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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苗疆一遇[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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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靠得实在太近了。
沈清秋他喜好美色,又是男女不忌,因此袭罗这般亲近他自然是做不到像柳下惠那样坐怀不乱,又不好对袭罗动手动脚,只好不动声色地离远了些,好叫自己躁动不安的心平静下来。
袭罗没了可倚靠的,脚步虚浮地在原地晃了几下,然后又像想到些什么似的抓了沈清秋的手道:“我们去清静的地方……喝呃、酒——!”然后拖着沈清秋往神殿后面走。沈清秋好歹是习过武的,虽不能说武功有多么精进,但对付袭罗这种没有武艺傍身的普通人自然是不在话下,可袭罗与纤细的外表不同,力气却大得很,他挣了几下都无法甩开袭罗的手,只好跟着他去了。
沈清秋想着这人许是喝醉了,只是一时也想不明白这人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到底喝了多少。醉酒的袭罗并不像其他醉鬼那样一身酒臭,他身上的味道是一种好闻的带着甜味的酒香。
袭罗虽是喝醉了,但这路他走了千百万遍,自然也认得。他带着沈清秋在神殿里走了很久,里面光线昏暗,并不像外面点满了照明用的火盆。微弱的灯火光亮映在袭罗那张俊脸上,白皙之中透着不自然的红晕。
“袭罗,你醉了……走慢些。”
沈清秋忍不住提醒他,但醉酒的袭罗没有理会,只是拉着他朝神殿里面走,最后停在了一间供奉着人形塑像的内室面前。沈清秋看着这雕像上的人脸,又比了比袭罗的,顿觉这塑像上的人有几分袭罗的影子。只是袭罗比之轮廓更加柔和,不似雕像所塑的那般刚毅。
内室的塑像并不像大殿那般雄伟,塑的也并非同一人。沈清秋觉得奇怪,见袭罗走了进去,便也跟着。
“小真,你坐!”袭罗指了指供奉那神像的祭坛,接着蹒跚地走到暗处,拿了几坛酒回来。
沈清秋没敢坐下,心想那祭坛是供神的,他虽是外人却也不能冒犯,可没想到袭罗拿了酒之后将那几坛酒都堆在了上面,自己则一屁股坐下了,丝毫没有对神明的敬重之意。
“这是寨里的雕梅酒,你喝喝看……嗯?”他把手中的半壶酒递给沈清秋,自己则开了另一坛。
沈清秋在江陵寻欢作乐时早已练出一番好酒量,苗人嗜酒,他在这里住了几日也略知一二。袭罗从刚开始就安静得很,除了脚步踉跄脸上微红也无酒后失仪,沈清秋也不知道眼前这人究竟是怎么了,只好接了袭罗递过来的酒喝了。
那酒入口甘醇,多得是梅子的香味,却并没有多少酒劲,沈清秋有些纳闷,怎么就这么淡的像水似的酒也能让袭罗连路都走不稳。
“袭罗,这酒你喝了多少?”
袭罗坐在祭坛上,神色迷茫的看着他,似乎在想他这话的意思,过了一会儿才答道:“不多……才……小半壶……”
沈清秋听了之后心道:的确不多。
可这人摆明了就是不会喝酒的,怎么还会贪杯?
他又仔细看了袭罗神色,方才觉得他目光呆滞,眼神却是说不出的悲伤,似是藏了很多心事。
袭罗在给自己灌酒,沈清秋见他全然喝不下却还拼命往嘴里灌,甚至呛着了,呛出了泪了不在意。他当下抢了袭罗的酒坛,道:“还要喝?”
