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片海〈19〉》孟姜

1、第 1 章

　　谁都不会知道，此刻，亦然正站在山村的抚育园门口，他笑着看轮椅上含幽．含幽那么惊讶的那么惊动的看着他，她那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从一个月前，他的不辞而别．她就失落了，尽管她知道他要回去过年，知道他要回去做好多事情，可是，当他真的走了，她还是伤心了．以为在这一年里再见不到他了，以为他会和大家在一起快乐的过年，以为他会的忙的忘记她，以为......他怎么就在眼前了呢？他好象就是要给她一个惊喜一样！
　　于是，于是她那么快乐的就流泪了．然后，亦然就无奈的笑着走了过来，抹去她的泪水，抹去她的闪亮，＂要你开心的，怎么哭了呢？怎么就流...＂
　　倏的，含幽醒了，什么东西刺痛了胸口？挥开他的手，飞快的转动轮椅躲进房间，落了锁，任人怎么喊也不肯开．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有那样的温情，又有了那样的感觉？不是不要自己乱想，不要自己接受吗？怎么一见到他就乱套呢？
　　亦然不肯放弃的拍打着，以为她是知道了？明了了？不再闪了，不再躲了，可她.....静静的站在门口，静静的等她出来....
　　再之后的很久很久，当阿岩来叫门的时候，她终于开了门．阿岩交给她一个饭盒，说，＂江小姐，院长说，这是给您准备的，让我拿过来，还有.....＂阿岩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亦然，＂院长还说要孟先生吃了饭再走，让您再多加件衣服，下午做马车很冷．院长忙着给孩子们包饺子，走不开.....”
　　亦然看着她，她侧着脸看阿岩。她知道吗，他这样遥远的赶过来是为了什么？为了她进城的时候不费周折，为了她不再一个人孤独的去海边，孤独的去墓园.....
　　“阿岩，你帮我进去把床上的衣服拿来好吗？”含幽努力不让自己去主意他。
　　阿岩走出来的时候，冲着亦然笑。”孟先生，院长让你留下来吃了饭再走。“
　　亦然也笑了，不答话。
　　就在阿岩推着含幽离去的那一刹那，他的心象棒子打一样的裂痛着。她的笑还是那样淡淡的，还是那样飘忽着，她还是象静水一般没有任何的褶皱....他突然就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那坐在轮椅上的人难道只能是梦里的相思吗？也许他们是注定了无缘，也许他一开始就注定了虚幻，也许是注定了的一相情愿，也许是注定了月老的糊涂，也许是注定了的姻缘错配，也许是注定了的落花流水.....那么多那么多的“也许”，那么多那么多的“注定”，充斥着她的脑袋，栓住了他的希望，他只是这样的看着她坐上马车，看着她哆哆嗦嗦的挪动，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江小姐，我再给你拿条毯子吧，这么冷的天，很容易着凉的。”阿岩说着就又进屋了。
　　含幽微笑的点头，她看着前方没有尽头的路，她不敢回头，不敢看身后的人，她知道今天是她的不对，今天是她的任性，可是，可是....她....她.....
　　亦然看着阿岩拿着东西走出来，他始终是不能看她去受苦啊....“等等...”
　　“什么？”阿岩憨厚的看着他。
　　亦然又看了看含幽，她怀里抱的是给一帆准备的年饭吧？瘦弱的身子蜷成一团。自嘲的笑了，惆怅的叹息，“你留下吧，告诉院长，我送她进城。”
　　阿岩愣愣的看他，仿佛要说什么。
　　“阿岩，你也不忍心她受冻的，不是吗？我去送她吧...”
　　阿岩看了看自己简陋的马车，又看了看亦然，真诚的笑了，“好吧。谢谢你，孟先生。”
　　看着阿岩走进去，他向着马车走来，含幽微笑的转头，迎上他深潭般的眼睛。
　　这个丫头啊，怎么就是不会好好照顾自己呢？
　　“我送你回去吧，天太冷，坐马车会冻坏的。”
　　含幽看着他，他...他没有生气吗？....没有吗...
