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娃娃》歆意

7、洋娃娃

　　第二天，林湾早早地起了床，跑到妈妈平常买线的小店精心挑选了一斤半毛线，请老板织了个开头。她准备在国庆节的假期里，好好给朱轶织件毛衣外套。虽然这水平织出来的作品不大好拿出去见人，可是在家里穿总是好的吧。她准备了个漂亮的袋子装好毛线，提着去了朱轶的宿舍。今天朱轶要请同事吃饭，她是以他的女朋友的身份第一次亮相呢。
　　朱轶的宿舍只住了他一人，就象他的风格，整齐，干净。
　　她坐在床上，织着毛衣问在一旁切菜的他，“我是什么都帮不上了呀？”
　　“是呀，他只管吃就行了。”朱轶低着头仔细地给一条鲤鱼剔骨头，三下两下那骨架子就弄了下来，“你不是嫌织毛衣累吗？你自己说的，一针一针，要织多少针才能穿上身。”
　　“是给你织呀，我就不觉得累了。唉呀……”
　　“怎么了？”朱轶停下手上的活，抬头看着林湾。
　　“没事没1事，脱针了。别被我影响哈，小心切手。”
　　“这一惊一乍的，还以为你扎到手了。”
　　“嘿嘿，”林湾不好意思地笑笑，“你都叫了谁了？”
　　“有一个是我大学同学江子涛，你该见过，咱们都叫他老涛。那张纸条就是他带给我的，”朱轶把剔下来的鱼肉装进盆里，拿着菜板去卫生间冲了冲水，又开始切土豆片，“另外两个是后来认识的。他们说话可能会比较随便，不爱听的你别放心上。”
　　“好，我会左耳进右耳出的。这一点你的湾湾还是会滴。”林湾跳下床，跟在朱轶身边看他干活。
　　“我昨天给朱旭打电话，你姐昨天去看他还买了件风衣。他觉得特过意不去，但又不好推掉。如果方便，你和你姐说一下，最好别破费呢。”
　　“其实有什么的，你哥哥就是她弟弟嘛。”林湾把耳朵贴在他背上，听着他的声音嗡嗡的。
　　“站累了？”
　　“没有，朱轶。你再胖一点就好了。”
　　“你昨天还在要雷鸣减肥呢，怎么就希望我长胖？”
　　“他那是太胖了，我要你背上再长一点肉，我靠着时候就不会被骨头嗑着疼了。”
　　朱轶笑着转过身，把她拥在胸前，手里还拿着刀。
　　林湾忙推开他，“唉呀你还拿着刀的，吓死人呀！”

　　这时门被推开了，哗拉拉走进几个人，最前面的是两年前见过的江子涛。
　　可是，居然还有一个女孩，这个女孩居然是林湾在车上遇过的宋紫茜。

　　宋紫茜穿了件黄色的背心，头发留长了，黑黑的，顺顺地披在背上，一黑一黄，很是显眼。
　　一进门，她对林湾笑笑，“好久没见了，猜到就能遇到你。”
　　“我才是好久没见了，咱们的小学妹。”江子涛大大咧咧地打个招呼，四处找凳子，其余两人端来一个酒精炉。
　　林湾想起了那张纸条，自己觉得有点害羞，赶忙去找碗筷。宋紫茜看看四周，朱轶床上的，刚刚起头的棕色毛衣吸引了她的目光，她走过去，拎起看了两眼，“现在谁还穿手织的毛衣。”
　　林湾正在她身后，听得清清楚楚，心里想，“怎么不穿，是没有人织才没得穿吧。”她看看朱轶，他正在配调料，一副忙碌的样子，心里一点点的不快顿时消失了。

　　江子涛话多，其余几人基本都在听他的高谈阔论。席间朱轶悄悄和林湾说，“别看他象大嘴巴，其实话很紧的。你找我的事，居然没其他人知道。”
　　林湾悄悄想，幸好 ，万一朱轶不喜欢她，那她不是糗大了。

　　这顿饭，林湾和朱轶的话都不算多。只听到江子涛三人高谈阔论，还有宋紫茜不断的咯咯的笑声。
　　“我听着那声音有点威，可我哪知道他谁呀？”江子涛说得眉飞色舞，“我就问他，你是谁呀，你凭什么跳过宋主任安排我干活。”
　　“哈哈，那他怎么说？”宋紫茜极为好奇。
　　“办公室的人全愣了，咱那会儿用的免提，可那边马上说，‘我是龙文奇’。”
　　“也是，你肯定听不出来他的声音，龙总一般不会直接找设计人员的。”
　　“可我说了一句话，让他肯定一辈子忘不了我！你们猜我说的什么，哈哈！！”
　　“我不猜，朱轶，你告诉我，老涛说的什么？”宋紫茜站起来绕过江子涛，蹲到朱轶身边。林湾看着她，不知道她想干什么。
　　另一个同事说，“老涛，别卖关子了，这事谁都知道。”
　　“不嘛，我就要你讲，朱轶，”宋紫茜摇着朱轶的胳膊，“你说嘛，我就要听你说。”
　　朱轶没有说话，轻轻挣脱她的手，拾过汤勺盛了一勺汤放到林湾碗里，“这时候汤最好喝，来，小心烫。”
　　老涛拉过宋紫茜，“我服了你了，我说我说，我当时讲，龙文奇是谁，我不认识，等电话挂了，整个办公室都笑翻了。”
　　宋紫茜一下子站了起来，“我不听你的，我要朱轶说。”
　　朱轶微笑了一下，“老涛说的话，我怎么会知道。快吃吧，再不吃这肉就老了。”
　　“去，挪个位，坐那边去，”宋紫茜踢踢老涛的凳子，让老涛移到她的坐位上去，“朱轶，我要鱼头……”
　　老涛赶快拿勺盛着鱼头放到她碗里。
　　“我再弄点蔬菜。”朱轶站起来，留下林湾和宋紫茜之间空着的坐位。
　　这饭，林湾吃得不开心。

