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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Chapter 7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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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头的时候高二年级的休学旅行开始,横山夏实早早的准备好了去北海道时要用来御寒的秋季外套。虽关西已入了夏季的开头,可临近北部的地方依旧凉爽。查了天气预报,他们出发那日的最低气温为十三度,这和关西的二十一度相差甚远,不过总的来说还算温暖。横山夏实觉得夏季去那里避暑再好不过,因为那里没有夏天的概念,也许只有春与冬的分别。
行李箱内装着换洗衣物与日用护肤品,随身携带的小包里则放了充电器相机钱包等物件。她把前日刚才精品店买的编织草帽戴在头上,镜子里的女生显出微微的土气来,分明是店员竭力推荐过的最好款式,并且在店内试戴的时候认为自己那么适合它,可一回家就全变味了,变得完全不是自己想象的可爱。颓败的取下草帽换成普通的棒球款,横山拖着行李箱下楼。
空荡荡的屋内谁也不在,父亲忙于工作已经一周未归,母亲则跟着她的朋友外出,也不知归日。临行前留给她一叠钞票,并叮嘱她说自己当心身体。横山夏实想她这话没什么实际意义,对着客厅更没什么意义的说了一句我出门了,而后将一切隔绝在里头,转身迎接汹涌的烈日。
集合大巴停靠在四天宝寺门口处,浩浩荡荡的数十辆之多。横山找到自己的班级,巴士侧面用来储藏行李的门像翅膀一样的打开着,她有些费力的提着行李将它塞进去,呼出一口气打算上车,却见身后那辆大巴的侧前方立着财前光。她吃惊的望着他数十秒,又去看他的脚,穿着运动长裤也看不出所以然来,于是便担心起他的伤是否能够顺利走完整个旅行。
横山犹豫了一会儿,终究没过去搭话,而是选择用手机传送邮件给他问他为何会来参加毕业旅行,伤势要不要紧之类的问题。她发完后站在原地看少年的反映,数十秒后财前光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手指在键盘处动了几下,跟着重新合上揣回兜里。横山夏实收到他的回复以及目光,回复内容是[不用担心,没问题的。]目光则是在她这里稍微划过了一下。
横山不可抑止地微笑起来,心口暖洋洋的。她快乐的走上大巴,看着那些已经疯闹成一团的同班,选了个单独靠窗的位置坐下。身后立即传来“真可怜呢,都没有人愿意跟她组队”这样的话语。她笑笑,戴上耳机闭眼睡觉。
学校善解人意的为他们选择了飞机作为交通工具,这样一来旅行费用上自然不会善解人意。他们花去一个多小时抵达机场,下了飞机又上大巴,如此折腾,等真正的目的地立在他们眼前时,整个上午时间已流淌完毕。
横山被分配到与班级里名为远山/奈的女生一起,女生长的普通却非常白,看着瘦弱病气,常年戴着厚重眼镜,喜欢在课间自己对着空白笔记本涂涂抹抹,然后莫名的笑起来。她和横山不同,并非大伙儿议论讨厌的对象,而是根本没有人试图去了解过她,仿佛空气一样的存在,哪怕几天不来上学也不会被注意到。
她在大巴和飞机时就与她同坐,是一个小团队,唯一的共同之处便是被剩下的。
下午跟着老师游了一些度假村内的项目,云海,水之教堂之类的地方,人潮汹涌,横山夏实想在人海里找到她的队友是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到后来干脆变为她单独一人,于是后来的漂流项目,她被迫跟导游带队老师一组,简直是世间最大的惨剧。
漂流结束后,发现财前光他们班级过来了,横山刚上岸,浑身是水。少年则依旧带着耳机晃荡在队伍最后。他们那组算他在内有三个男生,还有两个看着很可爱的妹子。与她们目光接触时听见她们对财前光说,“快看快看,是横山耶,她好可怜,怎么自己一人。”
自己一人不算可怜的,头发沾着水还穿着透明防水服被丢在一边才是最可怜的地方。如此狼狈的面对少年,横山有那么一瞬间真想回头掉进河川里一了百了。幸好,幸好少年在她们说话之后摘掉耳机面无表情地叙述,“一个人很好啊,自由自在的。”然后他问横山,“你没事吗?还是快把头发上的水擦干了比较好。”
两个奚落她的女生立刻不高兴了,抱怨着财前君你怎么这样啊。横山手脚慌忙地拭去脸上的水,像是擦眼泪那样,最后落给少年一个坚定的微笑,“我没事的,你……腿伤没好还是不要参加这个项目了吧?”
财前光点点头,“嗯,本来也没打算加入。”
“这样啊,待会儿我们要去做冰激凌的地方,嘛……吃什么口味好呢……”横山侧头犹豫,有些没话找话,想了想觉着自己可悲,就耸肩,“我的队友也不知跑哪儿去了,如果大家一起的话,各种口味都能吃到呢。国中的时候有过这样的经历,当时跟关系很好的几个朋友分别叫了不同口味的甜品,大伙儿分着吃,完全不会在选择时觉得困难……”
财前光没说话,大概是在思考她说的话,横山又自顾自道,“稍微会觉得有点寂寞。”
“选最喜欢的就好。”
“哎?”
