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娃娃》歆意

25、父女

　　林湾到底没有辞职还是继续工作，只是不得不把精力收回一些，尽量准时回家，尽量把一些工作带回家在乐乐睡觉以后做。自那次以后，林湾父母到雷家看外孙女的频率从时常去改为天天去。每天一早，林湾出门老两口进门，如果雷鸣还在睡，他们就推着车带着乐乐在院子里逛逛，然后再上楼和卢玉梅陈阿姨一起张罗午饭。雷鸣如果出门了，两人就到他家里收拾屋子，干的事情也不算多，只是主要针对雷鸣的抱怨，折好的衣服分好类放进衣柜里，四间屋里找着他的脏衣服，戴着眼镜认着洗衣标记，该干洗的放一边，可机洗的放脏衣筐里……
　　也许是被父亲训过，也可能是知道了岳父岳母照顾自己感觉不好意思，雷鸣收敛了许多，渐渐他也主动做些简单的家务，对林湾的工作也尽量地再次表示支持，只是对于女儿乐乐，如果乐乐开心玩耍的时候他也乐得去逗逗，也会因此开心不已，只是一旦涉及她的吃喝拉撒，他撤得比谁都快。
　　但雷鸣的变化林湾是看到的，家里的变化她也是看到的，家里突然变得整洁干净，她起初以为是雷鸣和陈阿姨沟通的结果，可当她知道是自己父母的所为以后，她心里涌出的感觉是无比的愧疚和心疼。她是个孝顺的女儿，朱轶的事情以后，她一直希望父母不再为自己的事情有任何的操心和担忧，不论是感情上的，生活上的身体上的还是工作上的，她只希望他们能分享她的幸福快乐，即使那幸福快乐在她那里实际上只有五分，她也希望在父母眼里看到的是十分满分。
　　但父母不这么认为。
　　“湾湾，你现在自己也有孩子了，应该知道为了子女，做父母的是什么都愿意做的。再说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林松涛两个指头捏着紫砂的小茶杯，小口喝着女儿给他泡的铁观音。
　　那茶具，是朱轶有一次去无锡出差时给他买的，每次林湾回家，他都会搬出这套茶具要女儿给他泡茶，他时常还在想念差点就成为女婿的让他不时伤心的年轻人。幸好，林湾并不知道这件事。
　　“爸爸，可是现在应该是我们照顾你们的时候了……”
　　“我们还干得动呢，等我们干不动了，你们就来照顾我们啊，”林松涛轻声打断林湾的话，温和地看着女儿，最近她似乎胖些了，这是他很乐意看到的，“你看你上班以后，精神也好了，人也胖点了，这样多好。”
　　“爸，可是我真的过意不去，我对不起你们啊！”
　　“其实对我们来说真不算什么，现在天天抱着乐乐，看她笑啊，别提多开心了，再说了，看你们两口子乐乐呵呵的，我们也一样开心啊！”
　　“现在都弄得妈没时间去打太极，你也没时间看书了吧。”
　　“太极嘛，周末打不是一样的，我读书读了几十年了，想看的也快看完了，现在最想看的是小女儿好好过日子。”林松涛看着林湾提起公道杯，琥珀色的茶汁注满面前的小杯，热气腾起来，他的眼睛突然湿了。
　　如果朱轶还在，女儿的生活会是什么样？
　　他叹了口气。
　　“湾湾，雷鸣这孩子，虽然是养尊处优惯了，但他也是一门心思对你的。他不会过日子，你就得给他时间慢慢来，他不大会心疼人，你就得先学会心疼自己，几十年的习惯不是一下子能改过来的，你不能改变他就得改变自己啊！”
　　听着父亲这话，林湾低下了头，她拉拉嘴角，“是啊，爸爸，不是人人都能象妈妈那么有福气的。”
　　“我和你妈妈，也不是一开始就这样融洽的。人嘛，总是要互相适应互相磨合。脾气也是人人都有的，更何况是年轻人！”
　　林湾不语，她接过父亲手中的空杯子，再换一杯递给他。
　　“只是这家庭和工作对你来说，都一样重要，你要分配好时间和精力，工作投入了也不能不管雷鸣感受啊，象他这样的年轻人，没受过挫折没吃过苦，是懂事要慢一些，在生活上可能是象个孩子，湾湾，你不能把他一时的气话放心里呀！你一生气，一来伤自己，二来无疑会把雷鸣往外推，象他这样的条件这样的情况，外面有很多诱惑在等着他的，不管怎么说，他还是顾家的好孩子，湾湾，这个家庭，这婚姻是要靠两个人经营的。雷鸣不可能有你想得周道，这时候你就要多花些心思……”
　　“湾湾，你也别嫌爸爸啰嗦，如果一个家庭有问题，多半是两个人都有问题的，你知道我和你妈现在最怕什么吗？”
　　“我知道了，爸爸。我以前总是让你和妈妈为我担心，不过你们放心啊，你们的小女儿，现在长大了。”她缓缓说着，偏着头，轻轻地将脸贴在父亲肩上，想起了小时父亲教他的那首诗。
　　此时，父亲也想起了同样的事情，“你小时候不高兴了就靠在我肩上，你姐是有什么事都放在心里，这时间过得可真快，你们姐妹两都做妈妈了。唉，有时候一闭眼，就想起你和你姐姐背个书包上学的样子，有时候淘气了闯祸了我还帮着瞒着你妈，都象昨天一样。”
　　提起儿时的往事，林湾轻声笑了笑，“是啊，那时候同学们最羡慕我们有个好爸爸。爸，还记得那首诗吗？”
　　“哪会不记得，”他轻声念着，“You\\\\\\\'re the end of the rainbow, my pot of gold；You\\\\\\\'re daddy\\\\\\\'s little girl to have and hold a precious gem is what you are；You\\\\\\\'re mommy\\\\\\\'s bright and shining star；You\\\\\\\'re the spirit of Christmas, my star on the tree；You\\\\\\\'re the Easter bunny to mommy and me；You\\\\\\\'re sugar you\\\\\\\'re spice, you\\\\\\\'re everything nice……”
　　满屋里弥漫的茶香，四处散着湿润又温暖的空气。林湾也轻着附着，两人的眼睛都湿润起来。林松涛的声音有些哽了。
　　“呵，两父女在干什么呢？这么亲热！”门开了，传来李韵温柔又快乐的声音，是她打太极回来，顺便买了一些菜，看得出来，她的精神和心情都很好，“乐乐呢？没带过来？”
　　林湾赶忙站起来去接李韵手里的菜，“奶奶带她窜门去了，刚好有人送了盒铁观音，我拿来给爸试试。”
　　“雷鸣也没过来，你们两个没闹意见了吧！”
　　“早没有了，妈，”林湾有些不好意思，“他有朋友找他。刚才还和爸爸说起呢，你们帮我做这么多，实在过意不去。”
　　“这姑娘怎么说得这么见外。老林，你说是不是啊。”
　　“就是就是！”
　　林松涛忙应着，左手擦擦眼睛，右手悄悄抬起，压着胃部，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但这表情只是一闪而过。

