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非常态与释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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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狮郎，你为什么不犯错呢？”
日番谷瞬间换上一副笑眯眯的表情，俯身坐到夏梨身边，装作无辜的样子反问：“你在说什么呢夏梨，我怎么会不犯错误呢？我的考试成绩从来都不是满分啊。”
夏梨帮冬狮郎开了一罐啤酒，硬塞到他手里说：“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日番谷颓然向后倾了身子，沉默良久。随后仰头猛灌了大半罐啤酒，哑声道：“我也不想啊。已经不会了。”
夏梨刚想开口，却听见冬狮郎低声急促而激动的补充。
“我不可以犯错误啊！家里有人对我那么期待，我怎么可以犯错误？我哪里有时间犯错误？我必须竭尽全力做到最好啊！不然会辜负奶奶啊！”
最后一句话说完，日番谷听到自己心底响起喀啦一声微响，锁链解开。
日番谷冬狮郎从来都不是乖小孩，他的内心住着一头尖牙利爪的猛兽，肌肉结实有无穷能量，一声怒吼便能卷起风暴，抖动身子便地动山摇。平常它在沉睡，无害，然而激烈的情绪会把它唤醒，特别是某些阴暗的情绪。所以他不能把它放出来，自己怎样无所谓，可是离自己最近的那个人柔软而脆弱，温暖而善良。
会被撕碎。
他在近二十年的时光里日复一日给自己的内心的猛兽强加上笼子，一层套着一层，又凭借理智强行缠上锁链。任心中猛兽如何吼如何动，泄出笼子阵的仅剩清风徐来。
“借口。”夏梨的声音出奇的冷静犀利，宛如一柄冰刀直插日番谷胸口。
日番谷瞳孔猛地一缩，咧嘴惨然一笑，喝净易拉罐中剩下的啤酒，把空罐子放入环保袋中，双手支撑身体，望着天上稀疏的几颗星。
心中的锁链哗啦哗啦掉了一地。
“你说得对，都是借口。”
但是注意到的时候已经太迟了。能做到的全部都要做到最好，这样才不会辜负奶奶。这是日番谷冬狮郎几乎全部人生的人生信念。在这样的信念的指引下，再加上他碰巧又能够把绝大多数事情做得足够好，日番谷冬狮郎成为一个世俗评价下的模范生——
他在那段本应猫嫌狗弃的年纪乖巧听话得像只小白兔，而在现在这个青春血沸，叛逆当道谁敢挡的年纪，也聪明懂事得有种禁欲的味道。他模范得仿佛是言情小说里的汤姆苏男主角，聪明强大无所不能无懈可击又亲切和善宽厚友好。
日番谷冬狮郎是模范生，日番谷冬狮郎消失了。模范生取代了日番谷冬狮郎。
察觉到异常的时候，他已经完全在一个模范生的轨道上了。大学是一个世俗评价上的好大学，虽然实际上也非常好。专业是一个世俗评价上的好专圌业，自己对它却不是很有热情。成绩是一个世俗评价上的好成绩，但是仅停留在考试上，没有一门课做过深入的探究。在一个世俗评价上的好部门做学生工作，还做到了世俗评价上能力的良好证明的部长级。与同龄的男生一样喜欢运动，歌唱得也不错，能与同学打成一片，能跟老师搞好关系。这就是大二的日番谷冬狮郎了。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没有什么怪癖，也没有什么执念。
从一个人的角度看，日番谷冬狮郎这个人，没有错误。
然而这也成了他最大的错误与弱点，直接导致大四找工作的失利。
没有公司会招聘一个空壳子，哪怕他是一个优秀的空壳子。
而这个空壳子一直以来压抑自己的那部分阴暗，也不知道何时会爆发出来。没有公司会招聘一个不知时间的定时炸弹，当然，即使知道时间，也不会招聘。
“说起来，你是只是这么了解我呢，还是这么了解全人类呢？梨语小姐？”
“我就是那么一说，不用当真。”
夏梨默然。冬狮郎也默然。两人各自又开了几罐啤酒一口一口地灌，谁也不说话。
“其实你都清楚，那为什么没有试着改变呢？”
日番谷仿佛没有听到夏梨的问题，兀自自说自话起来。
“我啊，其实早就明白了，奶奶她对我其实没什么期待，她一直对我很满意。不是因为我做得有多好，是因为我一直很努力。”
“可是明白之后浑身上下只有无力感，本来我就没有什么特定的方向，不像你，努力就可以了，但是我该朝哪个方向努力呢？奶奶她没有特定的偏好，我也没有啊！我倒是想努力，我要怎么努力啊！”
“所以只能像以前一样，什么都努力了。” 夏梨早已经不喝了，静静地听。
“你又该说我找借口了。而且银那家伙，我不想输给他啊。”
“这可能是唯一一件还能证明我是日番谷冬狮郎而不是其他什么的事情了吧。”
“啊，还有一件。喝多了么，怎么能忘。”这样说着的日番谷却完全不认可自己的说法，爽快地又喝了些。
心中的笼子一层一层地销蚀。
日番谷把新的空罐子放到环保袋里，在一混杂着空罐子和满罐子的环保袋里一阵翻找，又拿出一罐，打开。刚灌了一口就颓然卧倒在草坪上，还翻了个身，趴着，侧脸仰视夏梨，怨愤地说：“都是你跟银的错啦！跑得那么快，害我只能全力以赴才跟得上。哪有时间哪有机会调整啊。”
“讨厌你们！”
