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篮]抛物线》中野月羽

83、第83Q 夏祭如梦似幻（五）

　　那个绿间真太郎，竟然……笑了？

　　——所以，他是为了给我解围，故意那样说的？

　　那之后看上去有些文弱的樱井良不想在气势上输给秀德，同为得分后卫壮着胆子要和绿间捞金鱼一决胜负；热衷搞事的高尾当然乐意捡个大笑话，嘻嘻哈哈地张罗起来；桃井蹲在樱井身边帮他托着水碗，温柔的粉色发梢像水蜜桃般润泽可爱；而离得稍远些的未花躲在几人身后，一直保持着掩住脸庞的动作，脸比苹果糖还要红。

　　方才就在觉察到绿间笑了的下一秒，墨绿色的幽光扫过来，随着划过指尖的夏风悄然破冰，极隐蔽地流露出些许温暖，顺手抬起折扇，轻轻落在未花的额头。

　　嗒。

　　“笨蛋”——无言的音节顺着扇骨传到少女的心房，像是院中汲水鹿威缓缓颠倒，碰上石台的脆响。

　　啊啊。
　　我从小到大烦恼的源头。
　　常人难以理解，完全不能体会，本该是值得骄傲的优点，被羡慕的对象。
　　却成了无意中霸凌我的理由。
　　光是在街上走就会被瞩目，会被窃窃私语，会被不自然的目光包围——与我同行的人，也会感受到周围的恶意。渐渐地没有人愿意和我走在一起，渐渐地我开始想办法尽量躲开别人的视线。

　　私を見るな！（不要看我！）
　　大声呼喊。

　　じっと見つめないで！（不要再盯着我！）
　　在心底一次又一次地呐喊。

　　像被关在笼子中的孔雀，生来便拥有异常的美丽，以孤高的姿态承受着名为羡慕的恶意。
　　如果游客想看孔雀开屏，那么即使是被困在连转身都艰难的牢笼中，也不得不将每一根羽毛伸展出铁窗，给他们看最光彩照人的自己。
　　墨绿的羽毛掉了，幽蓝的羽毛掉了，连最贴近身体的雪白绒毛都散尽，孔雀的眼中流出了血泪。

　　血落在土里。它哭着说。

　　一人ぼっちでもいいから…もう…ほっといて！（孤零零一个人也好，请别管我了！）
　　明明是害怕寂寞的少女，哪怕孤独也要逃离人群；躲开人群的少女，却又发自内心地想要朋友——青春期的苦恼就像矛与盾，怎么都找不到平衡点。

　　但是今天，铁笼外的另一只孔雀啄开了门闩，用自己更为华丽的羽毛庇护着伤痕累累的它。
　　“笨蛋。”一如往常他那么多次用笨蛋称呼她。
　　“有事记得先叫人。”一如往常他用清冷的语气告诫她。

　　——总之，多依赖别人一点吧。

　　“谢谢……”
　　强大的，可靠的身姿吸引了所有观赏者的视线，躲在那扇艳丽覆羽的身后，它终于可以放下全身戒备，只是单纯地接受着温柔。
　　今日她的心情，也如鹿威般缓缓倾斜，向着孔雀般的他动摇不已。

　　“喂……喂？”
　　朦朦胧胧中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少女所存在的地方与外面的世界隔绝了一切联系。
　　“Hello？听得见吗？”
　　直到聒噪的少年音闯进脑海，未花一惊，后退两三步，带着尚未褪去的红晕与高尾和成的视线对个正着。
　　“哦哟这位观众老爷走神了！怎么怎么，难道是捞金鱼大赛还不够刺激吗！？两位参赛者可要注意，把你们的看家本领拿出来，才能吸引观众老爷们的注意啊！”
　　未花被揶揄得很不爽，高声反驳：“我没走神！”
　　然而换来的只是身为解说员的少年意味深长的一笑，便不再看她，继续大呼小叫地实况转播赛场状况。
　　眼前的赛况激烈得可以用“上下翻飞”来形容……呃，非常贴切而诡异的词语：樱井用已经破掉半边的纸网一边顽强地坚持着搜捕金鱼，一边口中莫名其妙地大声呼喊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而充气水池的对面蹲着的绿间出手快到看不清动作，一撇一抬之间金鱼排着队地落到他的水碗中，干净利落的动作本该是加分项，只是绿间嘴上念念有词，每次入水都要猛哼一声，连起来就成了“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二位选手真是卖力啊！”
　　捞金鱼摊子前异常火热的气氛吸引着路人们纷纷驻足，盯着三个自顾自燃起来的男生投来怜悯的目光：真是可怜，高中男生怕不是都是傻子；在高尾刺耳的笑声中桃井缩在角落假装不认识他们：“好多人在看……好丢脸……”
　　而未花恍然醒悟，扶住额头：唉，我差点忘了。