　　雷鸣被朋友叫出去了，这个朋友是周燕。
　　在两个月前，他见了周燕一次。那是在医院，他去看望一个喝酒喝得住了院的朋友，要离开时，在医院的人工湖边看到一个孤单的身影，他一眼能认出那是周燕。鬼使神差般的，他走过去。
　　她正对着湖里的假山发呆，看到她的样子，他想起了朱轶刚出事后的林湾。
　　“周燕，你，没什么事吧？”一边问着，他忍不住会想，她该不会想不开跳湖吧。
　　周燕缓缓地转过头，双眼定定地看着他。
　　雷鸣清楚地看着她双眼的变化，他清楚地看着她的双眼快速地涌起一层水雾，水雾越积越厚化成泪水从她微红双眼溢了出来，泪流满面。
　　一时间他慌了，同时也有些后悔，没事招惹她干什么！
　　“你听我说，你别哭啊！”雷鸣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找纸巾。
　　周燕却低下了头，双手捧住脸，放声大哭。
　　“他都知道了，他都知道了……”她一边哭着，一边断断续续地说着，“我只想让他能活下来，我做什么都行……”
　　这个雷鸣知道，或许就是因为这一点，她才会走进他们的圈子。
　　“为了他我爸妈差点和我断绝关系，为了他……”
　　身边不时有人走过，雷鸣红了脸，他四处望了望，或者在医院里这样的伤心痛哭太多已经让人习以为常，似乎没有什么路人对这里的事情好奇。他悄悄松了口气，轻轻拍着周燕的肩，“你哭吧，啊，哭完了可能就痛快了！”
　　周燕却停住了，她从雷鸣手中接过纸巾，擦着脸，清着鼻子，慢慢安静下来。
　　“他知道我的钱是怎么来的，他，他不愿意再和我在一起了。”周燕说着，脸上带着苦笑，“不过，我也不再是原来那个周燕了…”
　　雷鸣向来不会安慰人，这次，他同样不知道该说什么。
　　“雷哥，你说，他是真的在嫌弃我，还是故意气我……”
　　“怎么会，周燕，你别胡思乱想啊。”雷鸣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拿出看了一眼，是陈从。
　　他不知道自己哪跟筋动了一下，飞快拿出钱夹，抽出一叠放在周燕身边，“你别误会，这钱是我借你的，以后有了再还我。”
　　说完他飞快地跑开，按下电话接听键。
　　陈从的声音飞出来，“雷鸣你小子干嘛呢半天不接我电话！告诉你，我离了，从今天起没牵挂了……”

