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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宫四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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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宫四娘
微风拂动,画舫外细雨如毛,而宁玉碎此刻的心情,却远比这阴雨的天气还要更糟。
他少年得志,在江湖中早已声名远播,可近些年来由于弃武从商,已经很久不再过问这武林中的事了。然而这世上有些、有些人,并不是你不去招惹他,他就不来招惹你的。
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位身材丰满、风姿影绰的美妇人,她眼波流转,笑容妩媚,仿佛刻意要勾走他的魂似的。当年江湖中有四大美人,而排在这“四大美人”之首的,无疑便是此刻端坐在自己面前的这位宫四娘。
“宁大侠,我们刚才谈的条件,您认为如何?”
她娇滴滴地笑着,边说边举起手中的白玉酒杯,身后马上迎来一个十六、七岁光景,脸颊圆润,穿着白底碎花长裙的女孩子,毕恭毕敬地为她斟着酒。
许是岁月不饶人吧?在宁玉碎看来,比起这位昔日黄花,倒是眼前这个单纯、清秀的小姑娘更加能够吸引男人的目光。
“老实说,鄙人已经很久没有过问这江湖中的事了,承蒙夫人厚爱,我本来是感到很荣幸的,可是……”
“可是?”只见她柳眉一竖,摆出一副想要哭出来的样子,但眼睛却又时不时地朝着他的方向飘过去,让人看了实在是有些好笑,“五万两黄金取一条人命,这可不是笔小数目啊!况且奴家都已经这般哀求您了,宁相公怎么还是这么坚持呢?”
从“大侠”到“相公”,她这一前一后的称呼实在是差距甚大,更何况是面对她这样的美人,就连宁玉碎的心里也开始有些动摇了。
“夫人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这件事,恕在下实在不能答应。”
“这么说,您是不给面子啰?”她的脸色显得有些苍白,片刻前还含情如水的双眼突然换上了一副恶狠狠的表情。
一个曾经轰动江湖,叫无数英雄好汉跪在她脚下的美人,现在却连宁玉碎这样的小人物都要给她脸色看,试想想,又是哪个女人可以忍受的呢!
在她这种可怕的表情下,宁玉碎也不禁有些不忍起来,悄悄地垂下了头。
“夫人,既然宁大侠不愿意,咱们也就别为难人家了。”刚才那个脸颊圆润,像熟透的苹果般可爱的女孩子忍不住替他求情道。
谁知道她这话不说还好,说出来反而更加激怒了宫四娘。她扬起手,重重地一个巴掌抡了过去。
女孩子来不及闪躲,也不敢闪躲,惨叫一声,扔掉手中的酒壶,面朝下往甲板倒下去。
宁玉碎没有多想,一个箭步冲上前把她抱住,这女孩子的身体轻得就像是四两棉花,柔柔地飘进了他的怀里。一个男人,不论在何时何地,若是可以把一个女孩子抱进怀里,总会是件令人觉得开心的事,更何况是像她这种既年轻又漂亮,还会为他着想、为他说话的女孩,他实在该开心,开心得哈哈大笑才对。
可宁玉碎并没有笑,非但没笑,他的脸简直比哭还要难看。因为此刻在他怀里的已经不是一个女孩子,而是一把剑,一把深深扎进他心房的短剑。
他至死也没法相信,自己竟会栽在一个才十六、七岁,笑起来鲜花一样娇艳的小姑娘手里。
“你是个好人,”她盈盈地站在他的面前,手握着他心口上的短剑,“但好人总是不长命的,这句话你总该明白吧。”
宁玉碎望着她,脸上有种不可思议的表情,蓦地伸出手,朝她的脸抓过去。
她没有闪躲,任他的手在自己的面上摸索,一个垂死的人,一双垂死的手,天知道他想要做些什么?说不定,他是想要在临死前亲手毁了这张脸,这张把他害死的脸。
两个人默默对视着,她突然间收手,抽回了刺在他心口的短剑,一股鲜血喷出来,他在倒下去的同时也从她的脸上拉下来一样东西,那是一张皮,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
微风拂动她的发丝,这绝对是一张无论谁看了都挑不出瑕疵的脸。戴着面具的她已是个让人心动的美人,而摘掉面具后的她,却美得几乎令人停止心跳。
“他的确是个好人,”背后响起了宫四娘的笑声,此刻她已经站了起来,正笑嘻嘻地盯着宁玉碎的尸体,“只可惜他是个笨蛋,这么容易就上了当。”
“你错了,他并不笨,其实他早就看出你根本不是宫四娘,因为……”嘴角微微上挑,她不笑的时候已经如诗如画,笑起来更是倾国倾城,但在她的笑容背后,似乎又多了一份摄人的魄力,她回过头,冷冰冰地道,“我才是。”
雨已停,天色也渐渐晚下来。
画舫里站着两个人,两个美丽的女人。穿着白底碎花长裙,年纪较轻的,正是那早在二十余年前便美名满天下的宫四娘,但若她是宫四娘的话,她面前的女人又是谁呢?
