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戬吒]记忆的碎片》月影儿

13、第十三章 杯中酒

　　回到水帘洞中，孙悟空命人辟出一处清静之所，供哪吒兄妹休息。

　　哪吒因启动神器消耗太盛，已然入定，小丫头则蜷在他的身旁，沉沉睡去。

　　孙悟空信步走出洞府，见到满山乱跑的孩儿们，顿时心情舒畅。问及老白的去向，侍立一旁的小猴抓抓脑袋道：“我看到通臂将军把它牵到马棚去了。”

　　孙悟空哑然失笑——难怪洞中如此安静，少了这匹贱马在耳边聒噪，还真有些不习惯了。

　　来到马棚，远远地便听到老白破锣般的叫声：“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我是你们大王的朋友，你们不好吃好喝伺候我，竟然关我马棚！”

　　原来在东海之滨，四健将率众迎接孙悟空时，老白便被这浩浩荡荡的阵势吓傻了，兼之孙悟空一门心思都在哪吒身上，没有特别嘱咐，于是猴儿们便把他当成一匹呆马，上了嚼子牵回马棚。

　　孙悟空强忍住笑意解开老白嘴上的嚼子，将他请进洞中，又命猴儿们取来鲜果替他压惊，亲自斟酒向他赔了不是，这才令他气消。

　　“孙大人，别怪我没提醒你，你的手下说得好，家眷都带下凡了，这可是私奔！自古以来，私奔的都没有好下场……”

　　老白一边往嘴里塞果子，一边如老妇人般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孙悟空听得心烦，取来麻绳捆住他的马嘴，揪起他的马耳道：“如果他们愿意定我这个罪名，我不介意把天捅个窟窿！哪吒需要休息，你别给我聒噪，否则，我就把你的舌头割下来，腌了下酒！”转念一想，又道：“还有，不要叫我大人，叫我大王！”

　　老白诚惶诚恐点了点头，指指嘴上的麻绳，又拱了拱手，作哀求状，孙悟空笑着回了一句：“自己想办法。”便自斟自饮，不再理他。

　　老白虽变成人形，却仍是马脸马蹄，费劲九牛二虎之力也未能把绳结解开，唯有眼巴巴看着满桌鲜果，不停扇自己耳光。

　　就在这时，通臂猿进来通报，说是牛魔王得知大王归来，特意带了陈年美酒前来庆祝。

　　寒暄过后，众人依次入了席，牛魔王举杯道：“贤弟上界去了数十年，如今可算回来了！来，哥哥敬你一杯！”

　　“不敢！”孙悟空与他对饮一杯，道：“我才在天庭呆了数月，哪里有数十年？”

　　通臂猿接话道：“大王，你那是天上的时辰，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哩！不知大王上天当了什么官？”

　　孙悟空以手掩面：“不说了！不说了！真是羞死人！那玉帝不会用人，见老孙这般模样，只封我做个什么‘弼马温’，给他养马，其实就是个马夫，卑贱得很！起初我不知情，每日起早贪黑，不敢懈怠，谁知……若不是他说起，只怕我还蒙在鼓里……”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牛魔王凝杯在手，似笑非笑道：“他是谁？”

　　孙悟空略怔了怔，笑道：“同僚而已。”

　　无支祁拿起酒壶替二人续杯，“大王回来得好，大王在这洞天福地为王，逍遥快活，何必自甘下贱，去与他做个马夫？”又对手下道：“小的们！再拿些好酒来，给大王解闷！”

　　牛魔王仰头将酒一饮而尽，道：“贤弟，既然玉帝轻贤，不理他便是！以贤弟之能，就是做个‘齐天大圣’，又有何不可？”

　　这话正合了孙悟空的心意，他拍案而起，大叫一声“好！”，即刻吩咐手下置办旌旗，写上“齐天大圣”四个大字，张挂在水帘洞外，又告知儿孙们，从今往后，不许再叫他“大王”，而要叫他“大圣爷爷”。

　　酒过三巡，有猴儿来报，说是大王带回来的小仙子醒了，要见大王，牛魔王两眼一亮，哈哈大笑：“想不到贤弟如此风流，上天一趟便惹来桃花运了！”

　　通臂猿唯恐天下不乱，添油加醋道：“牛大王有所不知，我家大王带回来的小仙子，果真是个绝色，起先大王一直在里头陪她，不肯出来！”

　　牛魔王做恍然大悟状：“难怪千请万请贤弟才肯出来，原来如此。”

　　孙悟空艰难的咽下一口酒，正要解释，牛魔王又道：“人不风流枉少年，贤弟就别不好意思了！就是不知我这做哥哥的，能否有幸一睹佳人风采？”

　　孙悟空窘迫不已：“大哥莫要取笑我了，只是普通朋友而已……”

　　牛魔王拍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道：“哥哥我是过来人，我懂，我懂。既然如此，便不打扰了，就此别过，改日再来与你喝个痛快！”

　　孙悟空起身送他，被他挥手制止：“贤弟留步，莫叫佳人久等！”

　　牛魔王走后，孙悟空用清茶漱了漱口，待身上的酒气散了些，这才往内/庭走去。

　　哪吒正和妹妹说话。他摸摸小丫头仍有些红肿的脸颊，柔声问道：“还疼么？”

　　“不疼！”贞英使劲摇头，忽然搂着他的脖子，撒娇似的将头埋在他的怀里，“三哥比较疼……”

