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凉

90、十六

　　“主上？”仲溪敲门问。
　　“进来罢。”
　　仲溪闻声推门进去，就看见卫然正坐在床沿上，破了好几道的袖子被卷上去，她咬着绷带的一头往手臂上缠，是刚刚被长矛划过时擦出来的伤口。卫然头也没抬地说了声：“坐。”
　　楚原方才还在想是不是应该行伏拜礼，一听她这么说连连摇头摆手：“不，这怎么行……”
　　卫然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不用拘礼，我还不想让别人知道。”
　　仲溪依言就在桌边坐下了，楚原犹豫了半天，也僵着身子坐下来。仲溪看着卫然问道：“主上的伤势，要让大夫来看么？”
　　卫然已经自己包扎好打好结了：“不用，只是皮外伤。”她放下袖子，“来的那批飞骑军，有剩下活口么？”
　　“达圭已经派人出城去搜查，如果有活口的话，就会带回城来。主上如果是要问这些人的来历的话，很有可能是州师。”
　　“州师？”卫然皱了皱眉头，“征州师么？”
　　“应该不是。”在一旁的楚原插话，“如果是征州师的话，不可能不知道骁云靠飞骑军是打不下来的。现在没有闭城，最有胜算的做法应该是让人混进城来，而不是硬攻。”
　　仲溪点头：“的确如此。”
　　“那难道是别的州师？为何会深入征州来打骁云？”
　　“此事并不难查，这么大的动静相要遮掩过去也难。只是主上，不管那些人是因为什么原因偷袭骁云，此地都不可久留，还望主上即日回宫。”
　　卫然没有说话，似乎想着什么思索了一阵，然后转向楚原问道：“你曾经说过，似乎有人混进了征州来，暗中排查不让人提三年前的事情，是从哪里来的消息？”
　　楚原记得自己的确说过这样的话，于是想了想道：“是我在泉州快入离石的时候，听到过路的一个商队说的。”
　　仲溪道：“怕是有人听见了风声，想要在主上彻查此事之前封口。”
　　卫然闭了闭眼睛：“这件事情我是从柏侯嘴里听说的，因为怕打草惊蛇，在朝上从未提起，如果有人能推测出蛛丝马迹，也只能是正寝里面的宫人了。”
　　仲溪却道：“这却也不一定，本来就是亏心的事情，新王登基后即使没有察觉到，心虚的官员大概也会想着以防万一地毁尸灭迹。只是居然出动他州的州师来攻打，也太过于肆无忌惮了。”
　　楚原附和：“达圭即便占山为王封死了进出的道路，这也应该是征州内务，现在没有州候，就应该让牧伯处理。牧伯如果没有办法，自然会向朝廷请援。”
　　仲溪点点头：“确实，征州牧伯向朝廷呈表，朝中大司寇与大司马举荐，便派我来了这里。现在看来，可能征州牧伯也是受了柏侯的意思，给我一个能够名正言顺来征州的契机。但是这些看在冢宰一众人的眼里，却觉得是威胁，因为本来战时我便多次出使征州，也是朝中为数不多几个知道三年前征州确然受灾的人。如今新主有贤明之象，也不再需要我周旋在朝廷与束薪之间，冢宰等人怕夜长梦多，便想趁我在此处时下手罢。”
　　卫然皱眉：“我让群臣上表，众人居然没有一个提起征州之事。”
　　楚原叹了口气：“怕是朝中冢宰余威犹在，百官这些年来习惯了明哲保身，也不知道新王究竟如何，所以才会这样。不过如果王真的虚心纳谏兼听而明的话，应该会有越来越多的官员敢于直言，朝政也会渐渐清明了。”
　　仲溪道：“当务之急还要请主上立刻回雨潦宫，莫说骁云一事不明，朝上就算有台甫周旋，怕主上不在宫中的消息也瞒不了多久了。再加上不日便是即位大典，主上万不可于此时出事。”
　　卫然点点头：“你待如何？”
　　“我既然已在征州，必然要助主上查明三年前征州天灾一事。”
　　“不必了，此事我心中有数。”
　　仲溪有些奇怪：“主上涉险亲来，难道不是为了查清此事之后，扳倒冢宰一众么？”
　　卫然的眼沉了沉：“冢宰一党须除，却不能是借由天灾一事。”
　　楚原能体会她的心思：“怀王生前并无大过失，除征州外其余各州在元允年间也都算得能休养生息。而且死于战火而非失道，此时还多有人追念。新王如果刚登基就说怀王其实已然失道，即便是事实也怕民心不服。”
　　仲溪便问：“那主上打算如何？”
　　“征州是被倥阳逼反无疑，不用提及天灾，单去查每年来征州收粮上交的账目。倥阳那时在朝中肆无忌惮，应该不会做得太过隐蔽。”
　　“可是即使查出了账目的纰漏，也不一定就能将此事牵到冢宰身上。”
　　“这个事情有一个人可以帮忙，春官长公上。”
　　“大宗伯？”仲溪和楚原都有些奇怪卫然如何提起了这个人，“此人当年第一批投靠了冢宰，主上为何会提起他来？”
　　“听闻公上最能审时度势，所以投靠了冢宰之后青云直上。你不觉得近来朝上春官长的态度变了么？”
　　“主上的意思是？”
　　“他呈书与我，其中多处隐晦写到了倥阳无冢宰之气量，公私不分，与国事失职。”
　　楚原惊讶地说：“春官长居然敢这么写？他也是冢宰一众，冢宰如果倒台了，他也没有好下场的。”
　　仲溪却已经明白：“正是因为知道如此，所以才会在这时候想要巴结上新王。传说大宗伯在朝上看风站队的本领无人能敌，他这是看出来风向要变了。”
　　卫然叹了口气：“此人不过是投机之辈，虽然动机不纯，却是朝中上书斥责倥阳第一人。扳倒倥阳，少不了要此人从中出力。”她转向楚原问道，“秋官长古成其人民间风评如何？”
　　“秋官长么？此人颇有清名。前两年好想有个很出名的案子，牵扯到当时的小司马，就是他审的。貌似是平乱之时小司马克扣粮草中饱私囊，秋官长查出来人赃俱获，就在重岭市中斩首了。”
　　仲溪也道：“我曾在大司寇手下任职十多余载，大司寇刚正清廉。当时斩杀的小司马是冢宰亲信，就在主上即位前不久，冢宰还在朝中借口弹劾大司寇。”
　　卫然就对仲溪说：“既然此人可靠，回朝之后你可同他一起彻查冢宰一党。传我密诏与大宗伯公上，如若能与古成配合供出倥阳等人罪状，可念其悔改之心，前事既往不咎。”
　　仲溪领命后便起身告退。楚原有些不自在地说：“春官长此人虽非大奸大恶，可是也……”
　　“我知道，不是什么好官。只是现在朝中首恶必除，公上此次幸免后也必然知道收敛，不急于这一时。”卫然站起身来看着楚原，“我之后就要起身回重岭，你呢，有什么打算？”
　　没想到会突然被问这种事，楚原想了想说：“我…我的话，这趟商跑完了，可能去重岭考大学吧。”
　　“考大学？我以为你没有入仕之心的。”
　　“之前的话的确呢，不过想想自己之前明明能够为国家做些什么的，却不知道害怕着什么一直裹足不前。那样过着轻松的日子又一边抱怨朝廷，自己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有些不堪。国家兴亡，匹夫岂能无责。就算是我这样的人，多少还是能为朝廷做些事情的罢。”
　　卫然笑了笑：“既然如此，那就和我一道回重岭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