　　“快下来了，难道一定要冻坏了吗？”她呀....总是这样的让人担心着。
　　“我...”
　　“下来了。”亦然轻轻一拉，抱住她。
　　顾不得她的挣扎，三步并两步的走到车前，把她放好。又回去推她的轮椅。
　　看着亦然开车，含幽着急着。他一定以为她是会边家的，他要把她送到边家吗？她要怎么说，怎么说呢？
　　”亦然...“吞吐的叫他。
　　亦然看了她一眼，她的样子好紧张，一定以为自己要把她送回边家吧？她这个傻丫头。
　　”亦然，我...我...“
　　”怎么了？“亦然逗着她。
　　“我...不是...不是去看边奶奶和...和小蕾的。“
　　“我知道的。”亦然回答着。
　　“知道？”含幽下意识的问。
　　“你去海边？”
　　“你怎么知道？”他，怎么知道呢？
　　“我当然知道了。”他终于肯笑了，含幽的那份惊慌也随着消失了。
　　“是小蕾说的吧？”
　　亦然没有回答，转而问她，“你的脚怎么样？”
　　“医生上个月看过，说下个星期就可以走路了。”
　　“院长呢，还好吗？”
　　“还好。”
　　“孩子们呢？”
　　“也还好。”
　　“那，”亦然停了一下，问，“那么，你呢？”
　　含幽的眼睑低垂下来，遮住心事。她好吗？她无端的思念了他，无端的惦记了他，这样的她算不算好？算不算呢？她把脸看向了窗外，问他，“边奶奶和小蕾好吗？”
　　亦然苦笑了，她还是不肯面对他吗？还是不肯让他走近吗？随口应着她，说，”好。“
　　”千伟呢？“
　　”考试不错，也还好。“
　　“那么，那么，你和小蕾呢？”她的心沉了沉，是啊，他和小蕾会很好吧？
　　亦然没有回答，路还是那么长。
　　从车子驶入这个城市开始，她就压迫了，压抑了。在这里，所有的烦恼都成了她的伤痛。
　　很快就看见海了。把她推到波浪叠叠的地方，他远远的走开了。他知道，这个时候的她，用着多么圣洁的心灵去怀念她的爱人。看着她，泪水在星光下闪亮，她的双肩抖动，哭泣凄切，他站在这里，多么想去安慰她，多想去抱住她啊....可..可他...
　　凌晨的时候，他们来到了墓园。走进铁漆的大门，穿过一排排的石碑，含幽的泪水滚滚。那么一张小小的相片里埋的是黄土也遮不住的深情！照片里的人，温柔的眼里印得的是轮回里也抹不去的思念！
　　直直的看着照片，她不语。四目相对里的私语是有人听的懂的吗？如果，如果她不可以将他唤醒，那么请把它烙在心底吧！
　　不忍心再看她的死一样的眼神，不忍心再听她沉重的喘息，恨心抱着她离开，她的眼里都是绝望啊！

　　把她带到了临海的房子，让她看着外面静静起伏的大海。
　　不待她开口，他就唤她，“含幽，记得吗，记得我说过，会有一个临海的房子，会在那里等着你来，不让你再寂寞的守着海？记得吗？
　　含幽的泪没有干，她看着她。亦然啊，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呢？为什么...为什么不可以守着我们的宁静呢？为什么...为什么...
　　他在她的面前，那么恳切，那么真挚，“含幽，你，记得吗？”
　　含幽的泪水如珠子一样落了。他以为她忘记了吗？他以为她忘的了吗？他.......
　　“含幽，”痛惜的叫着她，托起她的下巴，让她看清他吧！让她看清他，好不好？“不要再躲了，不要再避了，不要再闪开了，不要了，可以吗？”
　　“亦然...”她语不成句，她要说什么，她要怎么说啊....他的眼里都是痛，全是伤啊...
