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思山谷》东方黄瓜

30、森林（下）

　　武言靠在走廊上，神情有些疲惫。
　　因为和卫野吵架的关系，昨天晚上并没有睡好。不过最后的结果果然是好的，卫野打算和自己一起走。
　　想到这里武言就很兴奋，他实在无法想象把卫野一个人扔在这里自己离开的场景，只要能离开就好了。他想起刚才自己把卫野的决定告诉涂兴楠的时候，对方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
　　“你确定他要和我们一起走？”
　　武言怔了一下，点点头，“当然，有什么问题吗？”
　　涂兴楠叼着一根烟，最近他越来越爱吸烟了，大概是压力太大的关系，“那他愿意把他所知道的都告诉我们吗？”
　　武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卫野一直隐瞒这件事肯定有自己的原因。
　　“你该知道我们现在的处境，安康死得太蹊跷了，我不想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武言无法作答，想到安康，他的心也很沉重。虽然安康是自杀的，但是无可否认的是他的死和卫野有很大的关系。
　　“我再去问问吧。”
　　他只好这么说，然后走出来去找卫野，然而卫野却并不在房间里。站在走廊里，武言有点茫然和失落。卫野这样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的次数太多了，总觉得是在特意避开自己。
　　“你想知道卫野隐瞒了你什么事吗？”忽然响起的声音让武言吓了一跳，他转过头，看到苏叶正笑眯眯地站在身后。
　　她是什么时候来的？
　　莫名的戒备让武言皱皱眉，并不想和她说话，“什么事？”
　　“如果你想知道，就跟我来吧。我让你看一样东西。”苏叶转身离开。
　　武言在后面犹豫不决。
　　“不要带其他人哦，否则你什么也不会知道。”
　　苏叶的警告反而让武言下定了决心，卫野后来变得奇怪，大部分都是因为这个女人的关系。他很想知道是为什么。而且，他不认为跟过去有什么好怕的。于是，他便一个人跟在苏叶身后走上楼梯。

　　“有什么事吗？”卫野淡漠地看着前方的高大人影——周清。这位神秘的司机很少出现在地面上，大多数时候跟着甘溪一起呆在小木屋里。
　　在武言走后不久，卫野便被人叫出来了。虽然已经决心要走，但是卫野却没有立即和他们翻脸的打算。
　　“甘先生找你。”周清的声音平板如机器。
　　卫野跟在他身后往森林深处奔去，最后到达小木屋。
　　“来啦？”甘溪头也不回地拿着锥形瓶摇晃。
　　卫野无声无息地走了进去，左右看看，发现大部分的“人”都聚集在这里。难道有什么事吗？
　　怀着浓浓疑问的卫野默不吭声地站在一边，直到甘溪走在他面前，赞赏地看了他一眼，“你进化得很完美，状态也很稳定，很不错。”
　　接着他又朝众人说道：“我召集大家来，主要是得到一个消息，那群人准备再一次进入森林，所以我们将马上进入刺激实验。”
　　卫野心中一惊。原来这些人已经知道众人要逃跑了？
　　“放心好了甘先生，我们一定会好好招待他们的。”旁边的一个男人露出嗜血的笑容。
　　甘溪微微一笑，“和上次一样，不过大家还是不要太过分了，我们每年的实验体并不多，而且饲养费用昂贵。”
　　卫野暗暗咬牙，垂下头，把脸藏到阴影里。
　　“他们明天准备离开，晚上的时候大家好好准备吧。记住，你们的负责人是周清，一切听从他的命令。”
　　“是！”木屋里的人齐齐应声。
　　“散了吧。”
　　甘溪挥了挥手，众人便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然而卫野却并没有离开。甘溪注意到这一点，转过头来问他：“你不走吗？”
　　“甘先生，我想请求你一件事。”
　　“哦，你说。”甘溪一脸和善。
　　“我想让武言退出这场试验，他并不想要变成这样，就算他出去也不会伤害别人的……”
　　“不可能。”甘溪毫不犹豫地挥挥手，“很抱歉，这不是我能决定的。我接到的命令是让所有实验体都限制在这里。”
　　“能否通融一下？”
　　甘溪叹了口气，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真是难得的感情啊。在所有人中，估计就你的人性保留得比较多吧？”
　　“甘先生……”
　　“虽然我也不想，但是实在没办法，组织的命令不可能违背。”
　　卫野的眼中寒光一闪，他瞬间卡住了甘溪的脖子，动作快得让身边的周清来不及反应。
　　“如果你敢过来我就杀了他！”卫野的厉喝阻止了周清的进一步动作，这位高大的男人只能恨恨地盯着他，不敢向前一步。
　　“现在，该我们谈谈后面的事情了甘先生。”卫野卡住甘溪的脖子，声音很冷，“你还是坚持要完成实验吗？”
　　没想到甘溪一点也不害怕，相反，他还笑了起来，“你以为这样就可以逃走吗？实话告诉你，就算你杀了我，组织马上又会派下一批人过来。你没机会的。”
　　卫野使劲勒住他的脖子，“你不怕死？”
　　甘溪的脸开始因为血流不畅而涨红，然而他的神情依旧是平淡的，“我当然怕死，但是在我死之前，有你的好朋友陪我也不错。”
　　卫野一惊，“你什么意思？”
　　甘溪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艰难地说道：“苏叶去找你的朋友了……”

