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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十三 ...

  •   “小司马,不是我说你,你们朝廷是怎么养兵的?”上座的人盘腿坐着,将酒碗狠狠地坐在面前的几案上,旁边立刻有人给满上,他端起来喝了口后继续说,“一万人的军队这山坳里都排不开,扎营直接扎到隔壁乡里去了。你知道我当时城里有多少人?民兵三百,就三百人,和一万禁军打了六个月,还是他们扛不住先撤了!”
      仲溪但笑不言,于是达圭又转向做在他身边的楚原,豪气地大手一拍,几乎把楚原的脸拍进菜里,含着没咽下去的一口酒也喷了出来,达圭豪未发觉地问:“小伙子,你说朝廷的兵士不是不顶用?”
      楚原拿袖子擦去一脸酒水一边说道:“城主麾下战士勇猛,以一当百。骁云天险,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好话达圭还听得不高兴,连连拍了楚原好几下:“好好的小伙子,说话不要拿腔拿调地,爽气利索些,别跟他们那些读书人似的。”
      楚原苦着一张脸,他是少学出身,可不就是个读书人?求助地看向卫然,再被达圭拍两下他一身骨头都要散了。
      旁边的仲溪接过话去:“城主看不上读书人?”
      达圭不屑地哼了一声:“之前派来的乡长就是个读书人,禁军还没打到城门口呢就想着要投降,降表都写好盖上章。结果就让他带着降表扔出城去了。说是什么少学卒业,平日里好吃好喝地供着,到头来还不如后街的三娃顶用。”
      “只是当朝冢宰听说也是骁云出身,由大学进国府后得怀王赏识,如今权倾朝野名扬九州,可不是骁云一乡之荣耀么?”
      达圭把酒碗狠狠地往案上一放:“莫要提那贼子!”
      本来低着头抿酒的卫然被那扑面的杀气一惊,也抬起头来,看到达圭红着眼说:“那披着人皮的畜牲,征州每年上缴给国家多少粮食,竟然不让州内囤粮,不仅不建义仓,百姓家中囤粮过百石者都要下狱,抽干了征州的血去供着其他州。这些也罢了,天灾的时候居然不救灾还要强纳粮,这是要逼征州人都去死!”
      “居然饿死人了么?”楚原惊得抬起头来。
      “日子虽然过得艰难,可这倒不至于。唉,州侯在的时候还知道体恤些民情,这下子州侯不在了,不知道倥阳要派个什么人来替他抽血扒皮。”达圭叹了口气,然后又打起满满的精神来,“不过征州人也不会就这么忍着受着,这会子州侯不在了,倥阳要是敢出什么妖蛾子,我们定要他好看。”
      卫然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达圭醉得有些血丝的眼睛看过来,还没等他说话,旁边的楚原就道:“征州民风剽悍不羁,受朝廷这样排挤打压,怕是早就有反心了罢。居然还能安稳了一百多年,不能不说全是前州侯的功劳。”
      达圭叹口气,把酒碗放下:“征州虽然地富,可麦子也不是自己长出来的,所谓多劳者多得。征州不但赋税有三成,余粮都由重岭直接来人逼着底价卖。至于那些钱是进了谁的口袋,我们也不知。州侯说怀王到底是个贤明的王,只是被身边的人蒙蔽了,总有一天会意识到这样下去不行,可是征州人等了一百多年,到头来还是要靠自己。什么盛世明君,也不过如此。”
      楚原道:“一州兵反其实并不是多么大不了的事情,各国各代都曾有过,只是让叛兵这么短的时间内长驱而入杀进都城,只能说是国家朝政中早就有了问题,风平浪静的时候看不出来,可是一旦有什么变故,颓势就一发不可收拾了。怀王末年,不,应该说是从宠信冢宰开始,就已经偏离了正道。到最后虽然表面上没有什么,内部却早就破败不堪,所以只是一点动荡也如摧枯拉朽,国家轰然而塌。”

      一人兴邦,一人废邦,也就是这样了。
      卫然站在城墙上,月光从山头升起,照亮了城外蜿蜒的山路,和身后已经沉睡的乡镇。
      “听了那样的话之后,睡不着么?”她循着声音看过去,是一身常服立在不远处的仲溪,夹杂着一些棕色的长发被风吹起,飘扬在月光下。
      卫然收回眼来,抚了抚打满了战火烙印的胸墙,岩石粗糙而坚硬,不顾风霜雪雨地屹立在此,见证着岁月沧桑。
      “三百年的治世,怀王刚登基时也有过一番大作为罢?”
      “的确如此。”仲溪笑着应道,“元允初年,怀王招贤纳士,虚心受谏,朝廷一派清正之象。”
      卫然看着那人脸上的笑容,浅淡而疏远,像是这些历尽沧桑的城墙一样,仿佛没有什么可以撼动。“倥阳是如何受到怀王赏识重用的?”
      “怀王登基前,是重岭颇有才名的词人,对书画也有研究。而冢宰大人写得一手好字,还在骁云时便名声在外,深得怀王赏识。如果冢宰大人没有入朝而专研书法,怕是早就成了一代名家。”
      冢宰乃一国之相,朝纲首辅,百官表率。所谓国乱求将,国安求相。而倥阳居然是因为这种缘故而受宠信么?
      “说起来臣下还不曾问过,主上为何来征州?”
      “原本是来求证征州三年前是否确实有过那场洪涝。”
      “哦?那主上可查明了?”
      “查明了,只是在街上百姓的一句话,就清楚了。”卫然抬头看月亮,明明是路人皆知的事情,可她如果在重岭,只怕现在还是迷雾重重见不得真章。她问楚原为何会知道那么多事情,应该并不只是上过少学的缘故。楚原说:“其实每个人看这个世界,都只能看见眼前的一部分。断章取义,一叶障目,所以才会有这么多的误解和偏见,还有被掩盖的事实。我虽然读过万卷书,行过万里路,其实又对这个世界了解知道多少呢?”
      那她呢?即位之前从未踏上过这片土地,在重岭雨潦深宫中的她,要如何才能看清和了解这个国家?
      “楚原曾经说过,只有大夫以上才有资格给王上书,是这样么?”
      “的确如此。”
      “所以征州当时是什么样子,朝廷里如果百官都忌惮于倥阳,怀王并不是放任不管,而是不知道吧?”
      仲溪依旧是暧昧不清地笑着:“大约是吧,不过这时候再提起来,又有什么用呢。”
      卫然不再言语,似是专心地看着夜空。仲溪刚想要告退,却被卫然一把按住:“去通报达圭,有人来袭。”
      “来袭?”仲溪像是不能体会这个词的意思,征州战事已平,而且他们现在在号称天下第一险的骁云,谁会来偷袭?他顺着卫然的目光看去,被月亮照得透彻的天上有一片黑云,逆着风向极快地向他们掠来。他心中顿时一沉,那是飞骑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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