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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三章:太耀眼的城市不适合看星星(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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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也只能欣赏
唯一的合照一张
淡忘了的是那个街角
想念的是当时的微笑
……”
照片上五个人笑得和当时的阳光一样灿烂。站在中间的两个女孩子是小薇和蔚岚,旁边是右手比了个“V”字的苗欣妮。
修长的手指从那一张张青春璨然的笑脸上掠过,停留在最左边的男生身上。
“你是不是也在品尝
一个人的咖啡和天光
是不是也忽然察觉到
多出时间看天色的变幻
……”
如果有一天,我们再见面,时间会不会倒退一点?
就算那时再说我爱你,可能雪也不会停。
在那单纯近乎残酷的少年时光里,未来总是不可接近。
就算能够重来一次,时光在掌心刻下的纹路依旧纠缠。
我也依然只能站在命运的峭壁上,久久的想念一个,站在过去,也站在未来的,让我牵挂的人。
命运在谁与谁之间搭起一座桥,在天未亮的时候,谁也不知道。
化学课。
窗外传过来一张字条:中午有时间吗?方便的话请你吃午饭,可以吗?
小薇瞥了字条一眼,不在意,却了然于心。
字条是给苗欣妮的。
她看过后把字条折回原样,放在手里轻轻地玩。脸上的神色有点犹豫,她转头望望窗外的男孩,男孩送了她一个阳光般灿烂的微笑。
苗欣妮猛的转回头,动作之猛,让人疑心她会扭了脖子。
这堂课小薇难得的没有直赴睡乡,苗欣妮的表现让人兴趣盎然。
得得,窗外那男生还是高二年级的级草啊。
这个级草不简单。平时穿鳄鱼牌的织花白衬衫,Addidas的慢跑鞋,上学坐的是私家的奥迪A8。每次大小考试,成绩排名不落年级的前十,学习出众,有双同样光芒四射的漂亮眼睛。跟低他一个年级的叶浮一样,是女生们关注的焦点;跟叶浮不一样的是,他同时也是男生们愤概的对象。
校园里有个传闻,他看上哪个女生,正经发起攻势的时候,没有一个女生能够逃出他的掌心。
而这一次,他明显对苗欣妮生了兴趣,燃起了追求的热情来。
但是小薇感觉级草学长这次可能不太顺利,平时一脸娇纵的苗欣妮不是更为矜持,相反,她的神情患得患失,注意力被某种东西完全打破,无法集中。
大概也无法集中在某个人身上,即使这人如此优秀。
小薇得发誓,尽管她对苗欣妮的反应是如此好奇,但是她绝不是有意跟踪进行窥探的。只能说,事情有时就是这样巧。
小薇的父母都在国外,她跟年过六旬的奶奶同住,这天家乡的亲戚有喜事,奶奶赶去乡下吃喜酒,让小薇自己解决这两天的晚饭问题。
只得到家附近的小店里吃喜欢的牛肉面,一进店门,便意外的看到级草学长。
小店的灯光昏黄,学长坐在靠窗的桌子,身上依旧穿着织花白衬衫,亮得刺眼,只是领口敞开,袖口乱七八糟的挽着,嘴里还叼着一根烟。一大桌男孩子在喝酒,烟雾腾腾的,一股乌烟瘴气。
小薇算是被迫见识了偶像派人物的真面目,她不动声色,寻了位置背着他们坐下,估计自己身上校服换下,他们万万认不出自己来。
却听前门一阵脚步声急响,一个人撞进门来,“唰啦”一下把头上包着的花头巾拉下,又冲到柜台后面取出个围裙往腰上绑,嘴里还一叠声的说:“老板娘老板娘,对不起,迟到了三分钟,刚昌华路塞车呢。我下班后晚走十五分钟,替你收拾好了再走好吗?”
老板是个胖女人,不笑的时候一张香肠嘴也合不拢,一笑脸上的肉就往两边挤。她笑嘻嘻的说:“还塞车呢,你不是一向不搭公车,跑步过来的吗?”
