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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九章 ...
时间静止在梅枝摇摆的弧线里,不规则的斑驳的影子贴着嶙峋假山石蔓延,一只燕雀在金波里旋起漫离的涟漪。
“我都道歉了,你还要干吗?!别以为做个庄主就不是凡人了,还不要生老病死,茫茫来茫茫去,撒个什么气!”
凌厉的一番话,把季良原本一点点后悔堵回去。
“你师傅就教你这么跟主人讲话?!”
“他老人家早死了,少拿故人说事。”
“好好好。”季良背负着手,“韶华庄里,由我说了算,我爱做什么做什么,别说失手打了你,就是现在叫人杖你几十下再丢出去也没人敢违抗。”
“哼,那是当然,因为你给他们吃给他们住,你的鼻息就是他们生存的依凭,如果你只是街边乞丐,谁还会多看你一眼。”
“没有‘如果’,现实我就是高高在上。”
“是啊,伟大英明的庄主,我该多么感激身在您的掌控之下。”见仁昂头语气鄙夷。
季良捏紧拳头,无名火腾腾地烧。
虽然脑海里有个声音不住的重复“冷静、冷静”,可年轻人的身体先行动,他抡起胳膊一掌甩出去,见仁错步反手堪堪拦截在半途,咬牙切齿:“劳庄主亲自出手,小人愧不敢当。”
“你该说,‘荣幸之至’。”
季良换了只手攥起拳头虎虎生风。
见仁低头拧腰闪躲。
太湖石间,矮木丛中,毫无章法,只凭意气纠缠。
闻声而动的仆从越聚越多,起先三五成群低低议论,事态愈加不可收拾,机灵的拔腿跑去找主事,老成的连忙冲进战圈劝解,剩下六神无主满不在乎的挤成一团作壁上观。
季良体格健壮,左右掼倒来拉他的两个人,誓要挽回尊严。
见仁柔韧敏捷,鱼一样从来人臂间溜走,反正脸已肿了半边,也不在乎多添两三青紫。
都是豁出脾气,如此缠斗,竟没谁占了便宜。
过片刻,老花匠在石栏上敲打烟杆抖去残渣,咂巴嘴皮子说:“跟咱老家里俩小孙子斗架似的。”
声音不高不低,充满真切的想念。
血红眼睛的两个当事人默契的陡然停手。
俩小孙子斗架,不就是孩子斗气。
事情的起端,回头想想,无聊透顶。
杨主事满头大汗,拨开借机偷懒的仆从,看见僵持在青卵石铺地上的两个人,各看一边,梗着脖子尴尬。他觉得额头有几道筋突突直冒。
跟了季良五六年,乍一听庄主和人斗殴,差点儿背过气去。
杨主事擦擦汗,朝季良拱手道:“庄主,麻烦您去看一下,刚才搬出去的绸缎,有一匹似乎败了色。”
季良揉着扭疼的手腕,借机下台。
临迈脚,瞥眼对手。
见仁半边面颊红肿,散下的额发贴在上面扭曲凌乱,嘴角似也破了,好端端一张俊秀的脸染上破败。
季良有些后悔极没风度的冲动,依照身份该说点冠冕堂皇的话,然而眨眼思忖的功夫,变故就发生。
那个嘻笑着道歉昂然着争斗的人,俯下身子跪在地上,抓住前襟的手指节泛出青白,大口大口喘气,嘴唇血色褪尽。
一朝被蛇咬,季良余悸未散,他撇眉抱着“同样的花样你还玩”的态度踱过去。
“喂。”他用膝盖顶见仁的肩,见仁晃了晃,闷声堵不住呻吟。
季良心神一荡,什么警惕防范转瞬烟消云散,他蹲下揽着见仁,摸他额上一手冷汗。
“哎,哪里不舒服?”
季良一边回想自己有没有错手击中要害,一边冲发愣的看客们喊:“快去找大夫!”
