知道那是什么病，只知道当那双抚摸我额头的手从温暖变得冰凉的时候，我生平第一次觉得害怕。
害怕母亲离去，害怕我对世界的感知从此又只剩下一片黑白。
我试着向上帝祈祷，学着以前母亲读的书里虔诚的信徒一样跪在地上每日每夜的祈求，却始终不见母亲好转的消息，直到某一天忽然从昏迷中惊醒的母亲拉住我的手。
“请……不要……恨你的父亲……”
恨……吗？原来胸口骚动的这股疼痛叫恨。
书上说那是与爱相反的情感，越强的爱就会产生越浓烈的恨意，在那双冰冷的手终于松开我的手的时候，胸口的疼痛难忍让我第一次意识到我是那么憎恶那个未曾谋面的父亲，而这同时也证明了我如此深爱眼前的女人。
可我却不曾见过她的模样。
我无数次试图梦到女人的样子，然而失去了母亲之后我的世界再度只剩下一片漆黑，那个由母亲为我一点一滴构造起来的神奇世界瞬间崩塌，胸口剧烈的疼痛让我再也控制不住开始发狂。
我开始怨念上帝，开始一颗一颗踩烂院子里的花，一个接一个砸碎我可以拿起的东西，对着每一个跑过来的佣人大叫，我不再吃饭，每天每天逼迫自己睡觉，只想在梦里得到关于母亲的讯息，却终究只是徒然。
“父亲”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他就和母亲描述的一样是个寡言的人，即使是和自己的女儿说话的时候也生硬地紧，似乎知道自己并不得我喜欢，他并没有做出让我叫他爸爸或者过来拥抱我的举止，只是冷冷地丢给我一句话。
“她是因为你死的。”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其实这个人也在恨着我。
即便我不知道那是为什么，但他确实和我一样对母亲抱着深厚的情感，不……也许他的更深，只是他的爱太独断，而我的爱太自我。
我们都不是适合爱人的人。我从没有一刻那么真实的意识到自己体内流着眼前这人的血液。
“我要吃饭。”我忽然开口。
父亲似乎怔了下，随即转过头叫佣人去准备，我从床上站起身深吸了一口气，一股熟悉的味道忽然闯入我敏锐的嗅觉。
属于母亲的味道，熟悉到让人落泪的味道。
意识莫名有些恍惚，我似乎看到谁站在草丛朝我伸出手，温暖的眼神，微微扬起的嘴角，漆黑的长发随风飘荡，一并传来女人熟悉的声音。
“到妈妈这里，沙耶。”
我于是又开始在院子里种各种花朵，让佣人将母亲留下的记录念给我听，一边生硬地开始学习制作那些有着神奇味道的香水。
八岁到十五岁，我不厌其烦地沉浸在寻找母亲味道的旅途，只有这样我才可以在梦中看到母亲的影子。
我不知道我是爱上了这些味道还是爱上了梦中的母亲，只是无法停止“想做出母亲的味道”这个疯狂的念头。
佣人打扫的时候在地毯下发现了母亲的另一本日记，凹凸不平的刻印是我和母亲独属的暗号，在她逝去以后唯有我能读懂的语言。
我开始按照那个记录寻找新的味道，做出来的香水越来越接近记忆中那抹幽香，梦中那个模糊的身影也逐渐清晰起来。
我曾为此欣喜若狂，直到那一天，经常钻进院子里来等我喂食的小家伙忽然死在了门前。
毫无预兆毫无病因，就如母亲一样逐渐虚弱直至死亡。
浑身发冷，我忽然开始感到惶恐，某种被深藏的真相呼之欲出，我却不敢再朝前迈进一步。我尖叫着丢掉了所有的药剂瓶，再度发狂般砸了所有的香水，身边却还是不断有小生命逝去的痕迹。
于是我知道那是被诅咒的味道，是会招致死亡的味道。
这是罪，因为我妄图“看”到母亲所引发的孽。
是我未见血腥的地狱。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番外 梦之幽香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