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风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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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德川晖彬的心目中，未婚妻子坂原棠是个温柔细腻的小家碧玉。成亲前夕，两人曾有频繁的书信往来，听说她要回京都，心里还暗暗幻想了一下平淡美好的夫妻生活。
谁知，接她回京都的轿子却传来噩耗，又听说她自杀是私奔这种见不得人的理由。这一切与德川晖彬心中的坂原棠、或者说那些往来书信中的坂原棠截然相反，与其说她温柔乖顺，不如说她强悍倔强。
最离奇的是，未婚妻子坂原棠死后第二天，竟还有书信以她的名字寄来，且信中全然没有提及跳轿自杀一事，连一笔带过的解释都没有。
匆匆赶到坂原家，得知坂原棠已入棺埋葬，顿时心下起疑，辗转几番来到江户城。到之后，德川晖彬没有去奴良氏的府上，而是前往花台寺，那个在信中被坂原棠称赞为江户第一美的地方。
在花台寺，他远远望到了一名黑发女子。
黑发女子目光呆滞而哀戚，她久久凝望着茫茫成海的飞舞花瓣，仿佛在等什么人。
巧的是，女子和他的未婚妻子有相同的外貌。
德川晖彬刚想接近这名女子，她便穿墙消失。
揉揉眼睛，没错，是穿墙消失。
时下江户正流传着幽灵怪谈，大概这就是一名幽灵女子。这幽灵女子，说不定，正是他的未婚妻子。
……
鲤伴正在奴良组里来回踱步，走来走去，灵机一动，出门。
干等不如偶遇，反正江户大街仿佛是他的后院，走一走的，肯定能遇上山吹。
鲤伴掂量掂量手里的银子，神秘一笑，走向前一日的小酒馆。
“你是……？”
“阿织。”
坐在角落里的婀娜少女挑起一缕头发，在指尖打了个旋儿，挑衅地看一眼鲤伴。
“你……呃，山吹乙女在不在？”
阿织撅撅嘴，歪头道：“显然不在。”
鲤伴道：“请你吃饭？”
“不必，恐怕二代目总大将大人手里的银子只够付一顿饭钱吧……留着给姐姐吧。”
鲤伴干笑：“我好歹是奴良组总大将，没那么寒酸的。”说着，神情一凛，想到山吹乙女说坂原棠是她妹妹的事。
本来是完全不信的，认为山吹乙女和坂原棠就是同一个人，可她真有个妹妹……不过这阿织和坂原棠没有一处是相像的。
鲤伴问道：“山吹有个妹妹？”
阿织道：“是我。”
“她有亲妹妹？”
阿织冷哼道：“她生前的事我怎么知道，不过想必你了解的比我多吧……嗯？奴良鲤伴的哥哥，奴良鲤伴？”
鲤伴尴尬：“我还想瞒她一段时间。”
阿织问：“为什么？你们明明很容易能在一起的。”
“啊啊，大人之间的恋情，小妹妹你不了解的。”
因为以前的坂原棠痛恨妖怪，他在她面前一直伪装成人类的样子。现在身份突然变成妖怪，任谁都会有被欺骗的感觉吧……
而且，貌似山吹也不太喜欢奴良组二代目的奴良鲤伴。
想了想，鲤伴又补充道：“小妹妹，感情这种事是要慢慢来的啊……等过几年你就懂了，到时候不明白来请教你姐夫，嗯？”
“哼，谁是我姐夫？”
“你明白的。”
“抱歉，我现在比较支持晖彬大哥和姐姐，你嘛……”阿织上下打量了几眼鲤伴，“等晖彬大哥阳寿尽了再考虑你。”
