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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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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无渔根本没怎么受伤,因为他没冲多久就软骨香发作,被巨尸大手一拎,带回了营地。
这之后,软骨香就成了他的好兄弟,估计在彻底被控制前,是不会离开他了。
他浑身瘫软,被放在马背上,颠颠晃晃地就向着扬州城的方向前进。天一教喂他药丸他只能吃,问他问题,他当然一个字都不会说。
因为他现在是莫朝夕,要淡定要酷,唯一能做的就是冷冷一瞥,效果最好。
第二天唐无渔醒来的时候,觉得脑子果然迟钝了好多。他花了好久才想起来,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
叶寒蝉的生辰,那个自己答应了要给他惊喜的日子。
唉……唐无渔在心里哀叹了一声。没有喜只有惊,叶寒蝉现在心里,大概恨不得把自己吊起来打个一二三四五顿的。
以俘虏身份而言,天一教对他的待遇极高。吃喝不亏待,也不给他上什么奇怪的蛊虫。
只是每隔六个时辰就喂一枚药丸,唐无渔就算再不愿意,也反抗不了。
他想过这枚药丸会是什么效果,意识被完全控制?或者根本就成个活死人?桔子一直提着鬼煞剑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唐无渔看着她的背影都觉得揪心,为她,也为自己的未来。以桔子的性格,这怕是最大的折磨。
要是以自己的性格……那时候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想痛苦也痛苦不起来了吧。
在冲进毒雾前,唐无渔就考虑过最差的这个结果,于是临走前靠着这张脸皮,死活跟那个五毒姑娘磨来了一个抗毒蛊的药丸,就不知道这个药丸,到底能撑多久了。
千万别像那个坑爹的软骨香的解药,居然只能撑一个时辰,他可是被摸了好几把脸的。
唐无渔的脸上还要维持冷淡的表象,脑子里则漫无边际地乱想。他想起山洞里叶寒蝉吹叶笛时的模样,然后就自然而然又想起他万花谷时的温柔,武岳山庄里的迷茫与忧郁,暴雨里的坦白,藏剑山庄里的期望与失望,翻来覆去,想的全部都是叶寒蝉。
说到底还是让他的回忆以失望结尾,也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补救。
一定有吧,叶寒蝉肯定会来的。他们才认识了几个月,可是这几个月,唐无渔几乎享过了人生所有的悲伤喜乐,感觉过的有几年那么长。
但感觉是感觉,他与叶寒蝉,还是只处了短短那么几个月。
不够,他还没过够。
唐无渔低下头,在别人都没注意的时候,使劲把眼里的酸意逼了回去。
他还是莫朝夕,而且是那个疯着的莫朝夕,他不会悲伤。
叶寒蝉一擦额头上的汗,把刚打成型的剑甩了出去。
不行,根本不行。普通的材质别说与鬼煞剑抗衡,就连掺揉进冰蚕丝,都做不到。
冰蚕丝无法融入铁水中,事实上它刚进入铁水,就几乎将铁水冻结。
也只有这种寒气,才能克制甚至击杀鬼煞蛊。
叶寒蝉坐在地上,捞起一旁水缸的水瓢,将一瓢冷水直接浇在了自己的头上。
冷静,他必须要冷静。铸成剑,他才能去救唐无渔,也才救得了唐无渔。
他必须要断了天一教的念想,从今往后,再无后顾之忧。
今天是第几天了?浩气盟是不是已经出发去拦截了?唐无渔怎么样了?他……他还活着吗……
叶寒蝉使劲摇了摇头,又站起了身。一停下来,他就抑制不住地要胡思乱想。这种牵肠挂肚的思念,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
