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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阴阳 ...

  •   女孩坐在石台上一动不动,她眨着眼,望着巷子口停着的豪华的轿车,一对衣着鲜亮,容颜俊秀的夫妇从车上走了下来,丈夫搂着妻子,妻子的手上,抱着一个小女孩。
      富有,融洽,从外表看,这个三口之家无疑是惹人艳羡的,只是奇怪的是,这样的夫妇竟会来到这种脏乱破旧的公寓附近,更奇怪的是,那对夫妇脸上竟带着深深的忧虑,两人似乎在说什么,妻子抽空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熟睡的孩子,眉头皱得更紧了。
      石台上的女孩表情恬淡而宁静,她的视线缓缓滑到了妻子手中的小女孩——看起来,她只有四五岁,但一张精致如瓷娃娃的脸却预示着她未来定是个美人胚子,只是脸色苍白,多少有些吓人。
      女孩正看着,却见那对夫妇动身走了过来,男子温和地问:“小朋友,这栋楼中是不是住着一个叫苏经尘的人?”他所说的楼房正是女孩身后这一幢,女孩回头看了看,点头说:“嗯,你们找他有事?”
      “是的,如果方便的话,能告诉我们他住在哪里吗?”男子的声音带上了惊喜,不自觉地对面前这沉静的女孩说话客气了许多。
      女孩抬眼注视着妻子怀中的瓷娃娃,淡淡道:“你们找他看病?”
      “是,请问……”
      “也好,随我来吧。”她并没有让男子说完,自顾自地跳下石台,转身向楼道中走去。
      男子和身边的妻子对望了一眼,不出所料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疑,这女孩看起来只有十岁左右,可她的神情,连二十岁……不,也许三十岁的人都可能做不到——那是一种绝对的沉静,就好像一汪清水,无风无波,平滑如镜。她认识那个中医苏经尘?他们又是什么关系?似乎看起来没什么奇怪,却不知为何,总让人内心不安。
      但,他们的女儿等不起了,这一次无论如何,一定要试一试……
      男子叹了口气,拉起妻子,随在女孩身后。

      这栋楼是旧式的筒子楼,楼梯中遍布着拥挤的杂物,自行车,旧家具,种类繁多,凌乱纷杂,在诸多杂物之间,穿行的通道狭窄异常,女孩如同一只灵敏的猫一样在其中穿梭。上了三楼之后,女孩转向楼道里,在一扇门前停了下来,她回头看了一眼夫妻二人,似乎有点欲言又止,最后道:“进来吧,做好心理准备。”
      做好心理准备?什么意思?
      夫妇二人尚未来得及回味她的话,女孩便推开了房门,一个声音传来,“哟,丫头回来了。”顿了顿,又道,“原来有客人来了,请进吧。”
      这个声线淡而悠远,好像高山湖畔袅袅而过的风。
      女孩默不做声地进入房间,夫妇二人随在她身后,房间中就如同普通人家一般,四处散乱着各种物件,靠窗边有一架书桌,桌上散落着堆积成山的书本,稿纸,破旧的笔架,乃至喝了一半的饮料,一罐半干的墨水……诸如此类,只是屋中看来杂乱,却莫名有一种奇怪的秩序感,空气中散落着一点微渺的香气,难以分辨是药香或是其他的什么。
      书桌之前坐着一个人,他背对着门口,看来很年轻,女孩进屋之后沉默地站在他一边,只听这个人轻轻笑了一声,“丫头,还生气?”
      女孩淡淡说:“我本来就没生气。”
      “还这么说,在客人面前,不要这么不讲礼貌。”他叹了口气,随即站起来转身——
      靠近门口的夫妇二人,不自禁抽了一口气。
      这个年轻男人就这么微笑着站在阳光投射的旧窗之下,似乎天上流云淡淡的气息轻轻拂过,有点清浅,有点冷,令人有些难以喘息。但是他看起来太年轻了,他真的是那个被中医药大学特级教授推荐的那个,据说百年难遇的天才苏经尘?
      “您好,请问……您是苏经尘苏医生吗?”