“再说我为什么一定要犯错误啊！不犯错误不行么不行么！你们就不能更信任我一点么？！都这么大了，判断力早就有了啊！”
“我已经不知道要怎么才能犯错误了啊！已经这么大了！三观已经固定下来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怎样做才是最好的做法，已经全部很熟悉了，已经不再是小孩子了啊！”
“那些公司的HR实在太讨厌了！讨厌！不想要老子就直说，绕那么多圈子干嘛！胆小鬼！小气！给我个offer又不会怎样，不是说年轻人犯错误还来得及么！到了关键时候又不敢让我犯个错误是吧！骗子！说一套做一套的小人！哼大爷我还不稀罕去呢！”
“都是些输不起的家伙！没骨气！”
“我记得你本来打算要出国的，怎么又改成就业了？”夏梨寻思着冬狮郎看样子已经醉了，小心翼翼地引开话题。日番谷没好气地白了夏梨一眼，勉力支起身子又从环保袋里摸出一罐啤酒硬塞到夏梨手里。
“你怎么不喝了？坏人！就知道把我灌醉，自己在一边看我笑话是吧！才不让你得逞！要醉一起醉，要死一起死！你别想逃！”看起来十足醉了的日番谷，眼神却是生动得很，仿佛蒙了薄薄的一层水汽，波光流转。
夏梨垂头暗笑，开了啤酒陪冬狮郎喝。
“我没能出国都怪你，就怪你！GRE考得太差了，申不到好学校了。与其那样子出去，还不如就业呢。”
“就怪你！嗯全都怪你！都是你的错！你还记得我考GRE的前一天你对我做了什么么？”
夏梨没忍住，笑出了声。这种说法，好像他被她做了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一样。
“你笑什么笑，我在说我的伤心事呢，严肃点！”
“对不起，我不应该笑，您继续。”夏梨憋住笑，绷着脸，故作正经地向冬狮郎鞠躬道歉。
“喂你记不记得了？记得我就不说了……忧伤……”
“不记得。”其实夏梨记得，她拒绝他的时候还不知道他第二天要考GRE，后来从银那里听说了之后，一直觉得很对不起冬狮郎。
“你真讨厌……就是……表白被你拒绝了……” 日番谷黯然伤神，又灌了几口酒。夏梨坐在一边，放在草地上的右手不自觉地握拳，抓断几棵小草也没注意。
“然后就考砸了，然后找工作一直也没收到offer，到现在也没收到，考研也来不及了。马上就毕业了，就变成还要靠奶奶养的啃老族了。啊哈哈。”
“都是你的错！你要对我负责啦！”
日番谷说这话的时候夏梨正仰脖喝酒，内容颇劲爆夏梨没把持住自己，一口酒喷了出来，呛了好半天没回过劲。
这是……赖上我了么？
“你倒是给点反应啊？真没见过你这么不负责任的大人，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就不把学生会交给你了。前途堪忧前途堪忧。”
夏梨不作声，只是仰头喝净了这一罐酒。然后偏着头幽幽地问：“冬狮郎，还能坐起来么？”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眼，朦胧的表情看不真切。
“我试试……”日番谷翻了个身，摇晃着使力想要坐起，结果是摇晃着再次躺倒。
“不行……起不来……”
“这样啊，那我来帮你吧。”夏梨跪坐到冬狮郎身边，俯身，胳膊从冬狮郎的腋下穿过，扶着他的肩膀帮他坐起。在冬狮郎几乎坐好的时候，夏梨顺势挺直身子，吻上冬狮郎的额头，手臂滑下，扣住冬狮郎的腰，把他往自己怀里送。
额上柔软的触感让冬狮郎如同触电，瞬间瘫软，仿佛刚才试图坐起挤干了他全部的力气，现在浑身上下软绵绵的，似乎没长骨头，只好任由夏梨摆布。
“这样就算是对你负责了，还满意么？”
夏梨凑到冬狮郎耳边轻声道。
“被你赖上挺好的，你就不会赖着别人了。”
“你还真是犀利，这么了解你，还是这么了解全人类？当然是只是这么了解你了。”
“你知道的，我很少写言情，但是在遇到你之后的全部言情，都是源自你。”
“你难道不认为后来的言情比之前的好多了么？你是我唯一的真情实感。”
“对不起。以前因为看到你不会犯错而擅自认定你不值得，不值得我花时间跟你在一起。对不起。害你变成了这个样子。知道为什么我也在准备出国么？因为你啊，因为你要出国。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无法接受你不在身边了。就算你变成了这样，我也想在你身边。”
“我希望只有我在你身边。”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值不值得的问题。对不起，我发现得太迟了，对不起。”
“可是你，明知道我就是想把你灌醉，又为什么这么配合我，自己把自己灌醉了？”
“抱着我啊！魂淡！这点力气还是有的吧！”
于是冬狮郎也环住了夏梨的腰。
月朗星稀的冬夜，两个人沐浴在人造冷光里，用别扭的姿势抱在一起，可谁都舍不得换个姿势。就这样，似乎从洪荒之初到宇宙湮灭，瞬息万变，他们不变。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非常态与释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