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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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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个成语叫死灰复燃。
用来形容张若冲现在对孙婉婉的态度恰如其分。
他不再在图书馆出现,却时不时开着英菲尼迪于路口,等待孙婉婉下班。间或传短讯,聊一些不找边际的话题。
比如今天又加班了;上司心情不错;同事生日一起吃了蛋糕,现在在唱歌等……
都是些琐碎的,和过去无关的现在时,却让孙婉婉无时无刻地感受到他的存在。
这种固执,或者说死缠烂打也好,倒是比过去功力精进。
孙婉婉不是笨蛋,看得出容小宁对张若冲那淡淡的情意。
所以这事就不能对桑如涅,或者刘晓云任何一个人说。要知道谣言传播的速度比光快,比空气轻。
他在底楼大厅轻轻地叹一声:“张若冲啊。”不出五分钟,技术部的容小宁就知道了。
都是同事,抬头不见低头见,就怕“尴尬”二字。
偏偏熟谙内情的朱晓晓也忙得人仰马翻。
据说叶明勋原本的连载和网络推广都很顺利,可哪一位作者没有几个脑残粉啊,都是以一当百的自黑能力,且不亦乐乎。
加上刘杰并未彻底退出编辑界,虽说这几年混得并不如预期,有些黯然失色的,可到底手上有些人脉和资源在。
对于叶明勋,虽说当初是他下手害人,是推出去的盾牌。可无法否认他就是讨厌这种自以为是,目空一切的男人。原本以后在脚下踩踏实了,忽而又崛起。姿态干净利索,翻身仗也漂亮无比,心中自是不爽快。
淌着浑水来那么一下,叫叶明勋没出大事却觉得恶心些,也是好的。
于是网上开始出现很多叶明勋新作抄袭的质疑,更有人翻出当年旧账重提,或者直接以出版界人士的口吻爆料叶明勋人品不堪的一面。
作为编辑,朱晓晓一边催着设计单行本设计封面,手头又有其他事千头万绪地要跟进,还得拟定策略替叶明勋妥当善后。
孙婉婉听了已觉得困苦,自然是不能用这些鸡零狗碎,伤春悲秋又不值一提的事情去烦她。
又给叶明勋发了短信,“一切可好?”
对方回答,“应该没事。实在觉得烦就吃巧克力。”
就是送给孙婉婉那一款黑松露。
终究熬不过相思意,抵不住诱惑,想着不能见面吃一样的巧克力也好。便又买来,写不出稿子就吃巧克力。
谁曾想秋老虎燥热,某一天吃了整整一盒,当即流鼻血到必须送医院。
孙婉婉也回消息说:“巧克力太好吃了,中药实在受不了。在我妈面前吐了一次,也就不了了之。”
他们都刻意不去提感情的事,只彷如普通朋友那样交谈。
或许彼此都有感知,但就差了那么一点,便能成为恋人。
不过这样也好,她想,当年一个入职一个毕业,周遭气氛都是有些魔幻而兵荒马乱的,很多问题都顺其自然地去藏着掖着,根本没有空也没有心力去想明白和说清楚。
如今既然张若冲自己回来,那或许是老天爷给自己的一个机会。
他既然留恋过去,而她却想好好生活,那不如把一切都说分明了,省得还有以后。
自然,孙婉婉内心还有一丝热度。张若冲是当初照拂过自己的明月光,而后成了心头的朱砂痣。
她也想试试看,是否真的能将他抹去。
于是张若冲再来约她听室内乐的时候,孙婉婉并没有拒绝。
当日她刻意地放下头发,随意穿着。前男友在小区门口等她,见佳人颦颦婷婷而来,眼前一亮,恍惚着就以为回到当年。
大冷的天,他满心满眼都是那甩着湿漉漉头发,和自己慢条斯理说话的姑娘。于是就那么冲动地在宿舍楼下等,也不知是不是会成功。
原来世界上真的会有不改变的东西。有时你走得太用力太着急,回过头去发现她还在那里等你,一时之间升腾起,那种无法言喻的百感交集,竟让人无法分辨是否是感情。
“你来了。”张若冲替她拉开车门。
“是。”
“听完音乐后陪我吃饭吧,我知道有一家馆子不错。”
“别是辣菜就好。”孙婉婉意有所指。
“这些年在吃的方面,上海却是越来越平庸了。”张若冲专注开车,“价钱贵了不少,但没有以前好吃。”
“怎么就不说人变了呢?”