　　“请你看着我，看着我，好吗？”
　　不，不要，不要这样的。亦然，请你不要说下去，不要说出来。我明白的，都明白的啊....我....你的心...我都明白啊....她看着他，看进他的灵魂，那里有着让她安全的森林。可是，可是...不，不可以的...他是小蕾的男朋友，是小蕾的男朋友啊！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让小蕾受到伤害，怎么可以！
　　挣扎着甩开他的手，把自己退到角落，撇开脸。是的，他是小蕾的男朋友，是大家公认的优秀的人！她不可以，不可以伤害他们，不....对他的举动，她该生气，该发脾气的啊，可...可她却在为他沉重的目光而落泪....
　　亦然的手僵在空中，他好气馁，好心灰意冷，那些“也许”那些“注定”又都跑来了，是他的单相思吗？是吗.....那么她为什么不训斥呢，为什么不斥责呢，为什么她的泪让他这样的伤心呢.....
　　“不，不可以，亦然，不可以的，....”她不停的摇头，沙哑的说着。
　　上前一步，看着不断发抖的她，缓缓的抱着她的肩膀，她那么的怕，那么的惧，那么的无助，那么的无依的看着他。
　　“含幽，让我陪着你吧，让我来陪着你，可以不可以呢？我们在这里，每天可以看着海，可以听着海，我们每时每刻都守着海，可以吗？请让我陪着，让我陪着你....“
　　”不...不...”喃喃的低语着，抗拒着他的力量。她不可以，不可以。她...不..可...以...
　　“含幽，不要说不可以，不要说不可以的...”紧紧的抱住她，温柔的，疼惜着，“不要再这样的回避我，不要再这样的逃离我，不要，不要的！不要再一个人哭到天亮，不要再孤零零的守着月落日出，不可以这样的，含幽，你知道吗？”亲吻着她的发，拭去她的泪，“不可以再不好好照顾自己，不可以再流那么多眼泪，不可以了，不可以了，你知道吗....” 那么瘦小的她啊，那么孤单的她啊，“含幽，不要再离开我了，不要再和我闪躲了，我在你身边，你不要抗拒，不要，可以吗...”
　　含幽看着他，是吗，是吗？她可以吗？
　　“含幽，幸福在了，它来了，你不要推开它啊...”
　　“幸福？”她迷惑的看着他。幸福....
　　“是，幸福很快就来了，它会来到你的身边的，含幽，你不要跑，不要跑啊...”
　　“不...”猛得含幽挣开了他的怀抱，“幸福吗？有幸福吗？如果有，为什么三年前，它不来呢？不..不...没有幸福的，没有的！”
　　“含幽...”深切一声呼唤，几多的愁情百转？
　　“不，亦然....不没有幸福的，对我，没有...没有幸福的...”低底的声音打破了所有的美好。
　　含幽啊，他的含幽啊，他的眼泪夺眶而出。她竟这样的决然吗，这样的心死吗？匆匆的，拉住她转动车轮的手，跪在她的面前，含幽啊，你醒来吧，醒来吧，不要，不要这样子啊...

　　轻柔的拂过她的脸，亦然也挣扎着他沉沦的心，梦里的她还是那样的忧虑重重。他知道，他了解，他痛恨死自己了，为什么以前都不要理清自己的感情，为什么以前都不肯面对呢？为什么一直和她回避呢？握住她的手，掌心的伤痕那么明显啊....含幽呀，我好笨，好笨，不能好好的守着你，对不起，对不起...可是，你不要再走开了，不要再离开我的身边，好不好？我爱着你，那么深的爱着你，你知道吗？从第一次把你画入画中，从我们的相遇，相识，从你有病时，挽救爱着你了！可你那么的静，那么的飘渺，让我不敢打扰你的步调，好怕好怕那个时候，你会一下子消失啊....是我，是我，不敢面对自己的感情，是我，是我，不肯承认着你的吸引，我竟不知道去弄清楚自己，我竟不明白原来自己是那么那么的希望和你在一起，贴近你....那么你呢，你一个笑，一个表情，一个眼神，就回避了，你是刻意的，是不是？你早知道了，是不是？那么冰雪聪明，那么敏锐，你早就预知了，是不是？你也怕了，也躲了，....你不肯信的，不肯要的，不肯面对的....我怎么就那么傻呢，怎么可以任你跑掉呢，我应该拉住你，拉住你的啊.....