      苏经尘“唔”了一声,眼睛扫向了妻子怀中沉睡的小女孩。“不错,想必您是为令爱而来的吧。”他笑了笑。
      男人的脸色变得有些沉重,他愁容满面地望了女儿一眼,道:“确实如此,敝姓朱,这位是我夫人。唉……本来不该劳烦苏医生,但我们实在没有办法了,全市的大医院差不多都看遍了,但小晴她还是醒不过来……”一边的妻子开始低声地呜咽,“是刘教授推荐我们来这里,他说小晴这个样子,恐怕只有您有办法,我们才过来看一看……”
      苏经尘点了点头,道:“姓刘的老头就喜欢给我找麻烦,真是没办法……”男人脸色微变,却听苏经尘又说道:“不过他还真了解我,既然你们找到了我,我也没法不管。那么,令爱都出现了什么症状,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男子定了定神,答道:“一个月前小晴出去找朋友玩,回来的时候刚好下大雨,她被淋到了雨,第二天开始发烧,本来我们以为没有什么,但她高烧好几天都没有退,昏迷不醒,我们怕她出事,就送到了A大附属医院,两天之后高烧倒是退了下来,可病因却没有查明,小晴也一直没有醒来……后来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一连几天,护士都说她半夜会自己拔掉输液管,但第二天看她时,她仍然在昏迷。一开始我们以为是她胡闹,或者护士观察不仔细,直到有一天我夫人亲自在医院看护,才发现……”说到这里,男人微微一哆嗦,他的身边,妻子哭得更厉害了。“那天晚上,小晴还是好好地躺着,夫人在床边看了几个小时,就稍微眯了一会儿,迷迷糊糊好像看见什么东西发光,她以为是哪个护士开了灯,睁眼却看见,那发光的东西竟然……竟然是小晴……输液管忽然从她胳膊上飞出来——对,是飞出来——然后就看见她的身体动了,她睁开眼睛坐了起来,头发和眼睛竟然都变成了海蓝色的!我夫人说,当时小晴就坐在床上,冷冷看着她,那个眼神像针一样,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在这之后,小晴就忽然昏倒了,一切还是照旧,但是那回之后,似乎连过了几天她都没有再醒过,我们带着她跑了很多医院,但是没有一家能查出病因,无论中西医,都是一样,现在也只能依靠输液来维持基本的生理机能了……”说罢,男人的眼眶微微发红。
      苏经尘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个瓷娃娃般的小女孩,悠悠说道:“如果真的像你们所说……这件事情可易可难,不过,大概只需要三天时间就能看出来了……”说到后来,他的音量几近耳语,“不简单啊……”
      男人忍不住问道:“苏医生,你在说什么?”
      “唔,没什么……”苏经尘的眸子看起来有些幽深,“她叫什么名字?”
      男人一愣,不知道他这时候问这个做什么,喃喃答道:“朱晴……”
      苏经尘点了点头,随即走到妻子面前,笑道:“如果您们不介意,不知可否先去那里休息一会儿,我为小丫头做个检查。”
      妻子惶然与丈夫对视一眼,犹犹豫豫地将怀中的孩子递给了苏经尘,末了,又忍不住说:“苏医生……拜托你了!”
      苏经尘淡淡道:“请您放心。”而后他转头看着那一直在书桌边站着的,沉默的小女孩,“丫头,过来帮忙。”
      女孩仍是面无表情的样子,应了一声,两人相继走进内室。
      没过多久,苏经尘走出来了,夫妇二人急忙上前询问,但他却笑笑摆手,径自问道:“关于令爱一个月前出去的那一次,二位可知她有遇到过什么吗?”
      “这……不知道。”
      “那,换一种方式,令爱回来之后有没有说过些什么?”
      男人一边努力回想,一边喃喃答道:“好像是……‘飞到天上去’‘做梦了’……这种听起来有点奇怪的话。哦,对了!她还念了个名字,雅典娜!”
      “雅典娜?!”苏经尘眯起眼,“您确定吗?”
      “是的。”男人肯定地点了点头。
      “没什么。”苏经尘轻轻一叹,然后似有若无地问了一句,“不知道二位有没有做好准备?”