“喂……”
挫败感淹没了鲤伴，鲤伴找老板娘要了一壶清酒，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喝闷酒。
黄昏，熟悉的身影终于出现在酒馆门口。鲤伴站起身，歪斜靠在墙上，一根手指拎着壶把，随性地扬起下巴，露出满是宠溺意味的笑。
山吹要了两个饭团，路过鲤伴，自觉把他当成墙壁的一部分。
鲤伴的笑容维持了一会儿，即刻垮塌。
山吹坐在阿织对面，和阿织聊起寺子屋的事。
鲤伴半歪着头，晃晃悠悠走到山吹的桌子旁，拿食指关节在她桌子上扣了几声，放低声音道：“哟，山吹，好久不见。”
山吹抬头，发现一张调戏良家妇女的色狼脸，皱眉道：“昨天才见过的吧，奴良组二代目总大将大人？”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三秋不见，如隔一日。”
鲤伴单手撑在山吹的桌子上，拾起一缕她散落在肩上的黑发，垂头吻了吻发梢，温柔道：“想你了。”
山吹呆滞，不知道该回他些什么。
阿织在一旁毫不掩饰地笑出声，边笑边道：“拙劣，太拙劣了。”
鲤伴无视阿织，从衣襟里掏出一块柔软的丝绢，擦了擦山吹额头上的汗，道：“这么热？白天在寺子屋讲课累了吧。”
山吹笑着摸了摸腰间的短剑，道：“跟晖彬君练了练剑，好久不舞剑，手都生了。”
鲤伴笑容一僵，道：“这种事你可以来找我，我剑术不比他差的。”
“是么……？”山吹眨眨眼，脸上明显写着‘不相信’三个字。
据说奴良组第一任总大将退位是因为懒于诸多事务，所以，奴良鲤伴基本没做什么就得到了第二任总大将的位置。
江户城近几年一直安定，谁也不知道二代目的真正实力到底怎样，只是……谁都知道二代目整天整天在江户城的街道上闲逛、骗吃骗喝。
鲤伴“嘁”了一声，大声道：“改天我跟传闻中天下第一剑比比，到时候天下第一剑的名号是不是就是我的了？”
话音刚落，酒馆里仅剩的几个人的目光唰唰集中到鲤伴身上，一看说话人是奴良鲤伴，又把视线移回去。
哎哎，奴良鲤伴是出了名的混小子，打败天下第一剑？没可能的。
山吹默默吃着饭团，心里所想和酒馆里其他人是一样的。
唯独阿织轻轻一笑，道：“二代目大人，刚刚的那句话，对用不用‘畏’的情况都是一样的么？”
“当然。”
“那可真是令人期待啊，改天……”
极远处的街道尽头传来撕心裂肺的尖叫，传到这里的声音已经有些发虚，可尾音仍然令人发指，好像五脏六腑都在沸腾。
阿织打了个呵欠，仿佛没听到尖叫音一般，继续把话说完：“改天总大将大人和晖彬大哥比试比试，我最近正无聊呢。”
山吹紧紧握住剑把，深吸几口气，站起身。
鲤伴已先她一步冲出去，墨绿色的身影风驰电掣，甚至来不及看到他的表情，身体已一闪而过。
山吹微微吃了一惊，抓紧剑把，也匆忙跟了出去。
老板娘一转身，发现刚才还在谈天的两男一女只剩下一个，卷起袖子气哼哼走向阿织，厉声道：“喂，跟你一起的那两个人呢？尤其是奴良鲤伴呢？”
阿织若无其事地咬下一小口饭团，轻声道：“别着急，会回来的。”
老板娘反复打量着吃饭团的少女，确定她没钱，气道；“下次给我警告奴良鲤伴，吃东西就是吃东西，跑来跑去的算什么！”
趁老板娘转身，阿织轻轻一笑，钻墙消失。
