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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49 大风画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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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的时间不算长也不算短,这一年之中我走过了很多地方,南上北下的,在中国的各大城市里穿梭,这些都是因为我的老板大风是一个卖画的商人,与其说他是商人,倒不如说他是二道贩子更妥帖一些,他所做的事情就是在北方收购一些绘画的软片经过装裱然后拿到南方卖给那些画廊的老板,以此来赚取差价。偶尔也会在一些繁华的城市里组织一场赝品的拍卖会,租下一个大酒店的展厅,花高价请来几家当地的媒体,联系几个有钱又喜欢附庸风雅的商人,再找上几个年轻貌美的女模特,打扮得妖娆多姿的,在T台上进行展示以天价拍卖。
他在北方一座文化氛围浓重的城市里也有一间属于自己的画廊,只是一年之中,我们有大半年是在外面跑的,另外半年就会缩在他那间墨香十足的画廊里,一边悠闲度日,一边等待客人上门。
我们是在火车上认识的,他这个人看起来很儒雅,实则非常小家子气,一个大男人和我抢座位坐,他人高马大的,我自是抢不过他,那节硬座车厢里的空气又闷又难闻,再加上我那段时间里身体一直不好,一下子就晕倒在了他身上。
车厢里太拥挤,甚至挤不过去找列车员帮忙,他就让同座的人都腾出了座位给我躺着,又是灌水又是掐人中的,我才慢慢地缓了过来,因为害怕我再晕倒,就把座位让给了我,又十分的照顾我,下车以后我们就成了朋友,他知道我是学绘画的,又漫无目的的四处飘着,就收留了我,和他一起去了他的画廊。
接触下来才发现,他这个人虽然喜欢斤斤计较,又势力,但心眼并不坏,我这一年多来也多亏有他的收留和照顾,才能得以生存下来。
我帮他讨价还价,帮他鉴别画作的优劣,再抬高价格卖出去,我成了他不可或缺的助手,虽然他每次都会势力的只分我很少的一部分,并且不断地提醒我他才是老板,不断地告诉我我在接受着他的怜悯与施舍,但是我不在意,我已经很知足了,我想要的并不是钱,而是那份心灵的宁静。
我们倒画的途中也曾从那座我生活过的城市经过,我们在火车站转车,没有出大厅,大风看我望着车窗外发呆,就说:“这里是不是没来过?下次有时间我带你来玩。”我笑了笑,没有应答。
冬天我们基本上会在画廊里度过,他那间二层楼的画廊里装有一个大大的壁炉,天一冷我就会把它烧得暖暖地,然后沏一壶铁观音,喝上一天。来画廊的客人不多,每天只有那么几个基本上都是熟客,坐上个把小时的,一边赏画一边聊天,走的时候再带上几幅自己心仪的作品。偶尔也会有生人来,但真正想买的人却很少。
也只有那个时候,大风看上去才像是一个搞艺术的人,身上完全没有了铜臭之气,他和客人在茶香中谈笑风生的,议古论今,颇有文人风范。
我们就在一个降雪的午后迎来了一位尊贵的客人,她刚进来的时候我并没有注意到,正在低头整理案几上的几幅软片,准备送去裱装,大风接待的她,我出去的时候她正背对着我在看墙上的一副花鸟图,我只觉得那背影有些熟悉,却并没有怎么在意,便拿了报纸包好的软片抱在怀里冒雪到转弯处的装裱店里去,把尺寸和规格交待给了那个裱画的年轻男孩,他是一个刚从美院毕业的学生,喜欢笑,因为他笑着的神情像极了一个人,我有时候会趁着裱画的时候在他的店里和他聊几句天,一来二去的,也就成了熟人。
临走的时候,他拿了些从家乡带来的枣子,硬要塞给我让我带回去生吃或者煮粥喝,又说:“西西姐,我妈说这些枣子补血养颜的,我一个男人吃了也没有什么用,倒是西西姐,我看你脸上总没有血色的,吃了对你身体好。”
他是笑着和我说这番话的,我就没有办法拒绝,地上的雪已经积得很厚了,我抱了一袋子的殷红的干枣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店里走,刚到门口,棉帘子就掀开了,大风正送客人出来,看到我抱的枣子,就和我开玩笑说:“你的小情人又送你东西了,需不需要我给你们做个媒,拉个线什么的。”
我就笑说:“你还是先为自己考虑一下吧,都一把年纪了,身边连个女朋友都没有,我真为你可怜。”
我们两个这样一笑一闹的就惊动了正要离去的客人,然后我就听到一个略带些惊讶的声音响起:“西西!”
大雪纷纷的,我实在看不清眼前这个裹着围巾,戴着帽子,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的人是谁,等她把围巾摘了下来,露出一张清秀的面容来,我这才认出她是伊人,那个我一年多来都不愿想起的伊人,因为想起她就会想起另外一个人,而那个人是我从不敢忆起的。
五分钟以后,我和伊人就在画廊的壁炉前坐了下来,我熟练地斟了杯茶给她,礼貌地问:“你怎么会在这儿,来旅游吗?”