      “什么准备?”夫妇二人心底有些不祥的预感。
      苏经尘摇摇头,道:“没什么,不过接下来,不管房间中发出什么声音,请不要进来,否则你们的女儿性命堪危。”说罢,他转身进了内室。
      “暄儿,准备好了吗?”合上门之后,苏经尘没有转身,也没有看身后的女孩。
      “嗯。”
      苏经尘皱起眉,“这回看来,这姑娘遇到的不是普通的‘撞客’,恐怕是被某种力量拘走了魂,并且还被拘进了另一个身体,所以夜半时分,阴气带动魂魄回归时,会有另一个魂魄随之而来,主宰过她的身体……”
      但这些,是谁做的呢?做这件事的人针对一个不满五岁的小女孩,他的目的又是什么?能够拘走一个魂魄,并且长期束缚的力量又是怎么回事呢?
      还有……朱晴昏迷之前说过的那些话,以及那个代表了智慧与战争的女神之名,也为这种力量添上了重重迷雾。
      “为今之计,我只有试着与另一个身体的主人做些沟通,看看有没有办法放她出来,暄儿,记住,一旦朱晴睁开了眼睛,立刻用七星针暂时封住她的七脉,将魂魄锁死。”
      女孩轻轻点了点头,“嗯。”
      “难为你了,若小璐在这里,我定不会你来涉险……”
      “张师姐不在,我施针也一样的。”女孩淡淡说道。
      苏经尘叹了一声,随即走过去将窗户打开,在桌边的案上点燃了三支青色的引魂香,随后取了一柄带着斑斑铜锈的青铜剑在空中刻画着什么东西——像符咒一样,嘴中念念有词。
      半晌,他停了停,叹了口气,又划开了,青色的香已经燃去了一半,屋子里没有风,烟圈在香顶盘绕了三圈,悠悠向窗外飘去。女孩静静守在昏迷的小姑娘朱晴身边,轻轻握着她的手,另一只手上则捏着七枚金针。
      忽然,苏经尘神色一变,大喝道:“暄儿,心阳!”
      与此同时,木案被一股凭空而来的巨大力量轰然击成粉碎,木屑四散纷飞!
      女孩毫不犹豫,一枚金针插向朱晴头顶,朱晴的头发却忽然浸透成蓝色,眼睛睁开了——她看见了一双海蓝色的双眼。
      不知为什么,女孩忽然再也听不见周围的一切声音,眼里看不见其他东西,这双眼睛在她的意识中无限地被放大,仿佛从宇宙诞生那一刻,就主宰着全部。恍惚间,她似乎看见大海在天地之间咆哮,深碧的海水掀起滔天白浪,吼叫着撕裂乌云,扼杀空间。
      一股尖锐的刺痛自手掌心传来,女孩茫然低头,看见手上紧握的金针,脸色微变,抬手就欲扎向朱晴的‘心阳’脉,不料朱晴千钧一发之际侧身躲过,从床上滚了下去,小小的身体蹭地爬了起来,窜向女孩。
      “让开!”苏经尘持着青铜剑猛地将女孩推到一边,挥手在朱晴面前虚晃一招,左手拿她胳膊,不料朱晴灵巧地侧身,向地下一滚,仍到了女孩身边,女孩眼睁睁地看着瓷娃娃白嫩的小手如毒蛇般锁住她的咽喉,却被那双直直注视着她的海蓝色眼睛所摄,完全躲不开。
      “暄儿!”情急之下,苏经尘手中的青铜剑脱手而出,朱晴来不及躲闪,“扑”地一声剑锋入肉,女孩看见那双海蓝的双眸中闪过隐忍的痛色,不知为何,心中竟随之一痛。
      伤口在肩上,鲜血汩汩地往下流,女孩的视线有些模糊,锁住她喉咙的手带着一股奇大无比的怪力,她连动都不能动一下,那柄青铜剑插在朱晴的肩膀上,剑锋钝得看不出形状,却能无声无息,毫无阻碍地入肉,从她海蓝色的眼中可以看得出,这柄剑插在身上,给她带来了极大的痛苦。
      “放开她!”苏经尘移到门边,一边背手将门锁住,不让门外的朱家夫妇进来,一边盯着朱晴哑声说。
      一声冷笑响起——奇怪的是,这并不像往日见了撞客的鬼那种阴森的冷笑声,倒好像一个威仪卓著之人的笑声——“你为何加害于我。”这声音竟是低沉磁性的男声,从朱晴一个小小女娃的口中说出,让人大白天汗毛直竖,但奇怪的是,他的汉语说得并不那么自如,听起来似乎有些生涩。
      苏经尘盯着他道:“我无意冒犯您,只是与您沟通不顺利,想要将这小女孩的魂魄拘回来。”
      “魂魄……Ψυχ……”“朱晴”转头冷冷望着手中的女孩,一边淡淡道:“你们想做什么,与我无关,但你如何将我送回去?”