　　大家吃完饭，大家都在帮着收拾。
　　宋紫茜的呼机响了，“唉，我爸叫我，先走了哈。朱轶，以后我要经常来吃。”
　　她顺顺头发，准备出门。
　　林湾站在她身边，平静地看着她。“以后不要来了，我不欢迎你！”
　　“你！！”宋紫茜脸涨得通红，抬高了声音，“你凭什么？”
　　“你说我凭什么？”林湾倔强地盯着她。
　　朱轶愣了。
　　江子涛赶快推着宋紫茜出门，“快走快走，别让你老爸等久了。”

　　林湾看着宋子茜的背影在眼前消失，嘴慢慢地噘了起来。朱轶搂过她的肩，“别生气了啊，她想干什么谁管得了呀。”
　　老江回来，对着另两人说“谁不知道她老缠着咱朱轶呀。谁带她来的，谁呀？”
　　“汗，她一听说咱们要来吃饭，就跟着我不肯走呀。”一人委屈地说。
　　林湾气呼呼地走到床边坐下，却坐到毛衣针上，她忙跳起来，还好还好，针没有断。一边抚着毛衣，一边想，“自己气什么呢？气朱轶？他没做错什么呀，气宋紫茜，她讨厌我干嘛生气？”
　　想着想着，对着忙碌的朱轶大叫，“朱轶，我选的这棕色你喜欢不？”
　　“喜欢呀，你下午来的时候我就说过，怎么了？”
　　她站起来，慢慢蹭到朱轶身边，“那个，我今天得罪你的同事了，她会不会给你小鞋穿？”
　　老涛一笑，“哟，她老爸虽说是公安处处长，可咱们都是老老实实的人，他管不到咱们朱轶，林妹妹你放心。”
　　等客人走了，朱轶准备送林湾回家。
　　“朱轶，对不起哈，我忍不住。”林湾一脸委屈地看着朱轶。
　　“你说什么呀，傻姑娘。”朱轶用右手食指轻轻刮刮她的鼻子。
　　一阵匆忙的高跟鞋声却打断这种温馨，是朱轶的头儿，宋凌。
　　“太好了，朱轶你在。”宋凌一看就是个干练的女人，保养得很好，“有几项产品提前要了，有几张图明天中午就要……”
　　朱轶看看林湾，接过宋凌手中的材料，“我今晚赶一下，明天尽量拿出来。”
　　老涛听到声音从隔壁门出来，凑上前瞟了一眼朱轶手中的资料，“哟，外协急件。”
　　“那，朱轶，我自己走吧，你别太累了。”
　　“没关系的，我送你，也花了不了多少时间。”
　　老涛出主意，“其实林湾不用走呀，你住朱轶这里，朱轶没准一晚都合不了眼，或者可以睡我那里。”

　　朱轶屋里灯大开着，他架着绘图架一丝不苟地画着。林湾在他的床头找了一盒磁带，放着歌，坐在床边一针一针织着。是什么样的感觉呢？有一点点家里的感觉。林湾觉得有点象爸爸和妈妈。

　　朱轶遇到了点麻烦干不下去了，他去值班室打了个电话，看看时间九点多，可是手里的活儿，恐怕是干不完，心里有一点烦闷。他看看林湾，她垂着头，睫毛在脸上留下长长的影子。他心里一动，走到她身边坐下，“你饿吗？”
　　“还好。可是，我真笨，老织错。”
　　朱轶拉过她的手，看到她的食指尖红红的。拉起她的手，轻轻将指尖放在唇边。她不说话，抬起头静静地望着他，录音机里，放着周治平唱的那一场风花雪夜的事……