他满心想着唐无渔,救得了如何,救不了又如何,他想跟他过一辈子,生与他携手,疯与他相伴,死……就与他同眠。
心里百般滋味,叶寒蝉觉得自己这辈子,就这样走到尽头了。不会再有下一个了,这三十几年,所有的感情,就这样被耗干,终止在这一个人的身上。
他看了看左边沸腾的铁水,又看了看右边的冰蚕丝,剑炉中烈火滚滚,空气都被烤得发焦。
时间要来不及了,若再不成功……那没有剑,就用他的命去把唐无渔带回来吧。
他拿起铁锤,要再铸模型,却听身后有脚步声,缓慢而沉稳,向他走来。
回头看去,竟是莫朝夕。
宋临川守在剑炉外,在这种紧张的时候,也就只有他能肆意地笑出声来,即将发生的事,他是那个最痛快的人。
莫朝夕提着那把轻剑,缓缓将它递到了叶寒蝉的面前。
叶寒蝉愣了愣,看着他,一时竟没敢接。
“这把剑上寒气与冰蚕丝相合,你直接用这把剑,铸成新剑。”莫朝夕对着叶寒蝉说话,视线却不曾离开剑身。从他手中拿走剑,简直比从他身上割走一块肉还要痛苦。
“当日我的确欠了唐无渔一个人情,而且当年……”莫朝夕说着,突然苦笑了一下,叶寒蝉第一次听他主动提起当年,不由地有点恍惚。
“当年我第一次使用鬼煞剑,我就察觉到了细微的异常。可是那把剑太出众,我舍不得放手。”莫朝夕将剑又递近了一步,“一名绝世的铸剑师,为我铸了一把绝世的剑,这个礼物太具诱惑性,我抗拒不了。”
当年,也可以说,是他的执念害了他自己。若他在察觉异常的那一刻就果断弃剑,也就不会有过去种种。
可是,那也就不是莫朝夕了。
叶寒蝉接过了剑,还是感觉有些不可思议:“你舍得?”
“舍不得,但我能忍受。”莫朝夕转过身,不再回头看一眼,“以后的时间还多,我可以再去找一把适合的剑,或者……”
再多看几眼那个适合的人。
桔子睡着了,或者说,她是昏睡过去了。
养剑数日,她的体力终于透支,天一教抓了一名剑客继续养剑,但效果远不如桔姑娘好,母蛊诞子之事,就被耽搁了。
唐无渔开始还能数着夜晚计算时间,后来意识模糊,哪里还分得清什么昼夜,能记得自己是谁就不错了。
最讨厌的是,天一教还派了个人跟在他身边,无时无刻不贴着他的耳边,用难听的声音别扭的中原话念着,拥有世上最好的剑,不如做世上最好的剑。执剑吧莫朝夕,屠杀的路上才会有你想要的答案。
滚你的妹的,邪教就是邪教。如果可以动,唐无渔肯定要捂住耳朵,老子是唐无渔,唐无渔执剑只会切菜,切人就别想了。
还念还念,你他娘烦不烦……
桔子后来醒了,继续接手养剑。看着她虚浮的脚步,唐无渔真担心剑还没有养成,这个姑娘就要这样被耗干了。
队伍终于过了紫薇岗,即将进入洛道。
那时,扬州的秀丽与明亮都将远去,想到那片晦色的天空,唐无渔闭紧了嘴巴,他用最后一点力气去念叶寒蝉,他想对他说,快点来吧,真的,这下真的要撑不住了。
母蛊已经诞下了子蛊,鬼煞剑,成了。
天一教在紫薇岗东停下了队伍,准备将剑交给“莫朝夕”。紫薇岗中有大量的东瀛武士,他们准备拿他们试剑。
让剑见血,让“莫朝夕”见血,剑煞就彻底回来了。
桔子听从大祭司的吩咐,将剑递到了唐无渔的面前。她的表情痛苦,这些日子她以自身养剑,已与剑中之蛊形成呼应,此时分离,犹如剜肉。
唐无渔则面无表情,这次不是装的,他真的做不出任何表情了。傀儡之毒侵入心脉,大脑,天一教不想要两年前剑术卓绝,但随性杀戮的剑煞,他们想要的,还是一个听话的杀手。
唐无渔的手握向了剑锋,他要先见血,将子蛊引进体内。
两寸,一寸,指尖已经贴上了剑锋。
然而变数突生,一只箭飞了过来,自高而下,直击剑端。
桔姑娘握着鬼煞剑的右手没动,左手一提,将第二只箭削落。
所有人的视线都转向了箭飞来的方向,山坡上人影重重,蓝色的旗帜竖起,是浩气盟的标志。
藏剑山庄,浩气盟,七秀坊,三方联手,此行,势必全灭这伙天一恶徒!
