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蓝》殷沐歌

11、谁都年轻过

　　日番谷和市丸的大三就快结束了。校园里放眼望去，尽是浓郁的青色，连接教室与寝室的灰砖甬道上粼粼反射着金灿灿的日光。各种社团组织正紧张地筹办一年来最后几场活动，最后的总结大会，校园里洋溢着一股子豪情浩浩荡荡杀进最后的高潮。然后学生们各自拉帮结伙外出吃饭唱K熬通宵，把整整一年份的热血与情谊融进冰凉的啤酒与鬼哭狼嚎般的喊唱声中。交接，考试，放假，一切归于平静。
　　他们已经这样参与了两度轮回，将在第三年里见证下一个轮回。
　　有时候会感觉，他们已经在学生会这个组织里呆得太久了，好多曾经的战友都已经离开了这个战场，很多心情已无人分享。属于这个轮回里的故事他们太过熟悉，可即便如此，像日番谷和市丸这种人物，大学生活过得那也是一年比一年生动精彩。
　　大一的时候他们虽然强势登场，到底不过是嫩菜叶子，学生会面试的时候被大二大三的学长学姐们狠狠地挫了锐气，之后干起活来那是一个积极主动任劳任怨心甘情愿。在为部长们的实力气度折服的同时暗下狠劲奋起直追，再加上身边有恰到好处的朋友兼对手，不出两个月，仿佛一个晃神两人就把同级生甩在了后面。大一新生没有什么官方荣誉，就在这时，各种各样民间荣誉就统统招呼上了，差不多也是那个时候班草啊院草啊传着传着最后就定性为校草了。尤其是经过11月份举办的那两个重量级讲座，西装一穿瞬间变身职场精英，那专业范儿震得小姑娘们一愣一愣的，表白神马的自此不绝于耳。
　　市丸撞见过日番谷婉拒表白，苍翠的眼眸深处有有火光涌动。在小姑娘发现他之前就若无其事地回避开的市丸在心底轻笑，老天待他不薄，连这他都能理解，连这他也能理解他。他自己又何尝不会在拒绝了女生之后默默念起某人呢？
　　没过多久日番谷也经历了与市丸类似的经历，便有了相同的心境。
　　他们是一样的人，只是表现得很不一样，他早就知道了，所以才把他当兄弟，不过真是没想到连这也能一样。
　　大二的时候，市丸是实践部部长，从暑假开始就一门心思想着怎么在面试的时候折腾新来的嫩菜叶子，到了面试的时候那一张脸黑得都快冒烟了，把一票小朋友吓得一抖一抖得字都不会写了。隔壁教室，Y&V志愿者部部长日番谷同学，也是黑着一张脸，虽然这是工作需要，不过更本质的原因是，他没有找到夏梨的报名表，尤其可恨的是，他在市丸的一摞报名表里找到了属于夏梨的那张。
　　他Y&V志愿者部哪点比实践部差了啊，更何况他们部长的名字都是公开的。夏梨啊夏梨，你就这样对我视而不见么？
　　真央大学校学生会走精英路线，每年只招极少的新人。主席部长干事，一级压迫一级，让每个人在组织里忙得像条狗，力求用最少的人办最多的事，在高压状态下让每个人的能力得到最大的锻炼，效率与质量是这个组织永恒的追求。通常来讲，每个讲座类活动，任何一个部门的人手都不足以维持整个会场的秩序，因此“借人”是常有的事。
　　当夏梨第一次被派去给日番谷帮忙的时候，公事公办口吻的一声“日番谷部长”害他差点一口鲜血吐出来。一向镇定自若的日番谷部长自然没有表现出丝毫动摇与郁闷，可是拦不住心里嘀嘀咕咕地抱怨，夏梨啊夏梨，平常咱们也随便聊聊的么，聊聊大学，聊聊现在的生活，我调侃你嫩菜叶子一片等着被部长狠狠操练吧，你也调侃我好久不见怎么还没长个……怎么今天就跟陌生人似的呢。
　　彼时日番谷部长还没有理解夏梨低调的用心，当他恍然醒悟的时候已经是他入侵了夏梨的系统结果被对方凶狠地剜了一眼之后。那黑曜石般的眼眸里凶光闪烁，日番谷部长胸口有些痛有点愧，想把自己格式化一下重新来过。毕竟自己做错事在先，日番谷部长对夏梨悄无声息发起的冷战也心甘情愿地接受。
　　后来，市丸知道了日番谷心里的那个人就是他手下的壮丁黑崎夏梨小姐，市丸从来不觉得这话有语病，他就是把她当壮丁来用的。日番谷没有向他明说，不过他们彼此心照不宣。有一些默契一旦形成了就如同烙印般刻蚀在言行举止里，无论是夏梨还是日番谷，在处理有关对方的事情上总有非比寻常的高效。若是放在同一部门的直接上下级，市丸也不会在意这种高效，他只当那是寻常，可是他们不是，他们没有那么多机会熟悉彼此，市丸那纯理科大脑整个就是一精密仪器，对一切反常有天生的敏锐。
　　与此同时，夏梨却说不清楚她到底是否喜欢冬狮郎。
　　她欣赏他，这是肯定的。冬狮郎是一个有锋芒的人，能够抓住别人的视线。她对他有一些非常接近于喜欢的感情，但是她不确定。
　　她信任他，从在那个森林就开始了。他总是会注意到一些她没有考虑到的细节。她能感觉到，她能做到的，他也能，而他所关注的细节，恰恰是使得他们顺利走完全程的关键。当一个人总是瞬间理解了你的想法又同时以领先你半步的姿态走在你前面，你会给予这个人过多的关注。她甚至为他写了一本书，夏梨之语，第一次诉与游子之外的人。
　　她想要了解他更多，在她看到那双碧色眼眸里闪过一抹狡黠的精光的时候。仿佛他的世界打开了一扇门，里面有什么，她充满了好奇。
　　她又担心他。他过于优秀了，而支撑他的优秀的东西，她知道的，脆弱的，一击即碎的。她担心他会崩溃。
　　这个从一开始就跟其他人不太一样的人，随着这半个学期的不断接触，在她心里变得越来越与众不同。
　　深秋，又到了夏梨这茬嫩菜叶子们完成了当年令市丸和日番谷名声鹊起的讲座的时候。例行的庆功会定在学校食堂，各人随便对付了晚饭，便开始桌游。
　　接近打烊时分，她见他在赢了游戏的瞬间，眉眼舒展，像个小孩，旋即变脸做阴冷状，不知道他心里谋划着什么见不得人的阴谋，输家果不其然被他耍得很惨。正在兴头上，食堂小哥来催人，一群人拖拖拉拉地收拾东西拖着长队离开食堂。夜风习习，校园里一片静谧，只余一群人混乱却不嘈杂的说笑声，在楼宇间回荡。回到寝室，晚睡的室友问起夏梨笑什么呢这么开心，庆功会吃什么好吃的了？夏梨一愣，却恍然领悟她竟心念着他而不自觉地让微笑攻陷了脸颊。她顿了顿，笑着摇摇头并不作答。
　　心里有点通透之感。
　　偶尔，她对上他一双慌乱复杂的翠瞳，胸腔里猛然冲撞，不知自己眼中，亦是一片慌乱。可她不做深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