      苏经尘垂下眼帘,道:“让暄儿封住你的七脉,将她的魂魄固定在位……那种拘走她魂魄的力量,似乎长久存在,你只要顺着阴气流动的方向,就能够回去。”
      “阴气?”
      苏经尘定了定神,正待想如何解释这个问题,忽听“朱晴”道:“原来是浊重的气流……唔,你女儿很聪明。”
      苏经尘一怔,转头时正巧遇见女孩望过来的目光,清澈而宁静,她似乎分毫没有被眼前的场景惊吓到——或者说,她似乎早知道这个附身在朱晴身上的灵魂,对她没有恶意。
      “听起来,你似乎对这个方法很有把握么。”
      苏经尘苦笑道:“与其说是有把握,不如说没有别的办法。以前这种状况想必也出现过,您很快就能自行回去,但如果想要一劳永逸的话,只有锁住朱晴的灵魂,将您送回去,才能隔开你们的联系。”
      “换句话说,这真是一次冒险的行动。”“朱晴”转头,微笑着看着苏经尘。
      有一瞬间,苏经尘竟被他这个温柔的微笑所摄,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但紧接着,他立刻反应过来,越发觉得眼前的人深不可测,他不动声色地道:“如您所说,正是在冒险。”
      “朱晴”回头去看手中的女孩,再次微微一笑,而后轻轻将她放在地上。他慢慢说道:“不过,这个险值得一冒。”
      悬在心中的大石终于落下,苏经尘松了口气,道:“在您离开之前,需要将您的伤口处理一下,否则您的本体会有同样的伤口。”因为女孩不再有生命威胁,此刻他说话轻松了许多。
      “哦?这又是为什么?”“朱晴”微微皱眉,随即反而好奇地摸着插在肩膀上的剑——他好像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只是,看着一个五岁小女孩这么老气横秋的样子,反而让人觉得可爱得过分。
      苏经尘笑而不语,一边的女孩走过来,轻轻将摸着剑柄的手拉下,“朱晴”一怔,“你干什么?”
      女孩将手中的金针插在肩窝上的一个地方,血液顿时从方才的汩汩细流变小,疼痛感略减,他却听她淡如清水的声音响起,“这柄剑是上古名剑‘湛卢’,天生带有煞气,你虽占据肉身,但终究是外来魂魄。魂魄最惧煞物,方才它便伤了你的魂魄,因而你回到自己的肉身,同样的地方也会有同样的伤口。”
      “是么。”他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女孩用金针封住了周边穴位,想要将剑拔出来,握上剑柄的手却微微发抖。“朱晴”微笑道:“怎么,是害怕了?”
      女孩喘了喘,手上忽然一用力,伴着剑锋出来的是喷涌而出的鲜血!她用微带颤抖的手将裹着止血药膏的纱布紧紧按在伤口上,血液溅在她身上,她的脸色有些发白。“朱晴”看了她一眼,右手抬起,温柔地将女孩的手拿开,而后抚上了肩膀上自己的伤口——金黄的光芒亮起,涌出的血流渐渐减少,直到不再流出。
      “这是……”女孩睁大眼看着那道细长的伤口,但“朱晴”没有解释,只是微笑着看她,“现在,可以开始封住……嗯,七脉是吧?”
      “呃……嗯。”
      “对了,七脉是什么呢?”他的笑容仿佛碧蓝的海面漾起微风,海天一色,浮云温柔。
      女孩有点无措地望了望他,而后一边转身自顾取金针,一边低声道:“七脉之气出心阳、惠顶、丹田、足阳、衍首、土门、定通。心阳在沁、惠顶在迂、丹田在冲、足阳在掩、衍首在避、土门在涌、定通不忌。”她所说的,正是茅山术中心脉修行的理论,虽然她本人并不修这些,但苏经尘还是教过她许多这方面的知识。
      一边旁观的苏经尘似乎看出些什么,并不多话,只是心中暗笑道,丫头也不知道怎么了,直接就把这段话原文背出,这个蓝发人虽然会说汉语,但是这段话要想听懂,非得去翻古汉语字典不可,更何况人家问的是七脉是什么,丫头非要把七脉一一给背出来,不听得他七荤八素不罢休。
      果然,“朱晴”疑惑地看着女孩,“这些又是什么意思?”
