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向*然

4、合

　　“为什么那么冲动？”
　　迢柳娟坐在桌子对面，双手搅在一起，嘴唇紧紧抿着，一言不发。
　　“星宿这次也是昏了头，才会做得这么离谱！”
　　迢柳娟愣了半晌才抬起眸子，怔怔望着对面的人，“我该怎么办？”
　　“你说吧，找关系疏通你有那个实力么？如果出来的是星宿，那他一定有办法保得出你，可现在他帮你把罪名都顶了，你说，这……”
　　迢柳娟原本就难看的脸色更是惨白一片，透出一股子青灰，室内的暖气似乎根本没有任何作用，寒气还是顺着脊椎直往上冒，挡也挡不住。
　　“聚众闹事，可大可小。”那人手指轻叩桌面，“三年以上七年以下。你现在可是撞枪口上了，现在什么形势？度老板什么样的人物？你给他这么大个难堪，他会善罢甘休？你从小打架还不知道收敛，你这小身板也不知道那里来那么大的力气！你以为力气大就可以解决问题？”没脑子！后面那句他朋友没有说，只是情况糟糕倒是真的。星宿进了拘留所连探望都不可以，整个与世隔绝。
　　迢柳娟不说话，他什么也说不出，那天磨蹭到凌晨，大家的口供对不上也结不了案子，给他们录口供的警察已经非常不耐，一直录到四点都没有结果。
　　可是过了不多久，或者说是在星宿进去的不多久，便陆陆续续开始放人，包括迢柳娟。
　　“所有人都能走吗？”迢柳娟记得自己当时这样问。
　　那警察瞥他一眼，“能出去不错了，不该问的不要问。”
　　“那我朋友呢？”他也跟我们一起出去么？
　　“他？”那警察冷冷笑，“他就别指望了。这事上面盯得紧，你们也算是靠了关系进来的，明哲保身知道吗！”
　　“那他怎么办？”迢柳娟急了，星宿是因为他才进来的，难道这个笨蛋替他顶罪？
　　“这我那知道，也许关个几天，也许关个几年，就看他自己造化了。”
　　三年以上，七年以下。
　　迢柳娟第二天马上找了律师，可是赶到看守所却连人都没有见到。

　　“看守所的日子根本不是人过的，你有没有听过有人宁愿去坐牢也不原意在看守所呆着？”
　　迢柳娟说不出话，他没有这样的经历，可是他一想到那天在警局……那冰冷那压力那煎熬，他就不寒而栗。
　　星宿如何能撑得十五天？那非人的日子？
　　“小三你知道的吧？以前多狂妄一人，打从拘留所呆了几天之后整个人都变了！你就想想吧！”
　　小三迢柳娟自然是知道的，那是有名的地痞，跟□□上乱七八糟的关系也是有些关联的。可是迢柳娟真不知道他收敛的原因竟然是……
　　“我该怎么办？”迢柳娟咬牙切齿，一字一顿。
　　朋友叹了口气，“上面的关系打点不了，我去找找看守所的熟人，至少让他在里面的日子不要太难过。”
　　迢柳娟没有说话，他已经完全乱了方寸，他连反省自责的力气都没有，他只求星宿平安无事。
　　“星宿吧……”朋友开口，口气里全是惋惜，“他就是怕你进去……”
　　“呃？”
　　“他肯定不忍心你在里面受苦啊！”朋友语重心长，“你这脾气也该改改了。不过你们也真够厉害，连防暴警都出动了，这事情上面不注意也难！”
　　迢柳娟咬着唇，压制眼眶酸痛，“我现在能做什么？”
　　“等。”
　　迢柳娟一愣，是啊，他此刻除了等待还能做什么？

　　10天。争取到最后最好的结果就是10天。
　　迢柳娟活到此时才真正明白什么叫做度日如年。他什么也吃不下，什么也做不了，整日抱着膝盖坐在床头发呆，每每觉得过去了很久，一抬头才发现不过一刻钟。
　　自己在外面的日子都那么难过，星宿在里面呢？

　　“主啊，我知道这一次是我的错，完全是我的错。我的无知，我的鲁莽，我的冲动害了我们……害了他。我现在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和罪孽，主啊，请您原谅，求您宽恕。我只求那个人平安无事。”迢柳娟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还有哪些罪认识不到，想不起来的，求神提醒，我愿意认，我愿意改，我愿意按照您的要求旨意去执行。求主扶持我的软弱，宽容等待我的悔改。阿门！”
　　迢柳娟深深松了口气，颓然坐倒。
　　立春早就已经过了，可是气温还是低得彻骨。迢柳娟打开窗户看着外面的灯火，深夜冷风丝丝挂在面颊，犹如刀割，他遥遥望着远处深深吸了口气关上窗户。