“……”袭罗不答,在祭坛上坐了半响之后拿起手边的酒壶往后边供奉的神像砸去。
“我恨他!做什么将我弄出来!他教我这世间万物万事却把我困在这里!他们敬我为神,拜我,仰我,惧我……可我却一点也不想这样。”
“那样有什么意思,我不是他们的神!他也说过我不是……可为什么……”
沈清秋全然听不懂袭罗再说些什么,只觉得他全身都透着哀伤绝望,还有让他寒彻心扉的恨意。他也不敢贸然上前安慰,只能在一边一声不吭地站着。
过了一会儿。袭罗似乎是注意到沈清秋人在此处,缓缓对他露出抱歉的笑:“我忘了小真你不知道……你要是知道了,也许就不敢陪我了……”
说完之后,袭罗摇摇晃晃地往前一跌,压着沈清秋的身子摔倒了地上。沈清秋被垫在对方身下摔得不轻,袭罗看似纤细却重量不轻,如同死尸一样压在他身上,叫他不得翻身。
“你不知道……最好……”袭罗迷迷糊糊地喊了一声,将他身下的沈清秋抱得更紧了一些。
感觉到上面的人没了动静,沈清秋使了力把袭罗翻过身这才从地上爬起来,他看着一边醉倒的袭罗,神色复杂。
袭罗的呼吸很浅,沈清秋将手探到他鼻下才勉强感受到一点点呼吸,他的胸口几乎没有起伏,若非身体温热,他睡着的样子像极了一具尸体。
沈清秋拿起身边的一坛酒,浅浅的酌了一口,那酒和袭罗手里的那壶雕梅全然不同,很是辛辣,后劲也足。袭罗这个喝不得酒的人猛灌了自己这么多,当然会醉倒过去。
他先前喝了点酒,这时不知是酒劲儿上来了还是着魔了,鬼使神差地把手放到袭罗脸上摸了摸。触手的感觉又滑又细,尤胜过那些涂脂抹粉的小倌。
袭罗还不知自己被人占了便宜,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嘤咛了一下。
这个举动把沈清秋吓得不轻,他急忙移开了手,转而去观察袭罗的神色——袭罗显然没有醒过来的趋势。他放心了不少,接着又大胆地凑过去,在袭罗唇上轻轻一吻。
沈清秋的这一吻无比小心,而且浅尝辄止,就怕袭罗醒过来发现什么不对的。
一吻完毕,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顿时有些不知所措——他在失去了一部分记忆的情况下,在陌生的地方摸了自己救命恩人的脸,吻了他。
他一时间难以置信,在心里大骂自己荒唐,随即把袭罗扶了起来,准备带他回去。
临走前,沈清秋又看了一眼那尊塑像,只觉得那塑像也诡异无比,似是在黑暗中注视着他,把他先前对人做的那些不敬的事全都目睹了下来。他闭上眼将那些纷繁的思绪抛开,拖着身边的醉酒之人离去。
安置好了袭罗,沈清秋回到了这几日住的地方,夜里他辗转反侧,不能入眠。
袭罗的面容一直在他眼前浮现——他一想到那人,最先显出的就是当初醒来时见到那副好看的皮相,接着就是他今晚流露出的落寞神色。
他知道袭罗在这里地位非凡,那又是为了什么才救下自己,还把自己留在神殿里亲自照顾?
沈清秋越想越觉得他不似真人,倒是与志异中的妖魔鬼怪有几分相似。鬼怪用美艳的皮相惑人,与人示好,最后把那些个被蛊惑的人剖心挖腹……他今夜对袭罗所做之事不就是……
只是这鬼怪之事,沈清秋也只觉得荒唐,他不信那些山鬼精怪的乱谈。今夜之事,分明就是他自己举止不端,趁人不备做了那些轻浮举动。
沈清秋脑中思绪杂乱,到了快天明时他才得以入睡。
只是这一觉睡得也不甚安稳:睡梦中有个苍老的女人在唤他“秋儿”,接着又是带着威严的男声道“五弟”,还有同他一般大的男子喊他“小叔”。沈清秋被唤得烦躁,遂吼道:“够了!”然后迷梦散去,他冷汗涔涔地醒了。
此时天已大亮。
用过早膳之后沈清秋又见到袭罗,这人已经换下了昨天的盛大无比的装束,穿着一身紫衣,笑盈盈地和他打着招呼。
沈清秋本就猜到袭罗地位非凡,经过昨夜的事情,此时再看他也有别的发现。袭罗平日的着装就比一般苗人要繁复些,身上通常都打满银饰,只是图案比庆典时简单。正因如此,他举手投足之间,身上的银饰互相碰撞,都会发出清脆的响声,不论走到哪里都会让人很容易的注意到他。这些细节沈清秋之前从未在意,但如今看来这都是象征着袭罗地位的标识。
他暗自想着袭罗身份之时却听身边那人问:“昨夜睡的不好?”
沈清秋听他这么问,免不了有些心虚。他面上并未表露出来,只是按了按两旁的穴道,轻轻地摇了摇头道:“还好。”
他这句话显然不可信——沈清秋一夜不能安睡,眼下乌青,疲态尽显反,倒是袭罗不见宿醉后的疲惫憔悴,精神奕奕。
袭罗见他这般的反应,又是脸色苍白,复又问道:“我喝了酒神志不清,没做什么失礼的事情吧?”
“当然没有,昨天你没喝几口酒就倒在内室,我便把你送了回去。”沈清秋把自己昨晚的那些事儿轻描淡写地带过了,包括他听到的,做过的。他打算把那些全都烂在肚子里,永远都不会不说出去。
袭罗酒后失言,说出的话他虽听不明白,但这人的心里话他还是当做没听到的好,自然也不会傻呵呵的告诉他。而他自己后来做的那些事情自然就更没有说出来的必要了。
“昨晚是苗寨庆典,苗人不论男女老幼都嗜酒,我却沾不得那东西。只喝了半壶雕梅酒便醉了。”袭罗说罢又拉住沈清秋的手道,“我喝醉了酒,若是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非我所愿,不是常态。这事……既然昨天夜里相安无事,我便也不再多提了。”
沈清秋没有答话。他体内余毒已清,记起往昔也是早晚的事情,经过昨晚那事情更是有了离开的念头——他留在这儿难免被袭罗影响,对方是他救命恩人,他也不想日日夜夜都想着这人,尽想着对他做些无赖之事。袭罗长了一副好看的皮囊,却不是那种风尘之地的人,他心里的那些想法,对他而言无疑是种侮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