      “嗯……就是七脉分别是哪七脉。”女孩回身,向“朱晴”小小的身体微笑道:“躺到床上去吧。”这是她第一次露出笑容,就仿佛拨云见日,阳光洒在水面上泛起金色的涟漪。
      “朱晴”怔了怔,一言不发地听从了她的安排。
      女孩手持金针,分别在他的头顶,咽喉,心口等地扎下金针,当最后一针扎在脚面的足阳脉之后,房间中蓦然卷起一股阴凉的气流。
      女孩舒了口气,想要将手拿开,却忽然发现她的手被黏在金针之上,无论怎么用力都动不了!
      屋中的阴气从四面八方涌向女孩,自天顶灌入,仿佛一股无形的洪流,排山倒海地将她的魂魄压向金针——金属阳,可渡生气,她的针虽然用铜器镀金代替,导阳属性却没有改变。
      身体好像被浸入了冰冷的海水之中,无法呼吸,无法睁眼,每一个毛孔都在试图向外吐露生气,却被巨大的阴流压迫着,裹挟着无法动弹,她的五感被汹涌的阴气彻底封闭,仅存的魂魄和生气被压向手臂,顺着金针流入朱晴体内。
      “暄儿!”苏经尘蓦然察觉出不对,冲上去拉住女孩,一股阴气从女孩身体中传过来,他微一哆嗦,将手放开。台上的朱晴表情看起来有些痛苦,但他的魂魄竟然还没离体——海蓝的发色和瞳色依然还在——因为全部的阴气竟然都汇集到女孩身上,试图将她的魂魄带离身体!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说……因为朱晴的魂魄被迫留在了这里,操控这种力量的东西就一定要带走一个祭品去替换?!
      苏经尘迅速取了七枚铜钱和一杆画得乱七八糟的小黄旗,他将一把泥土放在地上,插上湛卢和小黄旗,用针将手指刺破,把血涂在铜钱上,在黄旗周围摆了个奇怪的图案。
      当他的铜钱刚一落地,小黄旗咔嚓一下折断了,汗珠瞬间就从苏经尘额上掉下来。
      他拔起湛卢剑,望着眼前的阵势,脑海中回想起师父的话。“茅山术施术前,要在法台前插一杆黄旗,旗上画窥天符,以窥天意,若旗杆折了或旗子倒了,便是天机,或是有施法人斗不过的力量,必须立即停止施法,否则轻则折寿,重则立毙。旗杆倒还好点,若是凭空折断,就说明是绝对不能碰的东西。”
      方才的一番施法,就证明了眼前这股搅动阴气,试图带走女孩魂魄的力量,是他绝对碰不得的,但是女孩的性命危在旦夕,苏经尘无论如何不想放弃,他深吸一口气,心想就算赔了自己性命,也不让女儿丧命。
      他将湛卢插在床上,摸出十七枚“通魅(也就是沾了童子眉的古代铜钱)”在地上摆了一个锁魂阵(钱经万人手,阳气颇重,加上童子眉,便能起到抑制阴气流动的效果,锁魂阵,相传是茅山第一代掌教丘同生真人发明的一种阵法,依据通魅在地上伪造一个小七关,让冤魂游弋此中,永世难觅出径),用匕首割开静脉,然后用童子眉(他自己的血)在地上画了一个直径一米的泄阴符,泄阴符上角正好是锁魂阵。他在女孩身上画了一个活符,将阴气引入锁魂阵中,用匕首划破了身上七脉,运起心术令阳气泻出,等到差不多的时候便咬破舌尖,将一口真阳涎(血涎)吐在女孩身上。
      此时,一声巨响在半空中响起,好像远在天边,又好像近在耳畔。
      是天破!(就是类似于恶鬼、大仙或眼前这种“降术”所形成的法术力场的破爆声,听到这一声,基本上就可以确定施法成功了)
      看着女孩睁开眼,茫然四顾,苏经尘心中一块巨石落下,但紧接着,巨大的阴气洪流转而向他压迫而来!
