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世梧桐》殷南山

4、第四章 出家

　　京城的天牢，干路子一身囚服，散乱着发，坐在干草堆中。他微闭双目，血痕和灰土下，依旧是我朝思暮想的容颜。我最爱的双唇，此刻已是干枯皲裂，不再有往日的颜色。

　　琼鸟落在我的肩上，狠狠的啐道：“活该，负心汉的下场。”

　　大抵是听到了声音，干路子缓缓睁开双眼，瞧见立在他身旁的我。苦笑一声，“怎地，是来看负心汉下场的么？”

　　我转头不去看他的眼，怕他看到我眼角的泪。

　　“我是来救你的。”

　　“哼！”干路子冷笑道：“救我？如何救我？我乃前朝公主的驸马，即便是出去了也永生被追杀。你，一个小小妖精如何救得。”

　　琼鸟在旁侧提醒，“救他两次已用掉一百多年的修行，上次救凤凰又用去几十年，加上树身被毁大半。你没有能力再救他了。”

　　干路子合上双眼，绝情道：“赶紧走，莫让我看到你。没有价值，杵在我眼前作甚。”

　　琼鸟狠狠的呸了口，转身跟我一同走了。

　　“怎样能救他？”我躲在树干中，冥思苦想。

　　“你已不可能像上两次那样救他了，可惜了几百年的道行，况且你的树身已经被毁殆尽。恐怕再有三百年也修不到当初。”

　　忽然我从树中探出脑袋，“你快走开，叽叽喳喳的烦人，你不是也不知道如何救他。”

　　琼鸟‘扑棱’着翅膀，“你说谁？我游历天下，岂能不知如何救得干路子。”

　　“得了吧，你就是嘴硬罢了。”我懒洋洋躲在树里，不理它。

　　“谁说我不知道，想杀他的是当今的皇上，要想不让他死自然是让皇上改了主意就好。”

　　“如何改主意啊？”

　　“当今皇上极色，所以……”

　　说到此，琼鸟忽然拿双翅按住了嘴巴，然后便看不到我的踪影。

　　不知何时，开国皇帝的身边多了个妩媚妖娆的妃子，她美的不可方物，美得倾国倾城，美得连园中的花都落入泥中。

　　我，照着皇宫中最美的美人图幻成了人形。只是眼角处，仍旧落着那枚红色的痣。

　　皇帝夜夜专宠，日日不早朝。

　　我与老皇帝耳鬓厮磨，假意迎合奉承，让他爱我爱的不能自拔。

　　琼鸟叹道：“你何苦这样？元身毁成那样，如此酒色不拒，恐怕会伤的更深。”

　　我又怎会不知，只是到了秋天，干路子就要被处斩了。

　　一夜，老皇帝搂住我的蛮腰，肆意欣赏我的美艳，问道：“爱妃貌若天仙，真叫朕欲罢不能。你要什么，除了江山什么都可以给你。”

　　我莞尔一笑，“我要……那狱中的前朝驸马。”

　　老皇帝猛一沉脸，放手将我推倒旁侧，“你要驸马做什么？”

　　瞧到老皇帝这样，我怎会不知道是吃醋。手臂轻轻勾在他脖子上，娇道：“他是我远房的侄子，臣妾的娘亲来求臣妾，难道不给面子么？”

　　老皇帝歪头看看我，“果真如此？”

　　我极媚一笑，“您是真命天子，万民之王，我一个小小妇人家哪里敢欺瞒圣上。”

　　老皇帝哈哈笑道，一把将我搂了过去。“好，爱妃求情，朕岂能拂你面子。朕就……给他在京城外修座寺庙，让他出家做和尚。”

　　我心中一惊为何要他出家？看着老皇帝狡黠的目光，顿时明白了，他怕我与干路子有私情。我强笑着，“臣妾多谢圣恩。”

　　老皇帝道：“就让他做新寺庙的主持吧，名唤……甘露寺如何？”

　　我微微点头，心中想到，老皇帝委实狡猾。甘露寺在京城之外，他的眼皮下。万一自己有任何风吹草动，便能拿干路子开刀。

　　为了他，我只能留在皇宫继续受这个狗皇帝的凌辱。

　　琼鸟来报信，干路子已在京城外的甘露寺削发出家，他即便自由了，也终究不属于我。

　　一日梦里，曾飞落在我树干上的凤凰来寻我，来还允诺过的两百年修行。

　　我虚弱一笑，“我贪恋世间繁华，不会走了。”

　　凤凰皱眉，“只为了这几十年的荣华富贵？便委身与凡人的臭皮囊？”

　　我努力笑的不那么假，“得道又有什么好？不过是活的长些罢了。”

　　那日太后带我去甘露寺上香，我瞧见满头香疤的他坐在禅位上合眼诵经。

　　“师傅，请问您头上的九点香疤是何意思？”我轻声问。

　　干路子恭敬回礼道：“爇顶乃是消了今生的业障。”

　　“哦？只要烧了香疤就消了业障？”我挑眉冷问，“那师傅您的业障可消除干净了？”

　　干路子仍恭敬道：“我佛慈悲，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阿弥陀佛！”

　　我听不懂，他讲的这些我只听到了虚妄。女人皆是虚妄么？原来他就该是个泥菩萨，遇水则化。女人如水，是他承受不起的。

　　离了寺庙琼鸟落在我轿窗处，“回来吧，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我落寞的摇摇头，“我若走，他便活不长了。他现在出家是替菩萨普渡众生，还不能死。”

　　琼鸟气急飞走，看着它的背影，感到无限的悲伤。因为我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