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篮黄黑]蛰居人》顾芷

1、一

　　蛰居人
　　文/顾芷
　　Bgm-Still Water-Maksim

　　「所以小黑子老了以后想去哪里？」
　　「啊，找个深山老林，带哲也二号度过一辈子吧。」
　　「嘻，开什么玩笑。哲也二号怎么能活那么久……」
　　「啊，那，就带上你好了。」

　　＊

　　老了以后的黄濑凉太其实是很害怕孤独的。
　　每天晚上他都会打开家里最明亮的那盏灯，然后一个人坐在榻榻米上回忆陈年旧事。

　　他的记忆力每况愈下，有的时候在坐下来的瞬间脑子里一片空白，竟是什么也记不清，这种状况让他感觉糟透了。

　　倒不是类似焦躁，或者厌恶自己的衰老，而是——黄濑凉太其实很害怕，特别特别的害怕。有的时候大脑当机的瞬间他就会开始想那些有的没的。

　　「小黑子，你说如果有一天我连与你在一起发生的每一件事都记不清了，那么我该怎么办？」
　　「小黑子，你说如果有一天我忘记了你是谁，那么你要怎么办？」

　　他是真的很怕，如果有一天醒来再也不记得黑子哲也，不记得与他发生过的每件事，不记得他的音容笑貌，不记得这个人存在过，那么他要怎样继续走下去？

　　「其实小黑子我是真的很后悔，如果当时没有被你骗，没有允诺你一个人也要走完人生，或者我现在就可以见到你了……说不定吧？」
　　「……我是真的后悔了。」

　　黄濑凉太一个人坐在榻榻米上的时候偶尔会听见一种很奇怪的水声。不像是自来水管里那种因为强大的水压而「哗哗」冲出的水声，而像是即将干涸的小溪，溪水流动「汩汩」的声音，而后声音渐小。

　　他总觉得这种声音里含着某种暗示，就像是生命由满是活力的壮年，到即将走向终结。

　　这种状况总让他心底涌出一种近似疲惫与欣然交织的复杂情绪。

　　「寻找小黑子实在是比孤零零呆在这里有意思多了。」
　　「不想再停留，在这个没有黑子哲也，也没有哲也二号的地方。」

　　有时候他这样念着，就沉沉的睡了过去，在梦里重温与黑子哲也相识一场爱一场。

　　黄濑凉太和黑子哲也最早见面也就是在帝光中的开学典礼上。其实在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黄濑都会思索他是如何在密密麻麻布满千人的会堂上一眼看见了这个低存在感的少年。

　　「分明，那个时候对篮球也不感兴趣哦……小黑子你倒是说说，你是怎么看见我的？」他们最早在一起的时候黄濑问过这样的问题。
　　「啊，」黑子默默地松开正咬着的香草奶昔吸管，「大概是，因为感觉到有目光在看我吧。」
　　「唉？所以说，相遇这种东西实际上是缘分的牵引？」
　　「大概……算是吧。」黄濑记得黑子说这句话的时候莫名其妙地脸红了。
　　「啊哈，那么小黑子和我肯定会非常幸福的走到最后的！」黄濑笑，把身边人拥入怀里。
　　……

　　很多年之后的某期电视台专访，当提及一生中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的时候，黄濑凉太记得他自己笑答，「人生中后悔的事情有很多，但若是说最悔恨交加的那一件，便是最初就错信了命运。」

　　我一直以为只要有命运的祝福就能一直一直和你在一起。
　　直到眼睁睁看着你离去才幡然醒悟原来命运是不可信的。

　　它只是个贪图玩乐的操纵者，一旦错过了和平分手的game over，就会生气的直接拔掉插头。
　　那一瞬间的毁灭，连躲藏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现在的黄濑凉太其实是很恨命运的。被夺走爱人的伤悲之后，还要一个人孤独的走到生命尽头，这样的安排是在让他难以接受。

　　现在黄濑把家安在了一个小湖泊旁，每天都能清清楚楚地看太阳升起，光芒一点点亲吻大地。房子的背后是一篇树林，能听得见欢快的鸟叫声，运气好的话甚至能看到诸如小狐狸般的动物悄悄探出个脑袋，又一瞬间消失在视线里。

　　最早搬过来的时候被帮忙的学长笑称「黄濑你这是在效仿梭罗的瓦尔登湖么」，那个时候他就笑笑。

　　「是为了小黑子呀。」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手上抱着黑子的骨灰——他一直舍不得将他埋葬在外面的墓园里。黄濑一直想，小黑子在这世上也只剩下一个他了，如果为他在城市的墓园安家，如果他赶不回去的话，那么每年的亡灵节，小黑子的房子前肯定会十分冷清。

　　「没有香草奶昔的话，小黑子一定会失落的。」他用手掌摩挲着怀里的骨灰盒子，「而且，老了的时候住到这里来是小黑子的想法吧。」
　　「其实小黑子想的深山老林我是真的没有找到，所以选在这里安居也不知道小黑子你会不会生气。」
　　「啊算了不管怎么说先住下来吧，如果实在生气的话……等多少年后我们再相遇的时候，小黑子再教训我吧。」
　　「……一定会再见面的。」

　　最初搬过来的日子，黄濑并不很习惯。
　　隔离了城市的喧嚣，夜半的时候只能听见鸣唳的风声，伴着不知名的虫类的和唱，在加上偶尔未关窗户时从湖面刮进来的寒气……

　　「就像之前拍鬼片广告一样嘛。」那个时候他一个人缩在沙发上，一边有点发抖的调侃自己，一边想如果是小黑子遇到了这种状况那么实在是不知道他会怎么做啊。

　　其实黄濑的胆子原本就不是特别大，如果说他之前也做过特别豪迈的事情的话那也多是由于黑子哲也这个特殊原因。可这个时候黑子哲也已经不在了，那他要如何继续笑着说「小黑子我会保护你哦我真的一点也不怕啊」这种话呢？

　　后来直到收养了大黄和三黄，日子才算是好过了一点。

　　大黄是一只猫。
　　三黄是一只狗。

　　黄濑没有给它取名叫哲也二号，因为他实在怕自己会睹物思人。

　　有的时候他看着三黄用一双有点儿凶凶的黑色眼睛盯着他的时候，就会不觉失笑。它的眼珠并不是蓝色的——世界上总不会有那么巧的事儿，不过三黄盯着黄濑的表情，确实是和哲也二号很像的。

　　「啊，别这样看着我啊，并不是想吃狗肉火锅才把你带进来。」第一次发现三黄这样表情的时候黄濑如是说。

　　他想到了自己在和黑子确认关系之后第一次走进黑子家门，那个时候哲也二号也就是用这样的神情盯着他的。
　　凶凶的，像是宣布某种占有关系似的。

　　那个时候他记得自己一把揽过黑子将他拉进自己怀里，对哲也二号说，「现在他是我的了。」然后换来黑子在他怀里闷闷的一句，「和狗争风吃醋，你无不无聊？」
　　于是他故作难过，把头垂得很低，「我还以为小黑子心里会很高兴。」

　　对方没有说话，然后大概过了几秒钟黄濑感觉到颊边的湿热气息。一个软软的唇慢慢贴上他的右颊，是一个带着黑子哲也体温的吻。
　　那不是他们的第一次吻，却是让黄濑记忆犹新的少数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