　　雷鸣在车上一路想着。周燕找他什么事？借钱？陈从？如果借钱怎么办？他突然有点后悔在医院的一时冲动，如果碰上的是某一类人，那他可是扯不清洗不净了，如果……他可不是陈从。
　　周燕约他在一家小家常菜馆吃饭，那地方他没去过，位置也较偏，他开了车兜了几个圈子才找到停车的地方。他一进大厅她就看到他，站起来旁若无人地大声叫着，“雷哥，在这边！”
　　她穿着一身红白的运动装，短袖长裤，束着头发，脸颊粉红。
　　“等我好久吧，找了半天停车位，不好意思对这里不熟悉。”
　　“没有，我也刚到。我刚刚下课。”
　　雷鸣还在猜她的目地，“现在课程紧吗？什么时候毕业？”
　　周燕给雷鸣前面的杯子倒上茶，“雷哥你想吃什么，今天我请你！”
　　雷鸣笑了，“怎么，发财了？”
　　“如果真发财了怎么会请雷哥在这小地方！而且我还欠着债呢。”周燕微笑着，放下手中的茶壶，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这是那天在医院你借我的，一共是三千五。”
　　雷鸣愣了半秒钟。
　　周燕将信封塞到他手中，“雷哥你点点，利息我就没有还了啊，我知道雷哥不会介意的。今天这饭是我感谢你的！不是做利息不是还人情，只是感谢那天你借钱给我，而不是，嗯，交易！”
　　雷鸣掂着信封，他哑然失笑，突然觉得自己很小人。
　　“上个月我拿到毕业证了，现在一家化妆品公司做美容顾问，刚上了一个月班，工资不高但是提成很不错。”
　　“你说你才下课？”
　　“对呀，我在做兼职，每天中午和傍晚都在康康俱乐部做健身操教练。你看我头发还是湿的呢。”
　　“天天上课？”
　　“是的，一天两节，要努力！不然哪能这么快还清你的钱啊！”
　　“不错嘛，难怪看你气色这么好！多有活力多青春！”
　　“生命在于运动嘛，而且有利于保持身材。对了雷哥，我记得你说嫂子失眠，如果可以的话可以介绍她去我那里办张卡啊……”
　　“她呀，现在工作忙了好象也不失眠了。你怎么知道她失眠的！”
　　周燕眨眨眼睛，“是你说的，呵呵。”
　　她倒些茶水在碗筷里涮了涮，“这家的豆花特别好吃，就那豆花和辣椒水我就能吃两碗饭，雷哥你别笑我，真的，只是小地方啊，你别嫌弃！”
　　那家的豆花确实好吃。两人点了四个菜，豆花吃得干干净净。走的时候他还在回味，“嗯，回头要带你林姐来吃，她没准会跑厨房去问这调料是怎么做的，然后这豆花也会时不时上上我家的饭桌。”
　　“对了，我都没有机会认识林姐呢！她用的什么牌子的护肤品啊！”
　　“你这就发展客户了？哈哈！”
　　周燕也跟着大笑，“不是，女人嘛，在一起聊天一般就是男人啊、孩子呀、衣服化妆呀，我又没男朋友更没孩子，就只能和她聊其他的呀！”
　　“好好好！你给我张名片！”

　　这牌子雷鸣是听说过的，虽然档次比起他给林湾买的，要略差一些。这张名片当晚还是出现在林湾的梳妆台上。但名片上的商标，象根针一样微微地刺了林湾的心一下。
　　朱轶当年在上海给林湾买的，也是这个牌子的东西。那一套林湾没有用完，一直放在歆星园那套房子里。钥匙也由李韵还给了朱旭。三年半了，她一直没有去过那里，她没有勇气。而且，也似乎没那个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