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媚一生》晏宁

2、第二章 四美

　　到了皇后宫里，众莺莺燕燕中果然又新添了两朵妩媚小花，青萱依着礼节先给皇后请了安，与众妃嫔按位次依次坐下，才坐定，就瞧见那两个娇俏小美人低着头来给自己请安。

　　“臣妾常在菱茜，拜见宜妃娘娘。”
　　“臣妾答应芙敏，给宜妃娘娘请安，娘娘吉祥。”

　　青萱抬了抬眼皮，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两人。早先听说皇上迷上了颍国新进献的美人，据说两人一柔媚，一冷艳，直把皇帝迷得神魂颠倒，接连七八日都翻了她们的牌子。今日一见，果真人间绝色。

　　左边那个叫菱茜，鼻梁高挺，凤眸斜挑，容颜清丽，抿着唇的样子透着一股倔强高傲，据说舞跳的极好，很得皇帝喜欢。虽然身份上不得台面，又是个异国血统的，可皇帝的宠爱不是虚的，才进宫不到半月就封了常在。

　　右边那个娇小玲珑的名唤芙敏，整个人软乎乎白团团的，桃子似的脸，厚厚的刘海，长长卷卷的睫毛，察觉到青萱在打量自己，芙敏紧张地往后缩了缩，乌黑滚圆的眼睛透着一点点惊惶，那天真无邪我见犹怜的样子连青萱这样正常的女人看了都忍不住掐上一把，更别具备正常男人功能的皇帝了。

　　前几日淑妃到她宫里来，照旧是姐妹情深、嘘寒问暖，当然，在抒发了一通对青萱荣宠不衰的恭维后，又‘好心’地表示了对最近宫内刮起的不正之风的深深担忧，言辞锐利，矛头直指向这两个最近把皇帝迷得团团转的异国美人。

　　这等姿色，也难怪皇帝心动了。青萱‘嗯’了一声，叫了两人起身。

　　“谢宜妃娘娘。”见宜妃并非如外界所传一般阴狠毒辣，竟然轻易就放过了她们，菱茜和芙敏都暗自松了一口气。

　　瞧见两人如蒙大赦的神情，青萱眼皮又是一跳。

　　其实淑妃若是看不惯两人，大可直接动手，想来挑起她的醋意，到皇上那大闹一场，这种没脑子的事她怎么可能会去做？又不是才进宫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青萱斜眼瞟了下坐在下首的淑妃，这女人，平素妹妹长妹妹短，看似亲热的不得了，可偏偏没事又想着法挖苦她，真真是个难缠的。

　　见宜妃并未做刁难，众妃嫔脸色各异，欲言又止。

　　扶了扶头上的金海棠珠花步摇，淑妃果然开口了，她的声音一向清甜，但说出的话少有几句中听的：“听闻菱茜妹妹自幼习得武艺，擅长刀舞，英武不输男子，真真是女中豪杰，和我们这些寻常女子不同，难怪皇上如此宠爱。”

　　就知道她说不出什么金玉良言！青萱抚额，瞧着淑妃笑眯眯的神情，便知道她没安什么好心，怕是要在众人面前要敲打这两个近日风头过盛的女子。

　　皇帝多日不进后宫，只频频召唤这两个异国进献的身份低下的舞女，在座的妃嫔们心中也多有怨气，但碍于身份，只得装作不在意。瞧着现在有人出头，众妃嫔都抱着一副看好戏的心情，乐得置身事外。青萱抬了抬眼皮，见皇后也只是笑眯眯的望着这边，并没有出声阻止，心中也拿不定淑妃此举是否出自皇后的授意，便也沉默不言。

　　说到淑妃刚才那话，青萱倒也在茶余饭后听素心和小德子他们说起过，这茜常在出身不高，但胜在骨骼清奇、心思活络。那日宴请颍国使团的宴席上，她便是以一袭英姿飒爽的刀舞出奇制胜，赢得了皇帝的青睐。这事本是她的造化，可在嘉灵皇朝，女子大多温婉贤淑，这舞刀弄枪的，终是不雅。所以她虽获圣宠，封了常在，可这事在宫中还是成了个笑话。

　　那茜常在是个心高气傲的，被淑妃当众揭了伤疤，耳边听得众人不屑的嗤笑声，当下脸就白了。她紧紧攥着拳头，斜长上挑的凤眸光芒闪烁，许久才道：“臣妾顽劣粗鄙，让各位娘娘见笑了。”

　　淑妃捂唇而笑：“妹妹太自谦了，你既然能得皇上宠爱，便有过人之处，实在不必如此自贬。若是连妹妹这般得皇上宠爱的可人儿都算得上粗鄙，那我们这在座的，数月没见过皇上面的可不少，如今得了妹妹这话，可不真真要对着镜子羞愧死！”

　　淑妃这话音刚落，下首的几位妃嫔已经变了脸色。她们进宫早，可也只是刚入宫时被皇上宠爱过一段时日，新鲜劲一过，转瞬就抛到了脑后。算起来，她们中已有人大半年没见过皇帝的尊容，一想到眼前这个卑贱的舞女竟然连着七日霸占了皇帝的龙床，落在菱茜身上的目光便更恶毒了几分。