街道尽头，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摔倒在地，一边抽泣着，一边连滚带爬地往前挪步，满脸满手都是鲜血。
另一个小女孩被巨大的妖怪掐住脖子，如一具破旧的布偶，挣扎了一会儿便颓败地垂下四肢。
鲤伴睁开一只金色的眸子，眼神冷冽，黑色上扬的发尾融入无尽的夜幕，深绿色的衣襟随着夜风肆意翻飞，好像自地狱而来的鬼魅。
“敢在我的地盘上撒泼，好大胆子啊。”鲤伴的声音比以往低了几个调，没再犹豫，抽刀，高高扬起刀刃，不经意地自上而下挥落。
巨大的妖怪瞬间分成两半，鲜血从在两半身体同时倒地的一瞬间迸溅。
小女孩好像死了一般掉在乌黑的血泊之中，小男孩哇地一声哭得更响亮。
鲤伴甩了甩弥弥切丸上的血污，把刀收回刀鞘，而他的和服一尘不染，嘴边的笑容让人不寒而栗，仿佛杀死妖怪是件天大的乐事，他很享受。
山吹握着短刀匆匆赶到，看了一眼地上妖怪的尸体，又看了一眼鲤伴，冲到血泊里抱住小女孩的仍然温暖的身体，急道：“醒醒，快醒醒，已经没事了，乖，已经没事了。”
鲤伴也缓缓踏入血泊，弯下身，伸出手臂，道：“把她给我。”
山吹像护着自己孩子一般抱紧小女孩，怒视鲤伴。
“干嘛啊……”鲤伴干笑，“我会治疗的啊。”
山吹恍然大悟，把孩子交给鲤伴。
鲤伴一手把孩子抱起来，另一手凝聚起一团橘色的暖光，罩在小女孩的心脏上。
不知为何，这个情景十分熟悉。大概这个黑发小女孩的五官和十年前的坂原棠很相像，他在给小女孩治疗的时候，仿佛回到了十年前的江户。
那时候，坂原棠有很严重的心脏病，连慢跑都做不到，京都的大夫诊断她的寿命多不过成年。愈近成年，坂原棠的身体愈差，病倒几次差点就醒不过来了。坂原棠的父亲只有一妻一妾，最爱的妻子在生下小棠后不久就被妖怪夺去性命，只剩这么一个独女，自然对独女疼爱有加，深思熟虑后，把唯一的女儿送往江户城第一名医所在的奴良组。
璎姬的治疗术十分厉害，小棠抵达奴良组后，很快就恢复了生气，脸色也比以前红润了许多。
那时，同岁的鲤伴和她一起在花台寺舞剑，她难受的时候，就把头枕在鲤伴的手臂上，让鲤伴为她治疗。
……
臂弯里小女孩的呼吸渐渐均匀，鲤伴笑了笑，目光十分温柔，又顺手理了理小女孩的散发，掸去她脸上的血珠。
那时候，坂原棠真的很厌恶妖怪，好像妖怪杀死她母亲的事对她刺激很大。鲤伴真心不想让小棠讨厌自己，便一直小心翼翼地隐瞒自己身为妖怪的事实。
欺瞒了小棠这么多年，若是她知道了，一定会挥剑杀了他吧……
鲤伴在一团暖光中抬起头，凝望着山吹，心中一动，低声问道：“说实话，你是不是坂原棠？”
山吹怔了怔，眨眨眼，勉强笑道：“那告诉妾身，你是不是坂原棠认识的奴良鲤伴？”
鲤伴笑了笑，道：“是。”
“妾身想杀了你。”山吹抽出短剑，把剑端抵在鲤伴脖子上，刻意伪装出冰冷的神情，双手却止不住颤抖。
鲤伴仰起头，笑容仍然很温柔：“悉听尊便。”
夜幕下，灯火寥寥。夜风席卷的尽头，两个人说着冷酷的话，却不知为什么，心里却异常温暖，仿佛最甜的糖果在心底一丝丝融化。
鲤伴手臂中的小女孩动了动，睁开黑色的眸子，惊喜道：“啊，好英俊的哥哥，是你救的我吗？”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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