　　一阵门响，朱轶叹口气，“可能是我们领导来了。”
　　宋凌带着几个人来了，林湾惊奇地发现雷诺也在里面。雷诺看到她只是点点头，似乎她在朱轶屋里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
　　林湾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走也不是，不走了不是。还好一群人在一起热烈却小声地商量事情，好象没什么人留意她。她收好包打算开溜，却在门边被雷诺叫住，“湾湾，等会我送你回家。”
　　她愣在门边，看看朱轶，朱轶似乎没听到，注意力仍旧在图纸上。
　　已经过了半夜，也讨论出了结果，朱轶又要忙开了，他看看林湾，抱歉地笑笑。
　　雷诺这时候走到林湾身边，“湾湾，明天中秋，你卢阿姨要你和小朱一起去吃饭，”他看看表，纠正道，“不对，是今天。”
　　他看看朱轶工作的进展，满意地拍拍他的肩，抬头对林湾说，“走，别在这影响小朱。”
　　“好呀好呀，我也怕影响他，到时候我就成拖后腿的了。”林湾忙跳起来，对朱轶做个鬼脸，跟着雷诺离开。

　　解决了几个难题，朱轶进展很快。时钟滴嗒滴嗒，短针指到了3，而他正沉浸在工作中，走廊上传来一阵喧闹声，竟然浑然不觉。

　　一阵急促的拍门声，老涛在门口着急又小声地叫着，“朱轶，快开门，坏了坏了……”
　　一头雾水的朱轶拉开门，看到蓬头垢面的老涛跳进屋，“公安处的查房，说是要正风，怎么这么巧就今天……”
　　他定定神，在屋里四处看看，“咦，林妹妹呢？”
　　“回家了，怎么了？！”
　　老涛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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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查房查房！”一行人没敲门直接闯进来。
　　朱轶的房间一眼就能看得清清楚楚，来人在屋里转着，似乎还不过瘾，在卫生间，床底下都用电筒照照。
　　朱轶和老涛面面相觑。
　　“两男人凑一块干什么呢？”
　　朱轶拾起笔和工具，伏在图板上继续工作，“查完了请快点走，顺便帮我关上门。老涛帮我看一下，这里的参数应该是什么。”
　　“哦，我查一下。”老涛旁若无人地翻着资料。
　　那一行人立在屋中间，似乎有些失望，悻悻地离开。
　　许久，老涛犹豫着说，“你猜我刚才看到什么了…”
　　“看到什么了？见鬼了？”朱轶扬起眉，笑着瞟了他一眼。
　　“不过我也不大肯定，我敲你门的时候，在楼梯那里看到一个背影，那身形，长头发和黄背心，很象宋紫茜。这么晚，她……”
　　朱轶立起身子，叹了口气，“别想了，你回去睡吧。”
　　“我原本还，算了不说了，也不睡了，来，我来帮你查……”

　　这是朱轶的无眠夜，也是林湾的难眠夜。
　　她心里就是不踏实。宋紫茜，让她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是很容易接近的人，如果宋紫茜……她必定是很愿意和她交朋友。可是，她，她想的什么是明摆着的事，又和他离得这么近。林湾的心里敲起了小鼓，自己干嘛这么没底气呢？想想宋紫茜大大的眼睛，而自己的常眯得成了一条缝；想想宋紫茜的长长顺顺的头发，自己的虽然也长，却不够黑没她的漂亮；想想宋紫茜和朱轶在一个单位，自己只有周末放假才能和他在一起；想想宋紫茜的……不过，宋紫茜漂亮又怎么了？朱轶喜欢的是自己不是她呀。想到这里，她翻个身睡着了。

　　经过一个月的努力，林湾终于织成了一件勉强可以穿的毛衣外套。朱轶穿着胸围还合适，可是身子长了，袖子又短了，而她再没有勇气拆了再来。不过朱轶不介意，天已经凉了，他最常穿的就是这件并不好看的衣服，因为林湾扬着拳头和他说，“记住了，见衣如见我，穿着它就象陪着我！不然的话，哼哼哼！”

　　朱轶想起她说话的神气，忍不住从心底笑出来。他在商场看到个洋娃娃。Baby fat的脸蛋，粉粉的脸颊，撅着一张小红唇，卷卷的头发，特别，特别是那弯弯的眼睛。活脱脱一个洋娃娃版的林湾。他拿在手中，满眼都是笑。
　　同行的宋凌也忍不住乐了，“送女朋友？还别说，这娃娃和你朋友还真有点象。”
　　“是呀！”
　　“打算什么时候结婚，等她毕业？”
　　朱轶摇摇头，“我想，至少打点基础，比如有了房子再说吧。”
　　“听说公司已经要停止福利分房了，商品房对你们还是有点难度。其实要两个人一起努力不是挺好的，可以一起进步。”
　　“可我不想让她有压力，特别是经济压力。宋姐你可能会觉得我想得简单，可我希望她是开开心心的，喜欢什么就做什么。她，应该是生命中最应该珍爱的那部分。”
　　“可是生活是现实的，她不可能只活在你梦想的环境里。而且，她想不想只是被你珍爱？就象这个洋娃娃？”宋凌诚恳地看着他，“她会不会也想分享和分担你承担的所有的东西？比如压力？比如烦恼？！”
　　朱轶看着洋娃娃，没有说话。

　　当晚，这个洋娃娃就在林湾的床上住下，从学校到家里，又从家里到学校，她默默地看着这对恋人，直到林湾毕了业，和雷鸣一起进了雷诺所在的企业中腾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