　　“亦...亦然...”睁开疲惫的眼，他哭了吗？他流泪了....他的泪滴在她的掌心了....匆忙的缩回了手，看着他，无言以对。
　　不，我不要再放开你了，含幽，我怎么会再放开你呢？
　　“亦然，谢谢你，”抢在他开口之前，不能听他的声音，“谢谢你，昨天的安慰，谢谢你的好意，我知道你是个很好的人，你是因为我太伤心才那样说的，对不对？你只是一时心乱了，一时错觉了，是不是？那么，谢谢你，谢谢你...”
　　“含幽！”他真的是心乱了。她怎么可以用这么愚蠢的办法来躲避他呢？看着她企求的目光，他不可以，不可以再这样任她逃避下去了。“你以为是安慰吗？是好意吗？是错觉吗？真的这么以为吗？以为昨天是我的错乱吗，是我包容吗，是我的心软吗？是吗，是吗？以为我在安抚你吗，劝说你吗，是吗，是吗？”
　　不要，不要这样问她了。她看着她灼烧的目光，看到他内心的疼痛，她，她要怎么说啊？为什么不肯饶过她，为什么一定要这样的对待她，她不可以躲吗，不可以逃吗？为什么不让那一切梦一样的过去，为什么一定这样残酷的对她呢？泪水流在嘴边，她不要看他，不要.....
　　“含幽，回答我，看着我啊....”他皱紧了眉头，他的含幽，真的不要再流泪了呀....
　　恍恍惚惚的看进他的眼底，那么深那么深的情鞭笞着她，一道道一痕痕血泪斑斑。不，不要。那么慌张的转过了头，不，不要再看他了....
　　“含幽....”
　　她的眼里都是泪，那么急着往下落，这些泪都让他心疼的死掉了。那么多的恳求在里面，那么多的请求在里面，为什么她就是不要看看他呢？一遍一遍的抹去她的泪，看看我吧，看看我吧，含幽......
　　“不要躲我，不要闪我，含幽，你知道，我们是闪不掉的，对不对？那么你看着我，看着我吧，请你看着我，不要说什么好意，不要说什么宽容，不要说什么劝慰，你明知道不是的，对不对？不要说我的好心，我不是...”亦然看着她，似乎要用自己的火燃掉她所有的泪，“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好，没有你说的那么善良，我是一个自私的人，我很自私，所以...所以....我今天不要放开你，不要你再逃开了！如果我放开了你，你一定会逃到我找不到的地方，一定会把自己包起来，一个人等待着死亡，再也不肯见我了，是不是？你会让自己在阴暗的地方消失的....”
　　“亦然....”她的心好痛，痛的不可以呼吸了。
　　“那样子，你会好吗？你可以死去，你可以消失，那么我呢？你知道不知道，还有一个人会停止呼吸。他找不到他的爱人，找不到他的踪迹，他会一天天衰竭的，会一天天放掉生命的，他也会.....”
　　“亦然，不...”捂上他的嘴，他怎么可以讲这样的话，怎么可以呢？
　　拿下她的小手，他的泪水纷飞，他知道，他就知道她不是不担心他的！小心翼翼的靠近她，好怕一个微弱的呼吸都会惊到她，她的脸好消瘦，她的眉太细长，她的眼太迷茫，她的鼻太小巧，她的唇太冰凉，太枯涩，他就是太爱太爱她啊！
　　含幽的心错了，慌了，怎么可以呢？怎么可以呢？他怎么可以吻她呢？可她的那些怕，那些惧都不在了，她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了啊....哦，她在想什么呢？在做什么梦呢？她忘了吗，他是小蕾的男朋友，是一帆的好朋友，是所有人眼中的“优秀”！她忘了吗，她一直这样回避他的原因了吗？小蕾呢，小蕾呢，她要怎么办？天啊，天啊，她在做什么，做什么...