　　“喂！你说什么？”迢柳娟忽然坐起，一摸额头一把冷汗。
　　他已经很久没有做梦了，似乎自从见到星宿开始就不曾做梦。可是今晚的梦境特别的真实，自己甚至能清楚的记得每一个场景每一处细节。
　　他梦到自己处在犹如故宫的建筑中，周围的人都是宽袖长袍华丽的布料与刺绣。那个男人站在远处，转头看了自己一眼，说了什么却因为风声太大而什么也没有听到，就在自己想跑上前质问他的时候就醒了过来。
　　他是谁？迢柳娟抚了一把面颊，和自己常常做到的孩童梦境有关系吗？为什么他的背影看起来那么寂寞？
　　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迢柳娟第二天的晚上又梦见了他，可是梦境的内容却已经大相径庭。
　　他看到那个男人走在花园里，身旁站着另外一个人，放眼望去，尤为眼熟，可是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
　　他是谁？他们是谁？
　　第三个晚上照例如此，距离越来越近，看得也越来越清晰，但每到最关键的时刻迢柳娟就会醒过来。
　　为什么？
　　上帝啊，您究竟想告诉我什么？

　　***
　　他无数遍想着再一次见到星宿的情景，他会不会用怨恨的眼神看着自己或者干脆不理不睬还是……
　　只是，当他站在看守所门口，看着星宿走出来的时候，他垂在身体两侧的手骤然收紧，指甲掐着掌心，却没有丝毫感觉。
　　“星宿，”迢柳娟跑上前，颤了颤唇却不知道说些什么。面前的人面色苍白，生生瘦去两圈，脸颊都凹陷了下去。
　　“怎么瘦了？”星宿弯起嘴角淡然一笑，显得无比孱弱，“没有好好吃饭？”
　　星宿忽然鼻头一酸，眼前水汽弥漫，他艰难的笑了一下，深深吸气，水汽转瞬即逝。“我们走吧。”他说。
　　“你换车了？”星宿坐进奥托微微蹙眉，“为什么？”
　　“最近汇率不稳定，单子不好做。”迢柳娟抿了抿唇，发动车子，“去哪里？”
　　“回酒店吧。”
　　迢柳娟转头看他一眼，“去我哪里吧，酒店什么都没有……”
　　星宿转头深深看他一眼，点了点头。

　　“你先去洗澡吧……”迢柳娟一开门就满屋子跑，“毛巾和换洗的衣物我都放在浴室了，都是新的……”
　　星宿站在客厅看着他忙里忙外，面无表情。
　　“你怎么还站着啊！”迢柳娟一把拉着他往浴室推，“不是要我帮你搓背吧，少爷！”
　　星宿一听，掀了掀唇，露出一个微笑却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迢柳娟站在浴室门口听到水流声响起，终是松了口气。忽然精神一紧赶紧跑到厨房看了看自己一早准备的那锅汤。他打开炉灶，看那蓝色火焰轻轻颤动，微微叹了口气。

　　“好香，”突异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迢柳娟被吓了一跳，转过头看着站在身边的人，带着清新的水汽，头发上还在滴水，“你在煮什么？”
　　“鸡汤。”迢柳娟看着那人，一眼不眨。
　　“怎么了？”星宿看他欲言又止，柔声问。
　　“你……”迢柳娟舔了一下唇，垂下视线想了想，“里面很苦吧？你瘦了很多……”
　　星宿擦头发的动作微微一滞，笑容凝结在唇边，转过视线看着那锅汤，“要不要好了，我饿了。”
　　“哦，”迢柳娟眨了眨眼，赶紧回神，“马上就好。”
　　“嗯，”星宿点头，“那我去外面等你。”