      原来方才,苏经尘用锁魂阵将女孩身上的阴气泄去,又以真阳涎护住她,令阴气暂时不近身,而他则点破七脉,将阳气泄去,这样他的阳气便弱于女孩,这些阴流无法攻击女孩,自然会更改目标——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些阴气竟会攻击较弱的阳气,这在他往日所学中,还从来没有听说过。
      阴气洪流轰然涌来,他连连后退,栽倒在地上,只觉得自己像陷入了浩荡的洪水之中,载沉载浮,但就在这时,身周忽然空了一样——他的女儿正用手紧紧握住朱晴的手,用铜钱在周身摆了个释艮阵——这里处于半空中,释艮阵难以拔出地阴之气,但她本来就是处女之身,受到拔出的阴气加持,此刻女孩身上的阴气还是强于他!
      “暄儿,你干什么!不要命了?!”苏经尘顿时眼睛都红了,他勉强动了动因失去阳气而僵硬的身体,试图从地上爬起来,却听女孩清水般平淡的声音响起,“你要是死了,我和小璐怎么办?”即使在这时,她都像平滑如镜的湖水一样,丝毫不起波澜,竟是连基本的惊慌之感都没有。没有畏惧,没有求生之欲,又怎么能活下来?
      苏经尘被她问得一愣,紧接着反应过来,吼道:“蠢丫头,不要偷换概念!”他从怀中取出两枚金针,往耳根后面扎去。
      “借命针?旗杆都断了,借什么命呢……”女孩似乎知道她的父亲要做什么,她的魂魄在阴气的裹挟下渐渐向朱晴身上滑去,说话声已经极小,甚至模糊不清,“我没有开玩笑,我走了……没什么……”
      她的嘴角扯出一个诡异的微笑,轻轻说了一个词,仿佛极清晰,又极模糊。
      “父亲……”
      苏经尘插下借命针,疯了一样地跳起来,伸手去拉女孩,忽然间那股骇人的阴气洪流消散一空,残余的阴气让屋里显得有些阴凉,朱晴的发色和瞳色瞬间变回原样,女孩的身体一软,栽在苏经尘怀里。
      看起来似乎没什么事了,但是苏经尘的心不断沉了下去,他知道那是因为女儿的魂魄,已经被这股阴气携带到不知名的地方!他的身子一软,似乎借命针都不能再给他力量,眼圈忽然就红了——女孩的身体还温热,能感觉得到脉搏的跳动,但是这已经是一具无魂的躯壳了。
      “呜……”床上忽然响起一声呜咽。苏经尘懒得去看,他紧紧抱着女儿的身体,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呜呜……哇!妈妈!我要妈妈!”床上的孩子似乎彻底醒了过来,一阵嚎啕大哭,苏经尘心头有些恼怒,心想若非是她,女儿怎么会有事,又想起女儿给朱晴处理伤口时的样子,心里先是一酸,忽然就软了,他叹了口气,将女儿的身体放下转身过去看朱晴。毕竟是个孩子,肩上带着伤口,不痛死她才怪。
      苏经尘将朱晴抱了起来,小女娃哭得极其惨烈,只有黑白分明的眼珠直勾勾地瞪着他,似乎想要说什么。经过方才的事,苏经尘已经没有任何心情再去哄人,他径自打开房门,门外朱家夫妇俱是忧心忡忡的样子,见到他抱着朱晴出来立刻凑了过来。朱夫人抱着女儿一阵喜极而泣,朱先生更是对他千恩万谢。不知为何,苏经尘不愿听他们说了什么。
      “现在她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他慢慢说道,“你们可以去找刘教授,帮她调养身体,另外,帮我给他带一句话。”
      “没问题!您要带什么话?”
      苏经尘展开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在他的医院,给我准备一间单人病房,请个能长期照顾人的保姆。”
      朱先生一愣:“苏医生,您家有病人?”
      “不,不是病人,只是一个不能回家的孩子而已……”苏经尘喃喃道,随后他回身进屋,“抱歉……我还有些事需要处理,不能远送了。”
      没有人看见,窝在母亲怀中的朱晴忽然闭上了双眼,嚎啕大哭的声音中,一行不属于她的,晶莹的泪水缓缓流下。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阴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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