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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七夕灯会佳公子(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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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众人围观的焦点移到了我身边——这位兴风作浪的白衣公子身上。只见红袖招彩楼上的姑娘们齐刷刷转了目光,一见和公子,媚眼满天飞,手帕、灯笼、香囊、水果从天而降。和公子啪地打开扇子,往脸前一挡。为避免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我往旁侧闪开了几步远。
前驸马宋公子见有人向自己挑衅,正要接招,又见这不速之客抢尽了自己风头,再转头看向楼上的花魁娘子,那冷清气质的娘子此时竟生出了笑靥,冲着的却是白衣公子。宋公子怒视来人,“阁下是何人?”
和公子折扇挡开几只香囊,宽袖拈起一串葡萄,摘了一颗吃了,余下递给我,“味道不错,要不要尝尝?”我接到手里,继续闪到一旁,摘了几颗吃,甜中带酸,极为可口。于是一边满足地品尝美味一边围观。
和公子这才坦然迎向怒目的宋公子,温文一笑,“在下只是个路人,听见公子自叙身世,才知是前驸马,幸会得很。我朝大长公主把持朝政,总览天下已有数载,却只听闻招过一位驸马,便是阁下。想必公子对那大长公主极为熟悉,所以在下好奇打探一二。公子若是不便在此胜地透露,在下也不勉强。”
彩楼上姑娘们起哄道:“我们也好奇呢,宋公子说说呗?指不定一会儿七姐就放你上来了呢。”
宋公子望了眼此刻面容柔和不少的花魁娘子,又见围观众人都是一副八卦脸,为了佳人,便豁出去。
“天下人谁不知道大长公主窃国,谁不知道大长公主荒淫无道,便是这长安书局都有民间编排大长公主夜夜笙歌、共有九九八十一男宠的刻印话本兜售,长安有首童谣唱的便是:垂髫小儿当中坐,公卿只跪皇姑姑,四公主,江山舞,生儿郎,不聘娶,宋玉只在百里府。这童谣唱得明明白白,但凡长安生得好看的公子,都沦为了公主府的男宠。那些个拒死不从的,不是出了家就是叛了国,便是在下,也是跳了渭水才保住了清白之躯……”
这一番绘声绘色的控诉,已然引来不少针对围观群众的生意人,开始叫卖瓜子酒水板凳,先尝后买。闲着也是闲着,我便先赊了一袋瓜子一壶茶。放眼看去,四周瞬间搭就的桌椅已然坐满了人。我正要蹲去地上嗑瓜子,旁边一个豪爽大叔热心道:“姑娘,来,咱们挤着坐一坐。”
我道了声谢,欣然就坐。将袋中瓜子倒了出来,拨出一堆推给大叔,大叔也欣然一起嗑。我与大叔边看那宋公子怒斥荒淫公主,边唠嗑,“大叔,那童谣真是那么唱的么?”
“那可不!我家狗剩都会唱,狗剩他娘还时常唠叨着狗剩大了模样还这么好的话,就送去公主府做个男宠,再不济做个小厮也成,那咱家就发达喽哈哈哈!”大叔豁达坦然,仰天长笑。
“哈哈哈!”我亦仰天长笑。
“瞧姑娘也是个知己,来,咱们以茶代酒干一杯!”
“以茶代酒如何尽兴。”我笑完转头冲小贩道,“大哥,再赊一壶酒。”沽酒小哥也不怕我跑了,立即乐滋滋送来。
“姑娘也是个痛快人!”大叔豪迈地斟满两大碗酒,“这酒就算大叔请了!”
“那怎么成!原本就是我挤了大叔的位子。”我端起酒碗,跟大叔碰了一碰,一口灌下,冰冷的酒下喉,一团火便烧在胃里,后劲直冲脑门,“好酒!”
那边宋公子慷慨激昂地陈辞,引得不少姑娘扔香囊手帕。和公子则是坐一边轻摇折扇,含笑听取,身前还搁着一个小矮桌,桌上堆满了水果,似乎也都是姑娘们扔的。
大曜近些年的风俗直追魏晋,姑娘们见着美男子便有扔水果的疯狂嗜好。有些柔弱一些的公子,便往往经不住这么一通砸,过一回街,被姑娘们围观一回砸一回,便要生一回的病。有些过于柔弱的,也就此一命呜呼,重蹈了看杀卫玠的千古杯具。是以,不是每个美男子都有活着过街的福气。
而这位和公子竟能从从容容坐在水果堆里吃水果,谈笑自若,实属罕见。我托腮趴在酒碗上,向他望着。
“阁下又跑题了。”摇着扇子吃着水果的和公子满眼笑意,“阁下与公主的渊源还是没说到。”
“就是就是,尽说些大家耳熟能详的,就不能讲些新鲜的么!”彩楼上姑娘们抱怨起来。
宋公子脸颊红了红,偷眼看了看楼上的花魁娘子,咬牙彻底豁出去,高声道:“在下自然是见过舞阳大长公主的!先皇招在下为驸马,在下便曾隔着公主的鸾轿见过她一回……”
“隔着轿子,原来还是没见到。”和公子咬了手中蟠桃一口。
宋公子哼了一哼,“自然是见到了!”