　　用全力推开他，对，他在追小蕾的，他一直都和小蕾在一起的，他是在怜悯她，同情她，他现在一定在心里耻笑她了！对，是的，是的，他在捉弄她！这样的想法，让含幽完全愤怒了，她的悲伤，她的自尊全跳出来指证他，是，一定是，他在羞辱她，她这个白痴的小女人！
　　“含幽....”亦然被她看的莫名其妙了，被她眼中的怒气烧的七零八碎了。
　　“孟亦然，你以为我是什么？我是个可怜的，知道同情的怨妇，是个无家可归的乞儿吗？你在施舍我，在嘲弄我吗？你现在一定很得意了，我是个这么容易就上当的女人，对不对？你只不过三言两语，我就到你的怀里了，是吗？你开心了，痛快了？”
　　“含....含幽...”亦然被她说的掉进了雾水里，摸不到头脑。
　　“你以为每个人都感激你的施舍，对不对？你以为我回感谢你的宽容，对你这么多的体贴痛哭流涕，是不是？你以为你帮助了一个流浪的心，是不是？”含幽越说越激动，越说心里越难受，她好恨，好恨，怎么自己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她怎么对的起小蕾，怎么对的起边家啊....
　　亦然错愕了，他的不解也变成了怒火，她....她这样看他吗？他挖心掏肺的告白，他真心真意的爱怜，成了她的耻辱吗？还以为她是真的明白，真的知道了，还以为她是真的肯面对了，还以为她是明了了，还以为...还以为.....他的心成了她的不白之冤！盯住她，死死的，他知道他的心裂成多少瓣吗？他知道他咬牙切齿的冲动吗？他真恨不得打醒她，恨不得掏了心给她看，她竟这样的践踏他的真诚，她...
　　“你现在得逞了，得意了，对不对？你快乐了，是不是...”
　　挥出去的拳头，还是停在半空中，看着她，他...他狠狠的堵住了她的嘴，那样残忍的掠夺着她，那么痛又那么爱的吻着她，她到底要他怎么样才肯相信...
　　“放...放...开....放开....”含幽奋力的躲避着，拼命的挣扎。不，不要再给他羞辱，不要再让他嘲笑，不...
　　”啪——“含幽挣开了，大了一个响亮的耳光。她竟打了她？打了他？
　　亦然的脸旁火辣辣的痛，可仍然抵不上心里的刀割。她打了他！打的他下了十八层地狱，打的他觉得自己象个傻瓜一样的表白终于有了结果！没错，她真的认为他的耻辱。她认为他侮辱了她！是的，没错！他真的只是单相思，真的只是一相情愿。亏得他为她茶饭不思，亏得他为她伤了那么多的心，亏得他对她的一片情愫！原来，原来....
　　真想揍她一顿，她是这辈子第一个敢打他的女子！他该把她教训的鼻青脸肿，满地找牙吧！看着她，孟亦然，别再相信她无措的眼神，别再被她的柔弱所蒙蔽了！要狠心的挥过去拳头，为他所付出的代价讨回公道！要让她尝尝挨打的滋味！
　　可是，下一秒，去抱起了她。还是那样轻轻的把她放进车里。虽然气的浑身发抖，虽然恨得手上筋都暴了起来，可是...他还是下不去手啊，下不去手.....寄好了安全带，送她回去吧....
　　城市里到处都是过节的气氛，到处都是快乐的声音。可含幽却怎么也感觉不到。她那么的自责了，那么的不知如何是好了，是她的错，全是她的错。她怎么可以那样说他呢，没有可以用那么狠毒的话去伤害他呢？她知道，明明都知道的啊...她是小蕾的小姑姑啊，小蕾那么爱她，那么爱亦然，她怎么能，怎么能....