褪去了羽绒服围巾手套的伊人坐在炉火边俏丽依然,她呵着气说:“不是,我在这儿定居有一段时间了,下雪了就想出来瞎逛逛,只是没想到这么巧会遇上你。”
“定居?”我不解地问,心里却是咯噔一下,莫非她和若虞结婚后就搬到这座城市来居住了,可是若虞明明对我说过,不会轻易离开那座生他养他的城市。
伊人抿了一口茶,扬了扬头发,说:“是呀,我结婚了,不过不是和若虞。”
我手中的杯子一倾,茶水一下子洒了出来,我忙拿了毛巾去擦,伊人静静地着看我收拾完了,这才说:“西西,你应该知道,若虞爱的人不是我。”
我微微笑着,意图掩饰心底的恐慌,我说:“这是你们的事情,我不知道。”
“你知道的,若虞爱的人是你,他不爱我,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我本来以为以我的真心总有一天会打动他的,但是我想错了,他始终放不下你,从你不告而别的那一天起,终日心神恍惚的,还四处奔走到处去找你,我实在受不了,就和他解除了婚约。”伊人很平静,看来她已经彻底放下了那段感情。
那天下雪的午后,我们聊了很多,她对我讲了一些她和若虞之间的分分合合,她说:“西西,如果不是因为你当初执意要去照顾景然,我和若虞是不可能走到一起的,我们虽然是大学同学,但实际上不熟识,熟悉起来也是在你和若虞分开的那段时间里,我们两个经常会到一家酒吧里去喝酒,那时候我也是刚和以前的男朋友分手,也许是因为我们都是失意之人吧,彼此都能理解彼此的心境,他经常和我说起你,说你们在一起生活的点点滴滴。渐渐地,我就对你充满了好奇,心想你会是一个怎样的女子,能让这样一个男人念念不忘,我甚至开始有些嫉妒他对你的爱,更不想看到他为了你而痛苦,我对他说,如果可以,我愿意代替你,我会珍惜他,给他你给不了他的爱。”
“可也就是在那天,他知道了你住院的消息,就扔下我头也不回地去了医院,我再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的心情很好,他说是他误会了你,他说你没有抛下他和景然在一起,他说他要和你重新开始。我听了以后很难受,这才知道原来我已经爱上了他。我不想放弃,我每天都给他打电话,哪怕只是听听他的声音也好,若虞没有办法拒绝我,因为我在他失意的时候曾经无怨无悔地陪着他,听他反反复复讲你和他之间的故事,他就不可能不管我,我每天都喝醉,他就一直劝我,劝我不要死心眼,他说除非是你不要他了,否则他是不会再离开你身边半步的。”
“可是连上天都在帮我,在我去病房里探望你的第二天,你就真的一声不响地离开了他,他打电话你不接,他就一遍遍的发短信求你回来,他说只要你肯回到他身边,他愿意为你做任何的事情,他疯了一样的一边找人打听景然住的地方,一边不停地发短信给你,可是你一条都没有回给他。到凌晨的时候,他就放弃了,那天我一直陪着他,他坐在你家小区门口的街道边上,他问我他到底是做错了什么,让你每次都这么狠心的抛下他,他对我说,伊人,你会不会也对我这样。我说我不会,我会对他比对自己还好。他就笑了,他似乎下定了决心,他说伊人,我答应你了,我们要记得要对彼此比对自己好。”
我黯然泪下,我从不知道有这样的事情,那天离开医院的时候我一直都不敢接听他的电话,我怕他会对我说那三个字:对不起。我在事后看都不看的删掉了所有的短信,我那么害怕与若虞分开,却不知道这样反倒促成了我们的分离。
伊人递了张面巾纸给我,接着往下说:“若虞虽然这么说,但他并不能心无旁骛地和我谈恋爱,他随时会想起你,然后就会在和我吃饭的时候莫名其妙的点一桌你喜欢的菜出来,或者在陪我逛街的时候,心不在焉地喊我西西,但是我从不生气,我就一味对他好,我想终有一天他会完全忘记你,只记得我对他的好。然而我还是想错了,那年除夕,他陪我去花市买花,过马路的时候,他突然就说看到了你,他一下子就乱了分寸,他说你一定不喜欢看到我和他在一起,他要去找你,他说要给你道歉,我拉不住他,就任由他去闹了。凌晨两三点钟的时候,他满身酒气地来敲我的门,一进门就慌慌张张地对我说西西哭得很厉害,他问我怎样才能让你快乐起来?我很生气,我说我不知道。他就突然想起你生气的时候最喜欢吃糖果,他拉着我出来让我帮他为你挑选糖果,可是那天凌晨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大家都在家里过年,哪里还有商店开门营业?我劝他清醒点,可他不听,我打了他一巴掌,他靠在街道边的墙上泪流满面,他说他忘不了你,他不能全心全意的对我,我告诉他说没关系,我会让他忘了你的,一定会的,因为我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