　　几句话便拨的长秋宫中暗潮涌动，淑妃似是没瞧见眼前女子越来越苍白的脸色，声音依旧轻轻柔柔的：“这就是茜妹妹你的不对了，今儿听了你这话的。在座的，无心的当你天真无知、口无遮拦，不把这话放在心上便罢了。可若是个心思纤细、气量稍窄的，可免不得要落下心病。你们姐妹俩初来乍到，得了皇上的宠，遮掩锋芒是不错，可若总是这般口不对心，平白惹了人厌，以后可难保不会吃苦头。”

　　琳嫔扑哧一声笑了：“姐姐真是好心，还这般提点她们，就不知如茜常在这般心气的，能不能体会到姐姐的一片苦心？”

　　周围的宫人都低声笑起来，笑声中难掩嘲讽和讥笑，青萱暗暗皱了皱眉头。

　　茜常在连忙跪下，努力压下嗓音中的羞愤和颤抖，道：“臣妾谨记淑妃娘娘教诲。”

　　“众位妹妹光顾着说话，现在大概也乏了。”皇后温婉的声音适时地传过来，“若烟——”

　　若烟是皇后的贴身侍女，听得皇后的传唤，忙应了。过了半晌，众人手边的茶杯就被撤了下去，都换上了热气腾腾新沏好的茶水。

　　青萱捧起手中的杯盏，只觉得胎体轻薄，釉质细腻，釉面洁白，外壁用粉彩细细描绘着四美图之一——据传有“沉鱼”之称的西施，线条纤细，着色轻柔雅致，一看就是有价无市的珍品。

　　淑妃手中的茶杯绘着“闭月”的貂蝉，青萱看了看其他人，比她俩品级低的用的是八仙图或十八学士，皇后用的是一套斗彩莲塘鸳鸯纹杯，寓意相爱专一、夫妻和谐。

　　琳嫔道：“皇后娘娘这儿的东西真是极好，连紫笋茶都这么地道，要是把臣妾们一个个胃口养刁了，可不得厚着脸皮天天往娘娘宫里来。”

　　皇后笑道：“琳妹妹说笑了，本宫膝下无子，总盼着你们能来多走动，陪本宫说说话，这茶妹妹你若是喝的惯，叫若烟包了送到你宫里便是。”

　　琳嫔受宠若惊：“怎可劳烦若烟姑姑，姑姑是娘娘身边的人，可不是叫给臣妾做这等杂事的，小纪子，还不快随若烟姑姑进去。”

　　“都是一家人，哪还讲这么生分的话！”皇后笑盈盈的，到底也没阻止琳嫔的举动，转头见青萱把玩着手中的茶杯，一副专注的模样，便道，“青萱妹妹可是看中了这杯子？”

　　青萱回过神，转动着手中的白瓷杯，声音透着点迟疑：“只觉得眼熟，似在哪见过。”

　　“这四美图梅纹套杯原有四只，现下本宫这儿只余‘沉鱼’和‘闭月’，这不成套的旧物，送了妹妹怕也是看不上眼的。妹妹若是喜欢这纹样，吩咐内务府的人去做便是了。”

　　“让皇后娘娘费心了。”青萱放下手中的杯子，浅浅笑道。

　　“听说颍国人直接饮食羊奶，这般清甜的紫笋茶，怕是两位妹妹没喝过吧。”才安静了没多久，那琳嫔又开始不安分起来。

　　青萱头疼，这还没玩没了了？只不过请个安，怎么就消磨了这么久，再这么下去，连她的好脾气都要消磨光了。

　　敏答应睁着双麋鹿般的黑白分明的大眼，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回娘娘的话，这么名贵的茶敏敏是第一次尝到，真的很好喝，很香。”

　　琳嫔见不惯她这副样子，挑起眉，刚要出言讥讽，就听见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宜妃温言道：“敏答应天真可爱，心地纯善，琳姐姐快别逗她了，要是逗哭了可不好玩了。”

　　青萱自觉自己这句解围的话说的十分地道，十一分的有水平，兼着十二分的和善，可效果往往那么不尽如人意。

　　敏答应苍白着一张小脸，小嘴微张，眼泪突然就下来了。她扑通一声跪倒在青萱脚下，浑身止不住的颤抖，哭的那叫一个肝肠寸断：“是贱妾的错，贱妾不该缠着皇上，求宜妃娘娘饶了贱妾，我、我还不想死……呜呜呜……”

　　茜常在也跪了下来，倒是没流眼泪，只是那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是要闹哪样？！

　　皇后劝道：“妹妹切勿动气，若是给皇上知道了，必是要心疼的。”

　　淑妃斜着眼，冷哼一声：“还是宜妃妹妹架子大，一句话就把人给镇住了，到显得我们姐妹之前太过小家子气了！”

　　这、这真的是误会来着，她明明一点恶意都没有！青萱以手掩面，无语凝咽。

　　天可怜见的，看来她的洗白之路，还很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