　　那只孔雀，也是个当仁不让的白痴。

　　比赛结束，万万想不到樱井靠着已经破了的纸网竟然能与绿间战得不相上下，二人“叮叮当当对不起失礼了但还是请你输给我吧捞金鱼大赛”以平局作为final answer，这给了不自信的樱井很大信心，在金鱼摊老板的泪水中提着一大袋金鱼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而绿间只留了一条金鱼，提着扎口的袋子回身递给未花。
　　“拿着。”
　　“给，给我吗？”
　　未花刚要高兴，果然他就一盆冷水泼过来：“谁说送你了。帮忙拿着。”
　　“为什么是我，让高尾拿就好了啊。”“喂！”“啧，说起来都是被桐皇打岔的缘故又晚来了一步，你看看！”
　　绿间大步走到掷飞镖摊子前粗暴地敲了敲写着“特等奖已出”的木板：“连掷飞镖摊子的头奖都被人拿走了！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今天的早安占卜我有什么漏掉的地方预示着我会颗粒无收吗！”
　　“哎呀……这种事就算心急也没用呀……而且，特等奖可是全套格列凡尼亚大家族的玩具，小真捧着那么大的东西回家的话也太奇怪了吧。”
　　“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才把你带来的？”
　　“明明是我磨破了嘴皮子说服你才肯来的嘛！”绿间甚至不惜颠倒黑白也要维护自尊的表情打败了高尾：“好好好是你带我来的，谢谢你肯带我哦……嘛，还不就是因为‘祭典’+‘和朋友一起去’这样的原因？反正我是因为这个才邀请你们俩的。”

　　“嗯。”

　　绿间既没承认也没否认，气氛忽然陷入沉默。高尾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僵硬起来。
　　“……诶？小真？什么意思呀你这表情！？诶？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
　　“仆人（速答）。”
　　“喂——！”
　　高尾立刻扭头摇晃着未花的肩膀：“呐，你告诉我你的答案是什么！？你不是也把我当成仆人了吧！”
　　“聒噪的混蛋（速答）。”
　　“喂——！”

　　饶是高尾和成也有点生气了，叉着腰刚打算和二人争辩一番，合宿时有过交集的诚凛学生们远远跑来，“哇，是绿间他们！”
　　同样也正忙于寻找小狗的小金井和水户面色焦急，向绿间三人询问有没有见过哲也二号。他们和桐皇学生胡闹了那么长时间，黑子的狗竟然还没找到，“唉，真是令人担心。”
　　未花无意识地说出了心声，女孩子的心思总是更为柔软些。
　　“话说……这位身材高挑，容貌秀丽的美少女，如果不是高尾路边搭讪勾来的——诶难道说你是秀德的经理！？”
　　“为什么在你嘴里我会是个路边随便搭讪的人啊！”“都说我不是经理是教师助理啊！”
　　高尾和未花同时对着小金井怒吼起来。与捂着耳朵的小金井相比，水户完全不受干扰，面色如常地给小金井递了眼色。“哦，水户他说，女孩子穿了浴衣果然不一样——那是自然啦，就算是平日里都拿她当好兄弟的我们监督，看了她穿浴衣的样子后，我们总算意识到她是个‘女孩子’了。上神同学提着金鱼袋的身姿像从画中走出来一样，传统服饰真是好厉害呀。”
　　“是、是吗，谢谢你。”也要谢谢帮我穿浴衣的学姐们呢，明天买盒甜甜圈带去击球中心好了。
　　小金井和高尾想象着穿着浴衣的丽子和日向、木吉之间的三角对话，突然反应过来还要去找哲也二号，绿间也要赶着去确认剩下的摊子有没有残存的特等奖，秀德三人没有多做停留便匆匆与诚凛学生告别。
　　“我们也该走了，再不快些焰火表演就要开始了。今天的人事还未尽！”
　　“是是是，那，下一个目标是哪儿？”
　　绿间拔出扇子大笔一挥，如大河剧里的军师般发出总攻号令：“最后的摊子，射击！”

