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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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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林中靠近村庄的这一块的药草都被挖得差不多了,毕竟每天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一般人都不怎么敢深入,就只在外面一遍又一遍地扫荡。长期以往,稍微值钱一些的药材早在幼生阶段就被挖走了,地面上留下一个又一个被野草虚掩的深深浅浅的坑。
安路斯翻了翻自己的篮子,他到现在才挖了一株蓝线草,这是炼金中需要的一种低级颜料,两株蓝线草换一个铜币,也就是说,他现在的劳动所得才只有半个铜币。不远处,维克托倒是一脸喜色,但这并不在于他的收获有多好,而是他还沉浸在自家小孩是一个光系魔法师的欣喜之中。斯坦瞧着安路斯有些沮丧,便安慰他说:“没关系的,我已经挖到十三株蓝线草了,还有一朵淡尾花,过一会儿出去时可以分你一点儿。”
安路斯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听见。他继续猫着身子,在地上仔细地寻找着。虽然很多东西分明已经在书上读到过了,但是这是两辈子以来他第一次怀着如此惬意的心情近距离地接触大自然。他上辈子的身体状况太差,几乎没有什么室外活动,为了复仇更是一心把自己关在书房中,所以对他而言,这是一种新奇的户外体验。圆点叶的杂香草,锯齿状的细毛草,不知名的细小紫色花丛,毛茸茸的狗牙草,窜珠的迪迪莱斯草……等等,窜珠,叶呈直条立天状,安路斯忽然想到了另一种和迪迪莱斯草类似的植物,那是一种叫做墨石的植物,因为它的根茎呈块状,如黑色的石头一般坚硬,才由此得名。但是,只要砸开了坚硬的表面,里面乳白色的汁水十分美味,是贵妇小姐们极为喜欢的美容饮品。
安路斯挥着小锄头,兴致勃勃地挖着这株不知道究竟是迪迪莱斯草还是墨石的植物。也许是他的动作大了些,过了一会儿,维克托从不远处走到这边,犹豫再犹豫,终于还是没忍住开口说:“安、安路斯,这个连迪迪莱斯草都不是,挖出来也只是一块黑色的大石头,不值钱的……”他不是故意要打击小孩子的积极性的,但是如果是迪迪莱斯草的话,至少那些窜珠咬在嘴里甜甜的,可以当零食吃。而这种植物的窜珠苦苦涩涩,极为难吃。
“你怎么知道,这不是迪迪莱斯草?”安路斯问,他其实也不清楚二者之间具体的区别,只是曾经在看某本美食文献时,里面有关于墨石的一笔带过的记载。墨石其实是科罗碧斯国的名产,在奇修国极为少见。但它在本地的产量也不高,在满足了本国的需要之后,运到别的国家的就更少了,所以在某些大城市中,它的价格被炒得很高,只限于有钱的贵族们之间互相攀比和讨好女人所用,一些平民甚至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东西。
“这很简单啊,迪迪莱斯草的话,它的窜珠是成双的,而这种植物它的窜珠是三个三个一抱团的。”维克托一本正经地说,“我们要准备回去了,现在已经过去了四十分钟。”