　　在心里无奈的叹息了，亦然还是忍不住要去关心她，要去看着她，她还在哭吗？还在伤心吗？还在觉得耻辱吗？他让她觉得那么不齿吗？她真的这样的不屑于他吗？
　　她的泪挂在下巴上，亦然，请你明白我，好不好？如果要说“对不起”，就让她来说吧，如果要承受爱的苦，那么让她来吧！她爱过，她知道失去爱人的滋味，她知道日夜相思的味道，那么她怎么忍心让小蕾再去品尝呢？她怎么忍心....
　　她还在痛苦着吗？亦然用眼角的余光看着她，为什么她摆脱了他的羞辱还这样的愁苦？为什么她还是这样的伤神？如果要痛苦，那个人也该是他吧....
　　送她回了村，听她一句模模糊糊的“抱歉”。“抱歉”？抱歉她的耳光，还是抱歉他的爱情？没有对她微笑，没有送她进去，没有对她说好好照顾自己，没有说要记得开心，没有....把她推到门口，可是还是那么多的不放心，那么多的担忧，那么的舍不得，亦然觉得自己好没出息，好丢人，用力关上车门，反光镜里，她似乎欲言又止，似乎要对他说什么。他妈的，骂自己一句，他的心不是该恨她吗？不是该厌弃她吗？不是该从此把她忘记吗？可...开着车离开，却满脑子都是她的泪水，都是她的委屈。委屈？是她委屈，还是他委屈呀？她怎么会有那么多的泪水，怎么会有那么多流不完的泪水！唉——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不知道她还哭不哭了？不知道她是不是又再虐待自己了？不知道她是不是又再难受了.....难受？他才该难受吧？她...她怎么样了？车停在了路边，他就是放心不下他，就是不能不想她，就是止不住要掉转车头去见她，就是要看她稳稳的睡下，他才安心啊.....
　　果然，她还是待在门口，还是没有回去，还是在流泪，SHUT！亦然看着她，这个傻瓜，就是存心让他不放心的，是不是？压下要下车的冲动，就在这里看着她进去吧，就在这里吧....
　　冷风吹的树上叶子飘落了，含幽好矛盾，好心痛。对不起，对不起，亦然，我不是有心要伤你，不是的.....请你原谅我，原谅我，可以吗？我不可以，不可以那么做的，不可以...她就那么坐着，有村里人经过也不说话。多久的多久，阿岩出来了，院长出来了，可她还是不肯回去。有人送了毯子来，她就那么放着，坐着。这是亦然把她放下的地方，是他把她推在这里的，她不想动，真的不想动。这里，还有着他的气息，有着他的温度。她一定伤他伤的好深，一定打他打的好痛。她不是故意的，不是的！伤了他，他一定不再理她了，一定不再看她了，一定一定恨死她了！可是，可是这样，小蕾就不会受伤了，对不对？他的伤小蕾会帮他治好的，是不是？小蕾好爱他，她会和时间一起把他治好的！他会和小蕾一一个幸福的未来，他会忘了她，忘了她，是的，他最终会忘记她的，就象做了梦一样忘记她......
　　她在干什么？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体不好吗？不知道天气有多冷吗？不知道他有多担心吗？看着她的浅笑，他觉得那么害怕，她笑的那么冷，那么冷，冷的他的心都抖了！还是忍不住了，还是不争气了，她是在惩罚自己呢，还是在惩罚他呢？下了车，先是慢走，可很快就跑了起来，他还是不能看她这么责罚自己.....
　　他....是他吗.....看着他，那么奇迹般的站在面前，含幽惊呆了，“亦....亦然.....”
　　长长的一声叹，他在她的面前真的没很没用啊，“我送你进去吧。”
　　看她吃了饭，看她擦了泪，看她闭了眼忍住了哭，他坐在她的床边，他不再说什么。他还能说什么？等着她，似乎是睡着了，静静起身，再看一眼她的面容，他要走了啊....转身之际，猛的被她拉住，她的眼里是不舍吗？
　　“......”