“得了,补偿半小时,就这么定了吧老板娘。这么大的一间店,还跟一个小女子计较么。”
来人把着装当众整理一下,不到一分钟,就从牛奶推销员摇身变成小食店服务员。
她转身准备招呼客人的时候,意外地看到猛盯着他的级草学长,对方一脸惊讶的样子。
她愣了愣,对那个男生笑笑,迎着他走去,然后擦过他的桌子。
小薇也面向着她走来的方向,看见苗欣妮脸上虽然有笑容,但那笑容却掺杂了些其他东西,令到她的神情有点悲壮。就是那一刻,她忽然了解了当日那句“不是同样的人”是什么意思,也突然明白她平日那种骄矜从何而来。
面前一碗牛肉面怎么也吃不完,突然很想结账。
在她准备离开的时候,苗欣妮发现了她。结果苗一脸被雷劈到的神情,见鬼一般盯着她。
小薇觉得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只好对她笑笑,离开。转身的时候,觉得脸很热,自觉举止怪异。
外面竟然在下雨,在店内听不到雨声,结果却是那种绵密的细雨,无声无息,但在雨里走上两分钟,肩头一定渗透。
小薇不敢回头,硬着头皮走进雨里。
“喂!”有人在后面大声叫她。
小薇告诉自己什么也没听见。
我又不叫“喂”。
“喂,你给我站住!”苗欣妮直追过来,一脚踩在水坑里,几乎摔倒。她生气的大叫:“你是故意的!”
小薇:“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这里。”
“我才不相信呢,你是故意来看我出溴的。”苗欣妮一脸气恨。
小薇默默。
“我们学校的学生很少到这边来吃东西的,我在这里工作三个月了,从来没有碰到一个。”
小薇:“我家就在这附近。”她又加一句:“今天没有人给我煮晚饭。”
“你住在这附近?”苗欣妮像被踩着尾巴的猫:“我从来没有见过你!”
“因为我从来不自己去买牛奶,也不会自己到小店吃东西。”小薇说。
苗欣妮瞪着她,有那么几秒钟,让人疑心她会像一只怒猫一样扑上来,但终于是没有。
店内的级草学长突然走出店来,他对苗欣妮说:“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在这里工作,我以后都不会再来。”他说:“我们还是约在学校见面好了。”他的笑是那么温柔体贴,但是隐现的雪白牙齿却让人想起某种凶猛的肉食动物。
苗欣妮的脸猛地涨红了。
“为什么只能约在学校见面呢,这里很好啊。”旁边的小薇一脸无辜的说:“我就常常约她在这里见面,还可以用员工价结账呢。而且欣妮忙的时候也可以帮忙干点活,好朋友不就是讲究互相帮助吗,现在又不是拍电影,哪里来那么多风花雪月。”
“你是?”学长终于看到她,果然如预想中根本没有认出来。
“我嘛,她的同桌。”小薇朝苗欣妮翘翘大拇指,大大咧咧的说:“不是吧,学长你该配副眼镜了,我天天跟欣妮在一起,你居然没看见我。”
级草学长有点尴尬,还是笑着说:“说得也对。”
“如果是为了面子问题不配眼镜,那到这里来吃东西,好歹也应该注意下形象嘛。如果让学校的老师发现你们在这里抽烟,那不是连累欣妮被骂嘛。”小薇一脸正经。“这样形象跟风度,也相差太远了吧。”
学长脸微红,开始目光闪烁:“也对,不过我也不经常这样,只是偶尔……”
“不怕一万,最怕万一。”小薇再将一军。
学长终于道声:“朋友在等,回见。”落荒而逃。
小薇看着他背影不屑的撇撇嘴,这人金玉其外,跟叶浮差得远了。
忽觉头上雨丝消失,一把伞横在空中。
某人追出来找晦气,居然还记得打伞,小薇对那把凭空出现的道具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苗欣妮:“给你。”一脸不自然。
“好啊,明天带学校还你。”小薇大方伸手接过:“明天见。”
伞把握在手里,还是有种不真实感。
这个人,难道追出来不是为了骂人,而是为了送伞?!