　　三人赶到射击摊子时简直是老天赏脸，特等奖竟然还在。而且由于焰火表演马上就要开始，大部分游客都移动到了河岸边，摊贩区并没多少人。
　　“难道说是烟花救了我们一命！？”高尾满脸庆幸地擦干额头上的汗珠，回头看到未花气喘吁吁地小跑赶上，笑道：“果然你的体能又退步了，返校后当心小真抓着你地狱训练Season2喔。”
　　“哇，不要啊……”未花立即露出痛苦的神色。到底是和我有多大仇，就不能放过我吗！？
　　高尾和未花放着积极投入到排队中的绿间不管，在一旁打闹。高尾试图让未花也用自己胳膊上的黑色护腕擦汗，被未花厌恶地躲过，不久传来绿间充满斗志的高呼：“轮到我们了！很好！一定要将其拿下！目标是特等奖——青蛙连体睡衣！”
　　“好咧！”正在缠斗时下意识地应了一声。“……等等，睡衣？……你说真的！？”
　　“当然是真的！”
　　奖品区悬挂在架子上醒目的绿色连体睡衣刺痛了高尾和未花的双眼。光是颜色诡异也就罢了，还生怕别人不知是青蛙睡衣似的在兜帽外侧耳朵的地方缝上了青蛙的大眼睛，还绣上了红脸颊和鼻子和嘴巴！
　　“Oh no……我会控制不住地去想象小真穿那玩意儿的……”
　　高尾和成喃喃自语。
　　“妈呀我连想都不敢想……”
　　上神未花捂住了眼。
　　他到底为什么会执着于各个摊子的特等奖！？这么诡异的东西真的能成为幸运物吗！？……啊，也不能如此断言，他的幸运物里比睡衣还要奇怪的藏品多的是……
　　“唔，不过你要快点喔，焰火表演马上就开始了。”
　　高尾话音刚落，会场中就响起了二十点整的报时钟声。按照大会规定的时间，钟声之后就会开始燃放大型焰火。“啊，糟了，来不及赶去河岸了！”
　　千钧一发之时绿间皱了皱眉，当机立断：“高尾！你先带她在附近找个高地，我随后就到！”
　　“收到，小真你也快点啊！”
　　严格遵守军师的命令，足轻高尾一把拉住草民未花的手腕，躲避着四面八方飞来的流弹逃离了战场。

　　“哼。”
　　定了定神，绿间递给老板五百日元，抄起手边放着的□□。
　　从来没有参加过花火大会，也没有玩过射击，把那两个人赶走固然也有维护面子的原因存在——如果半天都打不中就太丢人了。
　　但是这种低精度的游戏，用电视上看见过的姿势来应对，应该也不会失误！
　　想到此，他把□□架上左肩——他的惯用手——歪过头顺着瞄准镜的方向盯着架子最高处写着“特等奖”的小木牌。
　　只要将这小木牌打翻，就能拿到青蛙连体睡衣！
　　“没玩过也不成问题……”
　　绿间真太郎低声念着，将枪筒对准了小木牌上端，然后缓缓下落。
　　“我说过……我的shoot，”
　　手指勾住扳机，镜片后的左眼微微眯成一条线。

　　砰——！

　　“绝对不会投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