见仁提起一口气,摸索着攀着季良胳膊,呼吸里挤出字:“药,书影,那里。”
“起来。”季良拉他不动,看眼茫然的杨主事,“咳。”他别过身把见仁带上背,急忙忙一溜儿小跑。
温热虚浮的气息喷在他耳边,被压得细碎的痛苦断断续续,两只手扣紧了他的领缘拉扯。
“喂,松开点,勒得我喘不上气。”
于是,颈间就松了,贴在背上的颤抖仿佛也轻了,季良便又担心。
“告诉你,我讨厌棺材,讨厌扫墓,尤其是冰冷的牌位。”
书影在院子里修枝,抱怨工资又把自己撇下一个人出去大半天,忽然听见外面响动,抬头就见庄主背个人跑进来,他错愕地立在原地不知所措,待季良气势汹汹地喊道:“快拿药,你公子不好了。”
他“啊”一声才反应过来。
屋里红木盒子白瓷瓶,黑色药丸塞进见仁嘴,再送些水,解开前襟抚他胸口,书影连声唤:“公子,公子。”
王婶明叔聚集在杨主事身边,听他讲述含糊不清的经过。
忙活半晌,见仁逐渐恢复正常呼吸,血色一点点回来,疲倦地躺在床上不再像随时会断气的样子。
季良顺床沿坐了,擦把汗,悄声问:“他怎么回事?”
书影看着公子鲜鲜活活出去衣衫不整回来,直觉猜测如此境地和同是衣冠凌乱的庄主脱不了干系,不自觉口气怨愤:“公子向来心脉弱,情绪过分激烈就会胸口憋疼,我们都万分小心着。”
言下之意,是责怪季良不懂分寸。
又没有人告诉我。季良不满的想,提醒自己别和半大小子计较。
书影取了温水,轻柔的给见仁清理。
消肿药膏抹到半天前还无暇的面庞上,书影禁不住飞快瞪一眼季良。
“是失手。”季良握拳咳嗽。
再给嘴角裂伤上药,书影又抿唇短促狠决的哼一声。
“我手背也被他抓破了。”季良晃着破皮的手声辩,“竟然像个女人用指甲——”
“庄主。”书影不客气地打断,尽量平缓的或,“请让公子安静的休息。”
季良扁嘴望眼入睡的人,又望眼脸上能拧出水来的书影,默然离开碧云居。
见仁醒来已经是傍晚,残日余晖恋恋不舍地爬过窗棂。
他朦胧的盯着缀满红的白的芙蓉的床幔,那些精致华丽的纹样随着暮色退去而渐渐暗淡。
脸上不怎么疼痛,微微发麻,身上动了动,没有其它不适。
季大庄主毕竟手下留情。
为什么自己会突然不甘心一再顶撞呢?
俗话说一笑泯恩仇,退一步天高海阔。
被放纵太久都忘记了,忘记自己没有资格愤怒,忘记自己只能迎逢。
嘴角裂伤被牵扯,生疼。
脸呐,可是最重要的生存资本,居然被糟蹋了。
然后,恍惚记得那人手上也挂了彩,不由得心里平衡。
季良抓紧出发前最后一天的时间处理急务,再交代一遍人员调度,李微准暂代离开期间所有事务,每天整理一份当日记录快马传递至季良手中。
造船场那边差了可靠的人监督,车马行李都准备妥当,看起来已经完备。
季良靠在椅背上翻看随行人员名单,排第一的是名叫曲达的主事。
这个老头子看着季柯长大亲自把她送嫁出去,听说她受伤生病心急不亚于季良。
除了这份疼惜劲儿,关键更在于他是个老油头。
尽管不参与韶华庄重要事务决策久矣,但奸猾程度丝毫未减,季良此番前去无锡正需要他。
整份名单览过,季良喝口茶,手背上的破皮结了痂,褐红的一条。
季良哎呀一声,接着捏着下巴苦思。
作为一庄之主,食言是万万不能,但昨天那事初想起来真够郁卒,又细想几回,没理的倒是自己。
犹豫再三,季良敲下桌子,震得茶具当当响。
“去叫碧云居的公子过来——等等。”
候在门口的小厮腰弓麻了,才看见季庄主一撩衣摆,刮起阵旋风,大步流星走出去。
对于蹲坑的亲,偶再一次觉得自己对不起人民对不起党,抹泪,抱!
偶要努力努力,握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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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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