　　武言跟着苏叶来到天台，上面一个人都没有，只有风呼呼地吹着，带着森林阴凉的味道。武言是第一次来到天台，站在这里瞭望四周，他能更加深刻地意识到自己处于怎样的一种位置。
　　森林，无边无际的森林。
　　好像没有尽头似的。
　　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让武言心中泛起异样的感觉，好像自己这群人所做的一切将是白费力气。
　　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武言连忙摇摇头，转头问背对着他的长发女孩，“你想让我看什么？”
　　苏叶没有回头，她的头发和裙摆在风中猎猎飞舞，听到他的问话，嘻嘻地笑了一声，“武言，你和卫野是好朋友吧？”
　　莫名其妙的问题。武言还是作答：“当然，怎么了？”
　　苏叶侧过脸，红艳的唇边弥漫起一丝诡异的微笑，“好朋友就该分享真相和秘密，让我告诉你吧，卫野的秘密。嘘，不要告诉任何人是我说的哦。”
　　苏叶把食指竖在唇边，露出一个诡异到极点的笑容。武言莫名地觉得危险，苏叶自从醒来之后就奇奇怪怪的，然而他确实第一次从她身上感受一种刺骨的威胁。
　　强迫自己忍住逃跑的冲动，武言冷静地问她：“是什么？”
　　“看着我，不要移开眼睛哦。”苏叶微微一笑，然后想个接受神光的圣女一样双手合十，脸上的表情虔诚得像是最忠诚的信徒。接着，在武言猛然睁大的眼睛中，她的身体快速地膨胀变化，很快变成了一只有着褐色毛发的怪物！
　　武言想走，但是他发现自己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两条腿像是灌了铅似的僵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他想喊，想尖叫，然而喉咙像是被封住了，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如雷鸣般响彻世界。他睁大眼睛，看着对方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无能为力。
　　对面的怪物身高两米，浑身褐色的长毛，四肢极其发达，爪子锐利如鹰，如果他的脑子还残留着一点理智就可以认出这玩意儿就是让他们伤亡惨重的怪物！武言虽然已经惊讶得头脑一片空白，然而在脑海的最深处，理性的意识还勉强运转着。
　　苏叶，怪物。
　　苏叶变成了怪物。
　　原来怪物是人变的。
　　怪物袭击了人。
　　原来是人在袭击人。
　　……
　　头脑中无数个念头闪动着，武言觉得呼吸渐渐沉重起来，心脏抽搐着，像是有谁在拿着一把刀一下又一下地划着它。
　　这就是卫野要隐瞒的秘密？
　　他为什么要隐瞒？人变成怪物？卫野和怪物们有联系？他们是一伙的？
　　思绪不受控制地狂奔着，卫野、怪物、安康、谢静等人的面貌在脑海中晃来晃去，他甚至听到谢静临死前的惨叫，安康最后绝望的声音。而最后，只有卫野的脸清晰起来，却又那么遥远，就像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卫野……你和他们的死有什么关系？
　　模糊中，他听到有人的怒吼由远及近，接着一声野兽般的咆哮，某种巨大的生物似乎奔过来了。
　　武言猛然回过神，他快速转头，看到另一只巨大的长毛怪冲了过来，速度极快地伸手去掐苏叶的脖子。
　　这一幕有些时曾相识，武言忽然想起不久前餐厅遭受攻击的那一幕，最后也是这样一只庞大的长毛怪冲出来救了他……不！就是同一只！是同一只怪物！
　　武言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双目大睁着看着两只怪物在天台上对峙。
　　时间过去了几秒，小一些的怪物忽然呜呜嚎叫了一下，身体开始缩小，再过几秒钟的样子，原本庞大而披满长毛的身体化成了一具光滑玲珑的女体。在武言惊讶的眼神中，全身光裸的苏叶朝他眨眨眼，“讨厌，看着人家干嘛呀？”
　　武言吃惊得说不出话，他的脑袋依然还无法处理眼睛看到的景象。
　　“本来想告诉你，不过现在本人来了，就让他本人告诉你吧。”苏叶说着，毫不避讳地迈开修长双腿走到武言身边。武言几乎是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结果苏叶什么也没做，直接离开了。
　　天台恢复了平静，要不是身边还有一只巨大的怪物，地上还残留着衣服的碎片，武言都要认为一切都是错觉。他盯着地上的碎片好半晌，才小声问道：“是你吧？”
　　没有回答。
　　武言似乎也没期望得到回答，“上次我看到你的衣服和鞋子，认为你遭到攻击，我信你还活着，但是我没想到……”
　　眼睛里有什么酸涩的东西弥漫出来，痛苦伴随着悔恨让他几乎不能言语，武言转过头，第一次仔细地直面对面的怪物，“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的声音颤抖，他的手也颤抖，他蹒跚地前进两步，伸手去触摸前方巨大的身体。对方依然没有回应，像是一具雕像。
　　武言的手触摸到了那些软软的，又带着硬刺感的毛，毛下面是铁实的皮肤，那里面蕴含的力量他见识过，那是极其恐怖的力量。
　　“卫野……”
　　他终于叫出他的名字。
　　这两个字像是解开定身术的符咒，武言能感觉到手下面的皮肤微微颤抖了一下，接着动了。
　　武言抬起头，看到怪物后退一步，身体开始颤抖起来。
　　“卫野！”他又叫他的名字。
　　怪物颤抖得更厉害了，他身上的毛开始抖动收缩，身体的关节开始扭曲，不过几秒钟的时间，武言又一次目睹了怪物变成人的情形。
　　“对不起。”
　　这是卫野开口的第一句话。看着他从怪物变成熟悉的人，武言心中的恐惧感终于消失，几乎是快步冲过去抱住他，“卫野！”
　　卫野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你……不害怕。”
　　“当然害怕。”武言放开他，收拾了一下激动的心情，“但是比起害怕，我更想了解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我，所有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