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遗忘的未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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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十二对一切承认的出乎意料的爽快，然后就只抛下这样一句不知是示好还是嘴硬的话。连日来的和谐气氛终于被打破了，饭桌上父子三人也从说说笑笑重归于沉默。槐破梦沉默，剑之初看着两个儿子，也只有沉默。
许久后伴随着不知趣的雀儿鸣叫声，槐破梦微微一眨眼，伸出手来：“我琴还没有还我。”
殊十二忍不住笑出声，如冬日暖阳终于破冰。他那样的笑让槐破梦觉得有点闹心，有点难以回应，幸好殊十二已经转身去隔壁的房间，那不是……槐破梦自己的房间吗？
殊十二变戏法一样打开窗边的小立柜，忽雷琴正好好的摆放在那里，紫色嵌银边的缎带工整叠好绕在琴身周围，原本战斗中留下的细小的损伤都已经被细心的修复，连那色彩都与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四根水弦傲然笔直的绷着，比原先越发光亮了。
“本想给你个惊喜，却没想到你回来这么久连自己房间里的柜子都没有打开过。”殊十二无不遗憾的讲到，“还有一件事算是另一个……姑且算是好消息吧。”他有些犹豫的想了想，看看槐破梦对忽雷失而复得的迷恋：“今后四弦不会再损你命火，你可以随意使用了。”
槐破梦轻抚水弦，水弦以只属于他们的极微小震颤隐约的回应他，忽雷的确少掉了原本的肃杀不详，如被驯服一般的变成了温和的仆从。四弦，助力的四弦，毁灭的四弦，怎会如此？槐破梦取出忽雷，感知它的气息，略有些不解的看着殊十二。
“为何？”
“……”殊十二不知该如何答复他，叹口气说：“我只说一次，若你不信就当是胡诌吧。四弦损命格本就是场阴谋，阴谋不存，所谓四弦损命格也就不再成立了。”
槐破梦愕然，继而发出嗤笑，用力的笑着，眼中寒芒一现，四弦灭世之力从敞开的窗口飞出，破空之声哀厉如泣，却是对着天空而发，遁入云中消失不见。良久他把忽雷收起：“四弦毕竟救过我最在意之人，即使是陷阱，跳下也值了。”他鲜有如此明朗的表白，终于不再掩饰自己内心真意的时候，说出话来反倒出乎意料的轻松。
沟通与坦诚，大概是这对兄弟最欠缺却也最无敌的解决方式。不管过去有着多少的辛酸血泪，把那些无奈与痛苦都扔掉吧，他们努力去忘却掉不快，心中望着触手可及的未来。
剑之初略思索，对于长子的健康他仍有些顾虑。“我还是有点不放心，忘知，原本今天念痴会去医楼复诊，你就陪同前去吧。”槐破梦允诺，稍用过早饭休息之后便与殊十二共同登上玄舸往医楼方向而去。玄舸在苦境的山水间移动的极快，有着和它庞大身躯所不符合的灵巧。槐破梦百无聊赖的坐在窗边看着风景，这些山川河流啊，无论多可怕的对决造成多么大的破坏，都会慢慢的修复起来。四弦毁世，究竟毁了什么？
苍宇医楼的大门紧闭着，槐破梦下意识的抚摸了一下手中的忽雷。上一次来这里是百年以前，他肩上背着的是被下了死亡通牒的殊十二；百年已过，他与兄弟再次一同来到这里。
殊十二想敲门，槐破梦已经抢先一步上前叩响了沉重的铜环。
“砰、砰砰。”伴随着敲门声，脚步声由远而近，吱嘎一声把大门打开。华凤奴依然是那娇蛮的模样，正欲败摆医生的架子，见到槐破梦立刻呼一声大事不妙，就要关门谢客。
殊十二从槐破梦身边走出，水晶权杖抵在门框上，门就给卡住，关也关不上。他还是好声好气，“有劳医者了，上次拜别已经几年有余，数日前我兄弟终于成功醒来，但今天早晨……”
他简单的和玄医讲述了连日来的症状，胆小鬼拿着笔在旁记录着，时不时晃晃脑袋。
华凤奴简单切脉之下还难判断，又见殊十二各种担保兄弟一定会乖乖的，终于肯放他们进门。胆小鬼拿了特别的银针过来以特殊技法刺入穴位，透视内息。他们在此又听又触，要收集想要的信息，周边墙上的壁橱里整整齐齐摆放着各种浸泡的标本，色泽阴沉看得槐破梦颇为不适。他不想去看那些器官，就只好看看殊十二，看他闭着眼睛，在极安静的气氛中竭力去感应一些事情。他的脸弧度相当完美，在昏暗的空气中稍显模糊，更是像与光线融为一体，让槐破梦疑心下一秒他会融进淡淡药味的空气中去只扔下一具空的铠甲。