“哦?她长相如何?”
“都道太上皇极为宠爱四公主,不让她抛头露面,你们哪里知道其实是因她貌寝,不然如何能吓退白将军家的公子、叶侍郎家的公子、林尚书家的公子。女子十五当嫁,如今她都二十,却也依旧嫁不出去。如此无才无德又无貌的女子,在下不为权势不为富贵,如何娶得她作娘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一串大笑声,从人群中传来。众人纷纷扭头,只见一个华衣锦缎的妙龄女子手提花灯,从人群让出的空道上走出来。人群私语,哪里来的俏小姐,当真是人比花灯艳。她走到场中央,身后默然陪着一个竹色布衣的男子,只因那男子走在极后面,衣裳又低调,所以没人注意他的相貌。
我远远望了一眼那低调衣着的宰相大人,原来方才吃馄饨时竟不是眼花,他竟跟着洛姜来逛花灯。忽然觉得胃里一团火又窜起来了,忙又倒了一碗烧刀子灌下去,后劲冲得我脑门发晕。
只见洛姜犹笑得喘不过气来,“那个谁,前驸马,你倒是说说,她难看到了什么程度?”
宋公子不认识她,怀疑她是在嘲笑自己,便不屑道:“难看到卸了妆,连侍寝男宠都认不出来,还当是夜叉。”
洛姜笑得打跌,手里鸳鸯戏水花灯乱颤,“既然是夜叉,为何又听说有洛阳公子何解忧自荐驸马?那何解忧如此重口味么?”
宋公子继续不屑道:“世人口味各异,那何解忧又是什么人?脑子进水了么?”
一言落,忽然周围气氛冷了下去,下一瞬,便见白菜鸡蛋果皮从天而降,将宋公子淹没。宋公子爬将出来,满脸诧异,“怎、怎么了?”
楼上花魁面色冷淡,看也不看他一眼。姑娘们亦是冷脸,哼道:“你敢诽谤洛阳花——解忧公子!”
洛姜幸灾乐祸的毛病走到哪也改不了,又张扬大笑,“你居然不知道解忧公子风靡万千少女正是长安洛阳两都女子们的偶像?”
“可他要娶监国公主,一朵鲜花插在那什么上,女子们还当他是偶像?”宋公子满脸不忿。
一只西瓜皮从天而降,一姑娘气愤道:“他娶了公主,也是我们的偶像!”
“你们见过他?他是长了三头六臂还是会七十二变?”宋公子摘下脑门的西瓜皮,依旧顽强抗议。
一只夜香壶从天而降,又一姑娘激昂道:“虽然没有见过,但是有什么关系?解忧公子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英明神武、貌赛潘安、智胜孔明、侠义非凡、义薄云天、有情有义、有胆有色、人中龙凤、举世无双!”
宋公子终于败在了夜香下,倒地不起。
洛姜笑得畅快,忽然一瞥到了和公子,愣了一愣,走上前道:“你是哪里来的?”
和公子望了眼洛姜身后,分开水果堆,起身合扇笑道:“在下自淮南来。”
洛姜又看了他几眼,转身走了几步,将手中花灯交给简拾遗,却见简拾遗目光望向一处,于是也跟着望了来——
果然,拿碗也挡不住。我索性丢下碗,竖起食指摇了摇,二人目光这才撤回去。
这场围观也差不多到了尾声,宋公子半天没爬起来,不少人都散了。彩楼上,花魁娘子目光一直在和公子身上,此时命人传话,有请和公子上楼喝茶。和公子笑道:“京都名胜,却之不恭。”随后向我道:“姑娘也一同否?”
“京都名胜,焉有不访。”我拍着衣裳起身,诚恳道,“不过先跟公子借点钱付了这里的酒水瓜子钱。”
“好说。不过不算借。”和公子慷慨解囊。
洛姜去而复返,笑嘻嘻道:“红袖招,好地方,我也上去瞧瞧。”
简拾遗将我与洛姜环视一眼,莫可奈何,只得点了点头。
宋公子此时也被人搀扶了起来,送往红袖招沐浴更衣。得以亲近佳人,自是喜不自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