“其实,我从未承认过我是宫四娘,只不过是他自己一开始就认错了而已。”
她说着,轻轻地坐下身,为自己斟了一杯酒,“不过也难怪他会认错,想来宫四娘这个名字也成名有二十年了,又有谁会想到,你看起来还像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呢?”
见她站在那里一句话不说,她反而笑了,“大家都是女人,可我也不得不承认,你这张脸,就连我看了也喜欢的不得了,说句实话,你……”她望着她,“你也有四十岁了吧?”
宫四娘没有理会她,但却冷冷的一笑。
“怎么,你不想说?”
“不是不想,只是我觉得没有这个必要。”
她的话里满是拒绝、厌恶之意,连傻子也能听得出来,更何况钱小舞非但不傻,反而是个很精明的女人,精明到就连堂堂的浙江首富金老板也要拜倒在她的裙下。
“我早就听说宫四娘是个认钱不认人的美人,想不到这话倒是一点不假,你不仅美,也的确认钱不认人。”
“过奖了,”她淡淡一笑,将右手搭在腰间,“我虽一向认钱不认人,可有种人却还是认得的,所以今天有样东西,妹子我一定要送给姐姐。”
她的话音刚落,人已出手,缠在她腰间的赫然竟是一柄软剑。剑气如虹,银光一闪,钱小舞的右臂已活生生地被她齐根斩了下来。
随着一声惨叫,钱小舞从椅子上滑下来,倒在一片血泊之中,她的面色惨白,似乎还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断断续续道:“为、为什么……”
她看着她,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了口,“不为什么,只因为我收了钱,既然我能收你的钱来杀宁玉碎,自然也可以收别人的钱来杀你。”
“是谁!”
“金老板。”
她的话仿佛一道晴天霹雳,令钱小舞本已苍白如纸的脸更加惨淡,“你胡说!”
“我没有胡说,”宫四娘提着剑朝她逼近,“你是个聪明的女人,但却聪明的过了头,你不懂一个女人若要留住身边的男人,有些时候是要装傻的。”
说到这里,她轻轻地谈了一口气,多少也有些为她抱不平的感觉,“你要杀宁玉碎,因为他是金老板生意上的对手,可见你有多爱他,爱到甚至愿意拿五万两出来替他买一条人命,可他又是怎么想的呢?你的确漂亮,但你却忘了,比你年轻,比你漂亮的女人还有的是,只要你死了,他不仅能得到你所有的钱,还能用你的钱去找更好的女人。”
钱小舞盯着她,竟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说的没错,错只错在自己聪明过了头,她本以为这世上的男人都是笨蛋,一见到漂亮女人就会昏了头,昏到连自己的名字也能忘了,只要你对他好一点,他就会死心塌地的跟着你,但她却忘了男人也是贪婪、无耻的,他们既然可以为了一个女人头昏,为什么不能为另一个女人头昏呢?
“那个更好的女人,是不是、是不是……”她忍着剧痛,额头上已是汗珠淋漓,汗水滑过眼角,却早已分不出究竟是汗还是泪。
宫四娘冷冷一笑,道:“你放心,他那头猪,我还看不上。”
钱小舞点了点头,的确,像她这么美丽,武功又高的女人,又怎么会随便向一个男人低头呢?更不要说是金富贵那样的贱男人了。想来,自己当初也是瞎了眼,才会被他害到这个地步吧。
咬咬牙,她抬起头,直视着宫四娘,忽然大喝道:“你要杀就尽管杀吧,被那种男人骗了,倒不如死了干净!”
宫四娘未料到她会如此痛快,不禁也有些动容,瞧了她半响,才又缓缓道:“我刚才说,我虽是个认钱不认人的人,却有种人还是认得的,你知道是什么人吗?”
“什么人?”
“我自己,”她提起剑,指向她的喉咙,“我本可以一剑就杀了你,却又偏偏先断了你的手臂,只因为你刚刚就是用那只手打了我,我的确认钱不认人,但是也不会为了钱财就任人欺负,一个人,尤其是一个女人,若不明白保护自己的话,那也只好任人宰割了。”
听了她的这一番话,钱小舞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再一次汹涌而出,她咬着嘴唇,“我明白了,能死在你手上倒也是我的福气,只可惜我早不认得你,不能早些听到你这番话,不然的话,我也许……”
她再也说不下去,仰起头,轻轻地阖上了眼。而宫四娘手中的剑,也在同一时间刺了下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