“等把这株挖起来吧,咳咳……爸爸,如果你相信我,请找到这种植物,多挖几个,我可以保证,这是可以赚钱的。”安路斯有些尴尬,这是他第一次开口叫维克托爸爸,好在他低着头,全身上下都裹在黑色的斗篷中,所以没有人看见他微红的脸。
等到安路斯把他看重的这株墨石挖起来的时候,维克托已经挖好另外两株了。安路斯对于小锄头的使用并不熟悉,他曾经的身份再怎么尴尬,也毕竟是一个贵族的小少爷,这段日子所经历的一切才让他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贫穷。
但是,就算是贫穷,他也由衷喜欢着像这样自由的生活,因为贫穷是可以改变的,而另一些别人向往的东西可能是你这辈子都想要取下而无法取下的枷锁。
维克托并不相信安路斯所说的那种植物可以赚钱,他在这里生活了三十多年,虽然中途离开过几年,但也算是从出生就守着这片贫瘠的土地,可从来没有听说过它可以卖出好价格来的,而埋在土里的那黑色的部分坚硬得连锋利的砍石刀都砍不进去。在维克托的心中,就算安路斯已经是一个光系的魔法师了,他还是一个体弱的不曾干过重活的少年,怎么懂得如何去维持一家生计?他只是习惯宠着安路斯,所以对于他提出的要求并不拒绝。而且,就快要出森林了,也的确没有再找到什么更有价值的草药需要挖掘的,就姑且顺着他吧。
“库卡爷爷吹口哨了,我们该收工了!”一声清脆的笛声响起,斯坦立刻三下两下把他找到的又一株蓝线草给拔了出来,跑到安路斯面前督促着他快收工,他怕安路斯第一次进到云雾森林会出什么意外,所以一直尽责地守在他的身边。这种把自己当成小孩子呵护的行为让安路斯有些哭笑不得,又有些感动。
“我帮你提篮子吧?”斯坦建议说,那么狗腿的样子让跟在他们身后一步的维克托都忍不住低声笑起来。维克托笑起来的样子其实很好看的,尽管他不认识几个字,却偏偏让人瞧着有种儒雅的味道。即使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这个差点被生活的重担压弯了腰的男人,依然用自己特有的坚强面对着未知的明天。
安路斯也不和斯坦客气,直接把篮子推给他。他的身体状况还是不行,今天走了这么一会儿路,挥小锄头使了那么一会儿劲,现在就觉得十分疲累。可见那九天的昏迷对他的身体造成的伤害是巨大的,可是安路斯直到现在还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他躺在床上休息的这几天,在脑海中把自己曾经读过的书都过了一遍,依然不知道是什么力量可以造成一个人的经脉尽断之后重新组合、这听上去和血统觉醒类似,但是他的体型还是完完整整的人类模样,没有发生任何可循的改变,所以这个设想并不符合逻辑。
“哇,你挖这个干什么,又费力又没什么用……至少迪迪莱斯草还可以吃……”斯坦打算把自己篮子里的东西和安路斯平分,但是当他掀开安路斯篮子上的盖布,却只看到一个硕大的黑色物体,还有被挤在角落中的一株可怜的蓝线草。
被打断了思绪的安路斯没好气地白了斯坦一眼:“当然是用来卖钱了。”
“但是这个……这个……”这个东西镇上的店铺都不收啊,你挖了不是白费力气么。斯坦撇了撇嘴,和维克托怀了相同的心思,果然安路斯还是一个小孩子,来云雾森林就是为了玩儿的。这就和他家里的小弟弟科比尔一样,小娃子总是闹着要跟着大人到处走,或者学大人的样子拿着大人的工具做事,但其实他能做什么,还不是自得其乐玩得开心?