小薇打伞回家,苗欣妮转身回小店继续工作,方向相反。
两人都是不擅长说谢谢的人,但雨夜之中,只是这么一递一接,荒谬的瞬间竟起了种亲近的感觉。
如果说小薇从此就跟苗欣妮成了朋友,并不完全正确,但是在小店里的意外相遇,却成为两人关系好转的契机。
苗虽然总是绷着一张看不起谁谁谁的脸,但是小薇知道,那张娇纵的面具之后,是怎样一颗夹杂着自卑和敏感的心灵。
友谊是什么东西?
可以是阳光下跟野猫嬉游中的相对一笑,也可以是教学楼顶蓝天白云下的默默相对。
到了很久以后,小薇偶尔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接到千里之外的电话。对方的语气总是软软的,人开始变得懒散,因为熟悉,还也许因为对某些东西不再执着,所以说话都失去了力气。
挂电话的时候,她总会陷入刹那的恍惚。
这就是那个会像挟着风云雷电一样冲进小店打工,还会朗朗跟老板娘讨价还价的女孩,她当年的锐利和生气呢?
朋友是一面镜子,她总是让小薇想到自己。
苗欣妮的朋友很少,因为她很小心的收藏着自己的秘密。
有秘密的人,会在自己四周筑一道透明的围墙,把自己跟人群隔绝开来。
而小薇是无意中窥探到她秘密的人,突破了她的围墙,因此她只好在小薇面前卸下面具。
再装,也没有意思。
结果很快就发现两人的共同点不少。
比如说,心里都不大看得起人。小薇是孤高自负,但是脸上却不动声色,苗却是敏感自卑成了自傲,紧张感形诸于外。
两个人虽不常说话,却开始习惯互相观察,有时能够从对方一句话一个动作中猜到对方的意图,就像触摸到自己内心的角落。
像是一个演员,观看着屏幕上自家的表演,隐约的感触和共鸣。
不过苗很不喜欢蔚岚,蔚岚偏偏是小薇的朋友,使到苗有心理障碍。试过有几次,苗看到小薇独自一人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松弛,但是一看到蔚岚出来,立即又绷紧成为耸起刺的刺猬,让旁边的人也跟着紧张起来。
有时小薇还发现苗欣妮用一种奇异的眼神偷偷的盯着自己,这让人多少感到无奈又好笑,因为那种眼神的含义,无疑是在恨铁不成钢。
不过两人毕竟还是有缘分的,两个人都需要地方独处,而且不约而同的看上教学楼顶。
暮春的时候,天气渐渐懊热,在室内会感到郁闷,唯有站在高楼顶层,四周一览无余,接近蓝天白云,才觉心胸渐舒。
小薇在教学楼顶碰到苗欣妮好几次。
一开始两不搭理,借伞还伞时两者还都很有默契的什么都不多说。课间目光交流,但都没有说话。后来在楼顶上偶遇的次数多了,发现除了彼此再没有旁人,终于开始互打招呼。
小薇还记得是苗首先开口,说的是一句:“今天天气真闷,可能明天会下雨。”
再后来,两人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
小薇的态度是淡淡的,无可无不可,她总认定自己是迟早要离开这所学校的人,既然都要结束,就不打算放太多的心思。
苗欣妮的态度却很热切,她发现小薇是个不错的听众,况且她又知晓了自己的秘密,这让她有种自己人的感觉,聊天从泛泛转入深入,她渐渐开始推心置腹。
有天小薇先来,趴在护栏上,闭上眼睛吹风。刚下了场小雨,微温湿润的风裹着水泥蒸发上来的气味,从鼻腔涌入,沉甸甸的压在胸口,难以化去的一股惆怅。
有人踩着楼顶的积水,生猛异常的跑来,将一本书拍在小薇胸口。
“什么来的?”小薇接住那本砖头般的厚书。
“你知道美国的盖茨博士吗?他曾经在一所大学里做过一个有趣的实验。他让几个各方面都很出色的男生主动去接近一个相貌平庸成绩平平性格拘谨的女生。你猜结果怎么样?”