张若冲请孙婉婉听《勃兰登堡舞曲》,台上乐手配合默契,演奏精妙而传神。
期间除了中场休息,两人倒也没有怎么多说话。
张若冲无不感叹地说:“年少时喜欢莫扎特,如今倒觉得巴赫更有意思些。”
他记得孙婉婉也喜欢巴赫,为此两人还争吵过。
只是眼前的女子低下头,只顾着看节目单,嘴角勾起那么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不曾搭腔。
张若冲突然就觉得没有底气。
演出结束后,他带她去吃饭。
时间有些晚,侍者倒比用餐者多一些。穿着烫浆笔挺的白衬衫走来走去,彬彬有礼,训练有素。
张若冲替孙婉婉倒酒,“1994年的嘉伯乐小教堂,隆河谷隐士山上不输给波尔多的顶级酒。虽然并不是最好的年份,可味道也不错。”
孙婉婉举起,一口饮尽,“这是,拥有轻狂之心的长者?”图书馆乱七八糟的杂志很多,时间又很长,所以偶尔会看些出乎意料的东西。
“我想,这瓶酒或许能够代表我对你的心意。”
“对不起,我不明白。”孙婉婉装傻。
张若冲静静地放下酒杯,有所悟,“是不是我把当年的事情解释清楚了,你就可以给我一个机会。”
孙婉婉不语,只固执地看着一边宝石红色的葡萄酒。
她有与外表不相符的倔强固执,总叫见识到的人难以执行。于内心苦笑,或者当初张若冲同自己度过了最美好的时光,才会这般念念不忘。
而对面,那男人摘下腕上手表,放在桌上。
孙婉婉突然觉得很惶恐,她并不想知道这个,曾经疯狂找寻的答案。
“当初同你分手,我以为自己已经考虑得足够清楚,但看见你那冷静自持的样子,我突然觉得很后悔。”
张若冲才展开工作的时候,因为没有经验,幸苦又举步维艰。恰好公司里有一位资深女销售对他颇为留意,处处提拔指教。
不是不知道醉翁之意不在酒,张若冲压根就没有和她交往的打算。只是前程似锦,恰如诱惑本身。若是就这样自绝一条阳关大道,未免可惜。
一起开会的时候,女销售看到过张若冲手腕上的表,也不意外,只说:“还不错,但过几年或许就不相称了吧。”
也许就是这句话,令他最终确定了分手的决心。
“当时的我没有办法给你一如既往的安定感。而且我发现现实和理想太不一样了,婉婉。我曾经对你说过那么多理想和原则,可是现在要做的事情确实将他一一打破,推翻和否定。我很害怕,因为我们彼此在心中都有美好的印象,我怕打破后,就会失去你。”
省略女销售的事,张若冲娓娓道来,情真意切。
“就是因为怕失去,所以不惜亲手推开?”孙婉婉眼里有冷冷的光。
此刻她方才知道,内心有火药,始终没有爆炸,就等今日,张若冲亲手点燃引线。
“是。”他心中还有期许,咬牙承认,“本打算一切都过去后回来找你。”却不想花了比语气中更多时间,幸好再见,孙婉婉依旧有昔年那股清纯劲儿,让人以为时光可以追得回。
同孙婉婉分手后,张若冲默许同女销售交往,于是后者在他面前毫无秘密可言。
她拷贝公司机密资料,鼓动张若冲一起跳槽,自组公司。千钧一发却被出卖,以为唾手可得的男人将一切告发到国外总部,令人不得不狼狈离开,并在业界再无立足之地。
隔了些时候,张若冲去美国开会,在会场曾经再见这女人。原本丰润的脸庞变得消瘦,姿态不再顾盼,反倒是拘谨起来。
他端着侍者送上的酒水站在一边,并没有上去打招呼,心中也无愧疚感。只觉得自己出于同事立场,做了件并不过分的,保护公司利益的事情。
那之后便有了和孙婉婉重续前缘的念头。大学同学间或碰面,多有交流的,得知她如今在区图书馆工作,孑然一身,并无人交往。
下意识地认定孙婉婉难忘旧情,而那块见证两人心路历程的手表,也在抽屉深处被保存的很好。
他取出,重新戴在手腕上,依旧那么合适。
之后工作计划发生调整,张若冲负责的片区也面临重新洗牌。这逼着他不得不暂时搁置与孙婉婉见面的计划,直到看见区图书馆的订单。
说实在话,这份订单已经不适合他亲自出马洽谈。可除了这个机会,找不到更合适的了。
重逢第一面,孙婉婉的表现叫人心潮澎湃,张若冲甚至觉得自己不用开口,她就会再度成为自己的女朋友。
可终究给他猜到开头,却料不到后续发展。随着接触的深入,两人的关系居然没有重新展开,反而胶着起来。
而他已经颇有些时间,不曾体会这种牵肠挂肚的滋味了。
真是叫人怀念。
“没想到我在你心中居然有那么崇高的地位,听你这么说我自己都要被感动,甚至是落泪了。”与陈述的内容相反,孙婉婉只是面容平静地叙述着。仿佛本身不是参与者,不是演员,而是在看一出老旧的戏剧。
她觉得很累,身心俱疲,仿佛一整个夏天都绷紧的神经,此刻终于松弛了下来。
这或许也是解脱的感觉。
五味陈杂,很遗憾的是,唯一缺席的就是喜悦,以及一种被娇宠呵护的骄傲。
孙婉婉微微叹息,“时间不早了,我觉得有些累,如果可以的话请送我回去吧。”
张若冲压抑内心的失望,“好。”
车子开到半路,停下来等红灯的时候,孙婉婉微微侧着身子瞌睡。
张若冲就在一旁看着她,能够感受到那种目光。而狭小空间内,流动的却是不解与温柔的交织。
这事儿不太长,孙婉婉内心独白,但好歹也走到今天,总算是有了个了解。
这下子,算真是下定决心。
张若冲送她到小区门口。把车子停稳,熄火,而后从另一边取出个纸袋,交托在孙婉婉手中。
路灯有光,恰好穿过挡风玻璃撒成一片。孙婉婉拆开盒子,发现是一块精美女表。
“宝珀的Villeret腕表。”不知是那一年去香港买的,回家后就和美度指挥官放在一起。这或许对今时今日,他们的社会身份已不合适。可在张若冲心中,她一直都是被穷小子仰慕的皇后陛下。
“又是巴赫,小教堂,现在是宝珀手表。张若冲你可真是花了血本。”18K玫瑰金映衬米色表面,棕色鳄鱼皮看起来时髦又经典。
“的确是老婆本。”
“只可惜,选错对象了。”孙婉婉莞尔一笑,将手表放了回去。
张若冲的心往直往下掉。
“张若冲啊,”孙婉婉明明就在极近的地方,可声音却似穿越乳白色的雾气而来,“你和我本来都没错,但就那时候,对,就你同我说分手那一年那一天那一刻,就已经是在对的时间里做了件错事。”
有人怕后悔,又追不回,便把混账都说成青春。
其实,哪有这么容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