　　迢柳娟端着汤碗出来的时候星宿正坐在餐桌旁，视线微微抬起看着窗外，阳光很好，温暖而和煦。
　　“你怎么不把外套穿上？”迢柳娟放下手里的汤碗，“是不是不喜欢啊？”
　　“哦，不是，”星宿摇头，“屋里不冷。”
　　“还是穿上吧，感冒了就不好了。”迢柳娟说着满屋子找那件他买的外套，深蓝色大衣，花了他不少银子。他依然记得自己买下它的时候心里的雀跃，星宿那么帅的人穿上他一定很好看。可是他却忘记了星宿的身高，所以当他拎着外套走向星宿的时候后者说了一句，“嫌小。”
　　“呃……”迢柳娟愣了半晌“呵呵”笑得尴尬，“没事，吃完了我们去换。”
　　星宿抬头看了他一眼，旋即垂下视线，“没关系……”
　　也许送人礼物最尴尬就是如此。
　　同样都是付出，却因为不恰当的方式造成完全不同的效果。
　　其实自己又何尝不是？
　　“你不用放在心上……”星宿喝着汤，无端冒出这么一句。
　　“啊？”迢柳娟有些反应不过来，想了想才明白星宿的意思，“不是，这次你帮我这么多，我应该……”
　　“叮”一声是星宿手里的汤勺碰到了瓷碗，他没有抬头，只是说：“没有应该，我这么做也不是要你回报，我当时其实什么也没有想……你也不用介怀。”
　　“星宿，”迢柳娟无端有些生气，这个人怎么刚出来就急着跟自己撇清关系？“你是在说我忘恩负义！”
　　“随你怎么想吧……”星宿顿了一下接着说：“我很快就要回去了。”
　　回去？迢柳娟有些短路，“那你的单子怎么办？你定金都付了啊……”
　　星宿微微摇头，“那不过是用来接近你的借口。”可是现在已经完全没有意义了。
　　借口？迢柳娟傻在当场，他捏了捏自己面颊，不是幻听吧？会有人为了接近自己出这样的招数，什么时候自己变得这么吃香了？“你……”
　　“你放心，”星宿打断他，“我以后不会再来打扰你了。”
　　“为什么？”
　　星宿放下汤勺，微微叹息，“那几天我想了很多……有些东西确实无法勉强，我……一直在想，爱一个人究竟如何才是最合适的方式……”
　　迢柳娟看着他，心里涌起莫名感觉，那种熟悉是因为什么？
　　“是要得到他，却不管他的感受，还是只要守在他身边就好？”星宿抬起视线望着远处缓缓摇头，“但我发现这些我都做不到，那不如放任自由……”
　　星宿转过视线看着迢柳娟，“我的出现给你添了很多麻烦……”
　　“我……”
　　“那件事情也是因我而起。”星宿微笑着打断，“所以说如果要承担后果，那个人也该是我而不是你。”
　　“星宿……”迢柳娟呢喃着，看着星宿站起身，“汤很好喝……只可惜，以后没有机会了……”
　　星宿对着他微微颔首，“我回去了，再见！”
　　迢柳娟没有动。他忽然浑身无力，使不上劲。只能眼睁睁看着星宿一步步走出自己视线。
　　为什么……是这样？
　　有什么不对了……

　　***
　　迢柳娟知道星宿的班机是在他走的那天。
　　“为什么不通知我？”迢柳娟在机场找到星宿，后者正办理登机手续。
　　“我不喜欢离别的场景，”星宿笑了一下，“会让我觉得自己特别软弱，”他垂下视线，“尤其……是你……”
　　“我……”迢柳娟看着他镇定神色，咬着唇，一时无语。
　　“那就这样吧……”星宿伸手摸了摸迢柳娟后脑，“以后别那么冲动，有什么事情好好想想再说……”
　　“打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星宿深深看他，漆黑的眸子里无法掩饰的眷恋。
　　“我……”迢柳娟抓着星宿衣襟，心里酸楚着，无法成句。
　　“上帝会庇佑你的。”星宿握住迢柳娟抓着自己衣襟的手，“我要安检了……”
　　“嗯……”迢柳娟应着，手指却一点也不放松。
　　“你是想让我留下来么？”星宿问，嘴角弯起，神情从容。但是迢柳娟一听却无比快速的放开了手，星宿神情一暗，提起身边的行李，“我走了。”说着淡然一笑，转身便走。
　　迢柳娟愣愣看着那人背影，忽然心如刀绞。
　　这场离别是不是意味着永生不见？迢柳娟紧紧握起双拳，指甲掐入手心却没有任何感觉。
　　身边的人来来往往，脚步声，说话声，广播声……
　　却什么都听不到？脑袋里回旋的都是他的声音……
　　“我喜欢你。”
　　“爱一个人究竟如何才是最合适的方式……”
　　迢柳娟忽然觉得眼眶生疼，为什么要拒绝？为什么要放弃？
　　为什么要推开他？
　　人活一世，我们究竟信奉了什么，想求得什么？
　　是要看清自己内心，还是蒙蔽自己双眼？
　　上帝啊，您说一个人一定要得到爱情才能获得完整。那现在爱情就在我眼前……可我却懦弱着手足无措。
　　他说过，我宁愿做错也不原错过。
　　那我呢？迢柳娟在心里问着自己，你是要错过，还是过错？
　　那人的背景在视线中越来越遥远……视线模糊着一片迷惘。
　　迢柳娟忽然飞奔过去，大声喊道：“星宿，你回来！”
　　脚步一个踉跄，忽然间的头昏目眩让他站立不稳，眼看就要摔倒在地，身形一顿却被一双强而有力的手紧紧抱住，迢柳娟抬眼望去，忽然笑了，“你是不是练过凌波微步？”
　　迢柳娟看着那人近在咫尺的面庞，恍然大悟，原来自己从小到大的梦境主角就是他。

　　亲爱的天父，我只求您不要把罪名降临在他身上。我并没有杀人放火，更没有作奸犯科，我只是爱上了他，如此简单而已。
　　亲爱的天父，我不是故意要违背您的教诲，违抗您的命令，我只是情不自禁身不由己。我们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可他早已在我心底生根发芽，再也无法割舍。事到如今我只能勇往直前把他留在身边，为此我向您忏悔，祈求谅解，若您要降临罪责，我愿意一力承担。
　　望您怜悯，求您宽恕，我圣明的主。
　　只是我再也无法放开他—我此生唯一的爱。

　　——完——

作者有话说

　　介个……偶知道很粗糙很匆忙，板砖偶也是不介意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