如果被安路斯知道,斯坦把他和家里四岁的小弟弟类比成了同一类人,他一定会让他吃苦头的。好在,那只是斯坦心里的碎碎念,安路斯永远没机会知道啦。
库卡在村子里是一个类似于村长的存在,会一点点医术,还会算账,所以村里人都很服他。他会在雾气消失的那一个小时过去五十分钟时,准时地吹响口笛,这个时候大家都会立刻跑出林子,因为毒气升起来时可不是闹着玩的,被雾气沾染上的人连尸骨都不可能找得到。于是,当安路斯一行人走出林子的时候,大部分的村民也差不多是在这个时间走了出来。大家都远远地看着他们,眼睛里闪着莫名的光,却有没有一个人敢靠近,显然先前安路斯暴露出的魔法天赋将他们全都镇住了。
有人试探着朝维克托打招呼,他都有礼貌地一一应了,安路斯却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直接将斗篷的兜帽戴起来,遮住自己的一张脸,只顾走着自己的路。对于安路斯而言,他能够接受维克托和斯坦,并不意味着他可以迅速地接受那些村民。因为,维克托和斯坦都是那种十分简单的人,简单到一眼就可以让别人看到他们的心里面,他们真诚而善良,会为了自己认定的人一往无前,给予所有的信任和关爱。所以,就算忽略了安路斯一直渴望一份亲情和友情的心理,他也愿意相信他们。至于别的人,很抱歉地告诉你,上一世养成的淡漠性子让安路斯只会把人分成两类,可利用的和不可利用的。
他们的屋子很快就走到了,斯坦帮安路斯把篮子拎进去,还偷偷地往里面塞了几株蓝线草,安路斯只装作看不见。反正在他心里,斯坦已经被圈进了他的所有物中,等他有了钱,自然不会亏了斯坦的那一份,那么这几天占斯坦的便宜也显得理直气壮了起来。
“方便的话,晚上让托尼叔叔到我们家来一下。”在斯坦离开前,安路斯嘱咐他说。
“可以啊,不过到时候科比尔一定会跟来的,晚上留他一个人在家也不放心。”斯坦的母亲在生科比尔的时候难产去世了,所以斯坦家里也是没有女主人的。不过想想看也是,安路斯生病的这段时间里,接济他和维克托的除了库卡爷爷就是托尼叔叔了,要是他们家里有个女主人,就算这个女人和他们一样善良,因大家过日子都并不容易,总还会有些怨言的。
说到科比尔,安路斯又想起了他那头大身小的样子,和身上脏兮兮的破棉袄。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真心觉得赚钱才是目前的当务之急。不过,墨石在小镇上是卖不出什么价格的,真想要赚钱,就要将它运到大城市里去,找到有跨国生意的大商行才行。而且,到时候谈判又是一个问题,他们是平民加贫民,难保不会被人压下货物而一分钱不给。
“爸爸,我们有必要聊一下……”在斯坦走后,安路斯把门窗关好,向维克托提议道。其实这屋子外面是院子,院子外面才是出云雾森林的小路,而且路过的人并不多,安路斯关门窗的举动并非是为了防止他人偷听,只是想要制造出一种庄严肃穆的气氛,果然,维克托立刻拘谨地坐在凳子上,一脸严肃地看着他。
“我想说,也许这有些难以理解,但是……在那陷入昏迷的九天里,我的脑海中突然多了一些知识,就好像是有人刻意塞进我脑子里的一样……我本来也不敢相信,只以为自己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但是今天在看到墨石的时候,我就知道那一切都是真的!瞧,这个就叫做墨石,它其实是科罗碧斯国的一种特产,在大城市中能卖出一个极高的价格……”安路斯为自己的“博学多识”编造了一个“合理”的理由,他必须说服维克托,让他慢慢接受自己的改变。菲卡接受了安路斯的身份,却并不意味着他就要学着成为一个不识字没见过大世面的贫民,他可以是安路斯,但他一直都是菲卡。
维克托瞪大了眼睛,过了一会儿才懦懦地说:“这、这样很好啊……”
这种反应在安路斯的预计之内,维克托本来就是一个不擅长质疑的人。说起来,这种性格显得有些懦弱,并不讨上一世的菲卡喜欢,但是他现在是安路斯,是被这个人爱着的儿子,于是他走到维克托面前,蹲下身,以低视角仰望着他的父亲,说:“爸爸,我只是想让你过上更好的生活而已,请不要把我当成一个怪物。”
“不不,我怎么会把你当成一个怪物,你是我的儿子,永远都是!爸爸只是为你感到高兴而已,你现在有了光系魔法的天赋,还获得了许多意外的知识……你终究要离开这个村子,离开爸爸的身边……是我太自私了……”维克托搂着安路斯,他的声音中透着一种浓重的悲哀,安路斯不解其意,只好加深了这个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