虽然明知这么想真是要不得，却忍不住一路肖想，才走神一会，忽然听见胆小鬼一声“没药医！”顿时浑身打了个激灵，直直的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华凤奴手上犹捏着针转向他：“我说这脾气火爆的，你是他亲属么？那更好了，有什么想吃的给他吃，想去哪里游玩去哪里玩，别浪费了这最后一百二十一天——现在该是一百一十七天了。医楼不做死人生意，两位请离开吧。”
槐破梦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带着一脸错愕被胆小鬼推出了医楼，华凤奴急匆匆行半个礼完成过长，然后砰一声飞快关上门。
“他们说什么？？！”
“……无碍。”
“我是否曾经说过你并不擅长谎言，殊十二？”
殊十二叹气，转过头，直勾勾的盯着槐破梦，盯的他心底发毛，而后又是一声长叹，似乎要将百年的波折都叹息在里面：“有碍无碍，既然选定就代表愿承担后果——又有什么好惊讶。”王气流转，玄舸缓缓的移动过来，他也不等槐破梦，就径自上了船头。槐破梦皱着眉跟上去，满心满脑的疑虑要揪住他问个明白。玄舸开的出奇的快，他这才知道这庞然大物竟然是能以如此可怕的高速航行的，殊十二急匆匆的往另一个方向而去，那方向的尽头并不是碎云天河……
玄舸在空中穿破云层前进，然后压下船头降落在地上。灰白或漆黑的枯枝歪曲的生长着，阴森恐怖。槐破梦认得这里，这是不坏林，那个运动兵甲武经毁天灭地的殊十二，和那个独自黯然落泪写着永远寄不出信的殊十二，就在这里合二为一。槐破梦不知哪里来的耐心，收起了锐利的尖刺，沉默地跟着殊十二一步一步的缓慢往前走着。
殊十二走了几步，踩在堆积了不知多厚的腐朽树叶上，树叶发出沉闷的“咔、咔”声，空气中弥漫出轻微的泥土气息。
“破梦，我在不坏林找到玄舸的时候，第一眼看到就惊吓的逃出数十里外，一边嚎啕大哭一边呕吐了一个时辰才能再站起来，水里倒映的我的样子，简直凄惨狼狈极了。”殊十二遥指一个方向：“你知道玄舸为什么停在不坏林么？当年遭受叛徒出卖，母亲当来带来苦境的女兵，和后来招募的数不清……不，是已经难以分辨数目的……就全部都与玄舸一起腐朽在这里啊。”
槐破梦脸色倏的一变，他几乎可以想见到出现在殊十二眼前的惨状。名为圣子的兄弟心性善良，自小养育在鬼觉神知身边，没有接触过外界。鬼觉神知告诉他母亲所有物在此，却根本不告诉他将要见到的情形，初入世间的殊十二，面对杀戮过后的炼狱，不知是什么样的心灵震撼？
“后来我花了很长时间来平复心神，然后再回来，把她们全部安葬。花了很久……有多久我也不记得，不过当你专注在一件事情上的时候有时候就不会在意时间。更何况，不坏林的天是永远不会亮的。到后来我的心就平静了，越来越平静。这件事父亲并不知道，我也没有告诉过其他任何人。”
槐破梦低头看地：“我已经复仇……别忘了你还因此与我为敌，说要教导我什么叫人伦纲常，狠狠的打了我一顿。”是啊，真狠，哪有哥哥打弟弟打到吐血的？难怪与你亲近不起来。
就算是吃过多少次教训，槐破梦还是改不掉记仇，哪怕随便占点兄弟便宜也是好的。
“我讲这些并非为了已死之人……有时我在想，四魌通道已炸毁，我们终老苦境无法回归，四国的那些恩怨里，至少有关我们的那些是真的能结束了吧？但是倘若有一天，真有了非回去不可的理由，你会陪我么，我的兄弟？”
“那可真不是个愉快的地方。”在母体中的感知告诉槐破梦那里发生过什么。“但是苦境也同样不愉快，所以于我无差。此心安处是家乡，如你愿意，我自然会陪你。”
他答应的很含糊，不为什么，只有对着他这名孪生的兄弟他愿意先作承诺，后听解释。
“真的吗？”殊十二脸上掠过一丝喜悦，又很快被忧愁覆盖，走回玄舸，手抚石台，又是半天的沉默。
槐破梦话锋紧逼而上：“你可还记得我曾在这里易容欺骗你？我说想要做一回殊十二……当时说的话五分真、五分假。说想道歉是假，说想要体验作为殊十二的存在却是真。不但当时想，如果可以我现在还是想和你换装，了解百年光影，到底何种变故让殊十二不再愿意将自己的世界共享给槐破梦了？”
“不，这次是你又错了，我的好小弟，你终究是心急。之前是我不好，我总想把蜂蜜留给你，涩李子自己吃掉。“殊十二摘下自己发冠放在石台上，没有了束缚的金发披散到身后。他低头又抬头，抬头复低头，像是经历了一场漫长的拉锯后，终于开口，他脸上依然平静，忧郁和悲伤却渐渐浮现到眼睛里。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遗忘的未来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