蓝黑色的人影一跃而下,直入敌阵。他一身唐门装扮,手中用的却是一把剑。大祭司上前与他对手,只觉剑气寒冷犀利,用的是正宗的纯阳太虚剑意。再一看脸,顿时大惊,回头看了一眼鬼煞剑前的那个“莫朝夕”。
那个“莫朝夕”依旧是一张面具一样的脸,但他的手,却缓缓移向了剑柄。
那不是遵照命令而有的动作,这个人……他想夺剑!
“杀!”大祭司骤然出声,向桔姑娘下了命令。
桔姑娘再次握住了鬼煞剑,这次她没有痛苦,没有犹豫,一剑斩了过去。
“唐无渔!”伴着一声急呼,叶寒蝉拎着重剑从山头跃下,几丈的高度,一招峰插云景,强大的剑气奔涌而去,武功不足的,当场就飞了出去。
桔姑娘只是后退了三步,但唐无渔则跟着飞了出去,以他现在的状态,三岁孩子都不如。
叶寒蝉重剑清路,直追他而去,桔子得了命令,当即跟上,却见眼前一黑一红两道身影,拦住了她的去路。
莫朝夕提剑,宋临川执枪。既然莫朝夕说要还人情,那宋临川自然就一并揽在了身上。
叶寒蝉终于来到了唐无渔面前,抱起他的那一瞬间,心似乎都要停止跳动了。
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做什么,只是紧紧地抱着唐无渔。但跟在他后面的乔潇华不能耽搁,一把把唐无渔从他怀中拉出,银针刺进中指。
十指连心,唐无渔的眼睛睁了睁,嗓子里滚过一声低哑的痛呼。
“小花!”叶寒蝉心疼得要命,忍不住喊了一声。
“小什么花!他还知道疼,能喊疼,说明还有点意识,没完蛋!”乔潇华回完,再一看银针颜色,嗅了嗅,脸色大变。
“傀儡尸丸,到底吃了多少?”
唐无渔的嘴唇抖了抖,声音含糊地像含着什么东西。
乔潇华听得费劲:“三还是六还是八啊,你说清楚点,我好下药!”
叶寒蝉却觉得他的声音不对劲,不是嗓子的嘶哑,有点像……有点像……
他伸出手,轻轻捏住唐无渔的下巴,让他一点一点张开了嘴。
有淡淡的血腥味,叶寒蝉看到他的舌头上全都是细细长长的伤口,再晚来一天,唐无渔恐怕就要把自己的舌头全咬烂了。
为了保持最后那么一点点神智,他真是尽了全力了。
叶寒蝉觉得心像被撕扯一样地疼,他狠狠地抱了一下唐无渔,把唐无渔推进乔潇华怀里。
“小花,他就交你了,一定要替我,治好他。”他站起身,重剑一甩,拔出了那把搀揉了冰蚕丝的轻剑。
“无渔,你睡吧,我会带回桔子,毁掉鬼煞剑,然后我带你去见我父母,让唐念抱回数不清的红包。”他低头看着他,缓缓一笑,“我应了你了,绝不食言!”
轻剑脱了剑鞘,腾起白色的烟雾,寒气嘶嘶。叶寒蝉的手上顿时蒙上了一层薄冰,但他毫不动容,下一刻,宋临川与莫朝夕同时身退,让他直入战局,完成他应该完成的事。
鬼煞剑今日,必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