小薇想了想,说,“奇迹出现了。”
苗欣妮:“没错!实验不但使那个女生变得开朗自信,学习成绩迅速上升,甚至连人也变漂亮了许多!”
小薇皱了皱眉头:“你想说什么?”
苗反问:“你跟蔚岚做朋友,难道从来不觉得有压力吗?”
小薇变了脸色,把那本书扔回给苗:“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苗抱住书,嘴角翘翘:“是装不懂,还是不肯接受现实?”
小薇索性背转身不理她。
“你不知道,还是故意要让自己糊涂?”苗欣妮慢慢说:“叶浮家里很有钱,不是一般的那种有钱有势,给我递纸条的那个学长根本比也无法比。所有的女孩子心里都有个白马王子的形象,叶浮是最符合的那种人。不过有蔚岚在,所有人的梦想都成了恶梦。”
小薇不发一言,过了好久才发现自己的手很痛,握得铁栏杆上的锈都硌在手掌里,深深的,沉默的,不会流血的伤口。
“蔚岚其实跟叶浮同样有钱,唯一不一样的是,她的父母早死,所以寄养在叶浮家里。事情就是这样。如果要找家底相同,有人不行,但也有人可以。如果要用才华来比,蔚岚虽然厉害,但也不是最厉害的。但是她偏偏要离叶浮这么近,跟他一起长大,占据了他懂事以来身边的重要位置,根本没有为别人留下一丝空隙。”
“你知道大家都怎么看他们两个的吗?”苗欣妮突然转移话题。
“不知道。”小薇冷冷的说。松开手,手心凹下的印痕泛白,然后慢慢又充满血。
“大家都说蔚岚是叶家内定的儿媳妇,她是叶家的童养媳。”
小薇霍然转头,瞪着苗欣妮。
苗欣妮不退让的看着她:“不相信?想打我?”她笑笑:“或许你以为我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不过你一定要那么想,也由你。”
小薇握紧拳头,觉得空气异常憋闷。
此时她终于想起初来学校上的第一堂语文课,念到叶浮的作文时,大家为什么一致往后瞧。原来他们看的不是叶浮,而是蔚岚。
叶浮和蔚岚,是一对共同体。
伤口结了疤,再度撕开淌血,虽然不是很痛,但依旧会吓着自己。
从校运会到校庆,伤口慢慢加深,以为不触摸就自然会结疤愈合,却原来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停了一阵的雨,又开始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
“哎哟,幸好我有先见之明,带了伞来。”苗欣妮变戏法一般拿出一把绿色格子的折叠伞,撑开。
“走吧。”她看看小薇,“失恋的痛是不能靠淋雨解决的,这个我最有经验。”
她擎起手里的伞,笑笑的看着前面,“走吧!”
小薇默默走进伞下,目光直视前面。
两人在空荡荡的教学楼顶上一左一右的并肩走着。耳际有风呼啸掠过树梢的声音,远处的教室开始亮灯,在雨中看来,那灯光晕晕的。雨不是很大,但密密的下着,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专心的走着。
小薇突然发现,跟苗欣妮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对方在说话,苗不说话的时候,两个人之间便只剩下绝对的静默了。苗在说了那番刺人肺腑的话后,似乎有点后悔,一直也没有再开口,只是老把雨伞往小薇这边倾斜。
“湿透了。”走回教学楼,苗欣妮一边收伞一边埋怨。
“只有傻瓜才会像你那样撑伞。”小薇掏出包纸巾丢进苗欣妮怀里。
苗欣妮接住纸巾,取出一张,笑笑的擦着被雨淋得湿透的左肩。
要再下一层才到课室,靠近顶楼的楼梯没有灯,很阴暗。苗欣妮擦着肩,小薇垂着头,下面教室的灯光经过重重反射,有一缕照在两人身上,晃晃的,暗暗的,两个女孩子的表情都看不清楚。
过了好一阵子,苗欣妮突然说:“戳破了你的美梦,一定很恨我吧。”
小薇说:“我改变主意了,你刚才那本书,我想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