　　“要走了吗？是要走了吗？”她问。
　　她没睡吗？一直都没睡吗？为什么还这样的看着他，为什么打了他，伤了她，还这样的对他？
　　他又坐了下来，盖好她的被子，“早点睡吧，昨天，你没好好休息。”
　　含幽摇头，她不要睡。她想看着他，看看他。如果不可以爱着他，那么看看他，是可以的吧？好怕，好怕一觉醒来再看不到他，他会真的不再见她的，会的...
　　“你睡一下，睡一下吧，过...过一会儿...过一会儿..我叫...叫你...”断断续续的说着，亦然又痛了，不要给他希望了，可以吗？不哟啊让他以为她在给他希望了，可以吗？
　　“不用了，我...”
　　“睡一下也不可以吗？”他是怎么着急着离开吗？他真的讨厌她了吗？
　　“唉——”她真好固执，真的好固执呀。“你先睡吧，好吗？”
　　“你着急着要回去吗？这么不要见我吗？我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有心的，我....”抢白了那么多，她的神色那么慌张。
　　对不起？他又皱眉了，是他该说对不起吧？是他亵渎了她吧？是她不要再见他才对吧？
　　“真的不要谁吗？”亦然对她的话充耳不闻，他不愿意再去想那撕心裂肺的痛了。
　　他是不肯原谅了，不肯了，对不对？看着他，她要说什么他才会明白呢？她知道啊，知道他的人，知道他的心思啊，知道他的难过啊，所有的所有她都知道啊....所以，所以现在她不可以真的不理他，不可以真的不见他，她好为难......
　　“唉——”亦然又浮起了自苦的笑，他连睡觉的自主权都没有了吗？对她，他只能妥协着，“好了，我睡一下，等会儿叫醒我，知道吗？”他发现自己变的很会叹气，变的很会屈服，这都是因为她.......合上眼，她以为他在很睡得着吗？她以为他真的身体疲惫吗？是的，是的，他疲惫。可是，疲惫的不是身，而是心，是心呀.....
　　她看着他，轻轻的叹气，轻轻的说“对不起”，他知道她落了泪——可他不能睁开眼睛，不能的，他怕自己会又要心痛，又要心动——
　　忍了那么久，可想要看见她的欲望还是那么强烈？虽然他看不到她，可她的每一个神情，每一个动作都在他的心里...
　　月亮爬上了树梢，星星都出来了。含幽唤醒他，无言的笑着。她憔悴的如同秋天的百合。他就是没有办法去恨她，没有办法去忽略她。
　　“亦然....”怯弱的叫他的名字，她的泪水就快出来了。
　　立在门口，她...她要说什么呢？
　　“亦然....”默然许久，终于又说话了，“请你，请你回去...多看看...多看看一帆好吗？”
　　他看着她，她在说什么？
　　“也请你好好照顾小蕾，她是个好女孩，她好爱你，”她低下了头，不去看他了，那么他知道他在怎么惊异的看着她吗？“多去看看边奶奶，请你多多的体谅他们，多多的照顾他们，可吗？”
　　“够了！”亦然粗暴的打断了她，留住他，叫住他，原来都是为了他们啊！她...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含幽啊...含幽啊...他们在你心里那么重，那么我呢...我呢...“这些话不用你交代，小蕾我自然会好好的对待，边奶奶也是我的奶奶我也会对她很好，这些事情都不劳你费心！”
　　“亦然....”亦然，你不要这样，不要这样，我...我...
　　再看她一眼，她真的这样无情，真的这样狠心，真的如此的伤害他吗....再见了，含幽，再见了..大步跨出去，外面的夜凉如水...
　　听着他的脚步声，听着他发动车子的声音，听着他的车消失的声音，她的泪水如血一样的疼，“亦然，请你...请你知道...请你了解吧....”她抱着被子，泪水湿了好多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