　　稚气的话中带着一股暖意，慢慢融进心里，哪吒揉了揉她的脑袋，一把将她搂住。

　　贞英在哥哥怀里蹭了蹭：“三哥，那天晚上，我好像梦到娘亲了……娘亲给我唱歌，哄我睡觉……三哥你说，这条裙子是不是娘亲补好的？”

　　不等哪吒回答，又抬起头来，直视哥哥的双眼，目光坚定热切：“一定是的！鹿儿姊姊跟我说，虽然娘没能来看我，可还是给我做了漂亮的衣裳，所以，我一定要乖乖的，不让三哥担心，也不让娘担心！”

　　向来骄纵任性的妹妹仿佛一夜之间懂事许多，哪吒欣慰之余又感到一丝心酸，只紧紧抱着妹妹，许久都没有说话。

　　察觉有人靠近，哪吒抬起头，正迎上孙悟空的目光。孙悟空握拳咳嗽一声，借以掩饰心中的尴尬：“醒了？”

　　哪吒微微一笑：“多谢你。”

　　说完这些，两人陷入沉默。只一瞬，孙悟空突然产生一种错觉，仿佛兄妹俩才是此间主人，而他，应该识趣的离开。

　　就在孙悟空绞尽脑汁寻找话题时，哪吒突然开口道：“孙大人，我难得下凡一趟，好歹也是客人，不请我喝一杯？”

　　尴尬的气氛烟消云散，孙悟空哈哈大笑：“自然！”

　　哪吒嫌洞内太窄，窒闷无趣，孙悟空便将酒席设在了水帘洞外，又命猴儿们手捧瓜果美酒沿路排开，一则可以陪哪吒游山赏景，二则可以随意取食。

　　众人拾级而上，有说有笑来到山顶，但见花果山三面环海，延绵百里，山中绿荫叠翠，云霞映水，白练如虹，碎玉飞雪，端的一派仙乡福地，世外桃源。

　　孙悟空颇为得意的问道：“殿下，此处比起你的太子府，如何？”

　　哪吒瞥了他一眼，笑而不语。

　　就在这时，几只小猴捧着紫巍巍的葡萄，香喷喷的枣梨，黄橙橙的枇杷，红艳艳的杨梅蹦蹦跳跳围上来，跪在孙悟空面前，叽叽喳喳叫道：“大圣爷爷，请用早膳！”

　　贞英正专心致志剥手上的甜橙，听到猴儿们的叫声，好奇地问道：“猴子哥哥，原来你那么老啦？”

　　哪吒“噗嗤”一下笑出声来，老白更是捂着肚子满地打滚：“哇哈哈哈……原来你那么老啦！原来你那么老啦！”

　　孙悟空早已活了三百余年，只不过是修得长生，容颜不老罢了。山上的猴儿皆是他的儿孙辈，见了他都要叫一声“爷爷”，贞英如此发问，他非但不恼，反而笑嘻嘻逗她道：“小丫头，你若肯叫我一声爷爷，我便带你绕花果山飞一圈，如何？”

　　一听这话，哪吒立刻敛了笑意，喝道：“贞英，不许叫！”

　　他与贞英是同胞兄妹，倘若妹妹叫孙悟空一声“爷爷”，自己岂不成了他的“孙子”？

　　贞英不明其中道理，看看哪吒，又看看孙悟空，犹豫不决。

　　孙悟空并非有意占哪吒便宜，见他神色不善，便改口道：“叫大哥也行！”

　　贞英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已经有大哥了，我只能叫你猴子哥哥！”

　　“行行行！不把我叫小了就行！”孙悟空一边乐呵呵的应着，一边观看哪吒的神色，“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虽然相处的时日不长，但孙悟空坦诚率性、敢作敢当的性格哪吒很是喜欢，本就有意与他结为兄弟，见他开口相邀，便爽快的答应了。

　　哪吒不愿拜天，孙悟空便顺着他的意思，朝乾元山方向拜了八拜。

　　饮过结义酒，哪吒把酒杯一摔，佯怒道：“孙猴子，你这酒喝着没劲，是不是看不起我这兄弟，勾兑些糖水糊弄我？”

　　哪吒内息未平，不宜饮酒，故而孙悟空只命人备了酸甜爽口果酒，见他发怒，便把顾虑说了，哪吒笑道：“多谢兄弟关心，只是你我结义金兰，若只饮些果酒，未免不够尽兴。”

　　孙悟空忖思片刻，伸出食指：“限饮一杯，多了没有！”

　　“一杯就一杯！”哪吒抓住他的手腕，将那根手指按下。

　　孙悟空将哪吒引至山坳处的竹林中，在竹根下挖出一个粗瓷坛，去掉坛口封泥，取出一截浅褐色的竹筒，拔开筒塞，满满斟了一杯。

　　杯中之酒清亮透明，香气四溢，引得人食指大动。

　　一杯过后，哪吒缓缓吐出一口气，闭上双眼，似乎在回味酒的余香。

　　孙悟空笑问道：“哪吒，你可知这是什么酒？”

　　“这酒除了花果香气，还有一丝淡淡的竹叶清香……是猴儿酒！”徐徐睁眼时，已是蒙上一层水雾。

　　“三太子好眼力，正是猴儿酒。竹叶清香不过是紫竹的香味渗入酒中罢了。”孙悟空笑着解释道。见哪吒眼中噙着泪，又颇为惊讶的问道：“你哭了？”

　　哪吒别过头，硬将那泪水逼了回去。

　　“酒劲上来了。想不到你也如他一般讲究……”最后一句说得很轻，几不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