财前光重复,“选最喜欢的就好,一般来说新口味永远代替不了最喜欢的,最多只能图个新鲜。所以,只要选喜欢吃的,一定不会出错。”
横山不知他是否话里有话,愣了许久,点头说,“也是呢,财前君你喜欢什么口味?”
“抹茶。”
“我喜欢草莓的,果然是很女孩子的选择吧?”
财前光没接话,横山他们班级已经准备撤离,她朝少年欠了欠身体就跟着老师离开。财前光重新戴上耳机,反复的听着最近认为好听的歌曲。口味也好,兴趣也好,人也好,反正只要选择完毕基本就会认定,并且固执的去按部就班,一点也不喜欢改变。
那之后的三天他们按着行程游走与札幌的每个名胜古迹,印象最深的还是青池,由于水面呈现出浅浅的蓝色故而得名。这个季节里它是非常美的,好像最清澈的海洋一般,立在树之间,身后则是郁郁葱葱的山。财前光没有带耳机,却觉得有音乐跃入自己的心里。于是他拿出方才被派发到的广告单写下一行的音符,想了想,又添上一行歌词。同队的男生跑过来八卦,“哟!又有灵感了啊?我看看我看看,写了啥?”财前光迅速收起纸张回答他,“没什么。”
当天夜里他们玩起了最无聊且最受欢迎的皇帝游戏,财前光被迫参加,靠着榻榻米后的衣柜几度要睡着,若不是他总当平民被两个女生轮流卡油。财前光觉得自己够倒霉催的,每次都被皇帝选中,都有些怀疑起游戏的真实性,是否他被玩弄的都不知。然后又一轮,他仍旧被选中,手中那张数字三怎么看怎么碍眼。
皇帝是白天八卦的男生,淫/笑着等待他实行命令,“快啊,快跟牌4的人亲一下。”
财前光木这脸寻找牌4的人,索性亮出拍来的是男生。两个女孩子在旁边哎哎的叹息着好可惜,叹完又莫名激动的起哄。
财前光问,“我不做会怎么样?”
皇帝道,“那就去隔壁房间大吼一声老子今夜饥渴难耐谁要上我!”
财前光汗颜,相比之下他倒是愿意选之前的惩罚,于是爬了几步到男生边上,掰过他的脸亲了他的脸一下。女生们不得了了,捂脸尖叫,好帅好帅好帅,其中一个感叹,“你好狡猾哦!可以得到财前君的吻。”
财前光心道完了,我这嘴怎么老犯不该犯的错,这下都不纯洁了,面上却是一样的冷淡。
边上的女生可能太过兴奋,忘记自己在干嘛,激动之后伸手去摸他的耳垂,“哎,财前君的耳钉挺好看的呢。”
财前光一愣,忽然撑大双眸避开女生的手朝她吼,“不要碰!”
在场的人都被他这过激的反应吓到,之前被女生卡油摸了脸都没事,怎么突然之间发起脾气来?女生委屈着脸眼看就要哭,财前光却道,“不要随便碰!我不玩了,你们继续吧。”
他丢下一屋子的人出门散步解气,方才胸口那股抵触之情被夜晚稍显寒冷的风吹了几下就吹散了。看了看度假村的夜晚,空空荡荡的,与白天相比简直是屠杀般的寂寥。沿着一边的人工池走,走入一条偏僻窄巷,左手边除了围墙,则是一间不起眼的小门。财前光看了看,估计是前头旁边餐饮店用来储备货物的地方。门开着一条缝,月光撒进去可以看见里头背对着他站了个女生,一动不动。
财前光将木门推开,走了进去,跟着出声询问道,“你怎么在这?”是的,他辨认出了屋内的人是横山夏实,得亏他心理素质够强,要不然刚才非得把她当做女鬼给吓死。
横下倒是对于他的出现吓了好大一跳,低呼一声,跟着按住心口处喘了两口气道,“皇帝游戏输了……被派到这里来偷东西……说是要拿回去给大伙儿当宵夜。”
“你也真是老实。”他说,“万一被发现怎么办?还有你来时这里就是打开的吗?”
“不是的,是跟过来的人撬开的,说起来那帮人也真是无所不能。”
“这种老式的锁,虽牢固,但还是很好开的。”财前光拿出手机,打开后方的手电筒朝屋里照了照,这才发现原来不是储藏室,而是一件空着的小屋,再想想方才似乎在哪里看到了出租转让的字样,心里完全了然了。
“快回去吧,他们明显捉弄你的,知道是空屋子还让你来偷东西。”
“我知道啊!”横山夏实苦笑笑,“可是还能怎么办呢?”
财前光没有说话,忽然之间,他身后的大门被人用力关上,外带几声属于男性的大笑,以及之后上锁的声音,他无语的面对眼下的情况,看看横山,由于四下太过黑暗无法辨认出对方的表情。之前说锁好开,那是对外面而言,挂式的陈旧大锁,从里面根本不要想撞的开。财前光头大起来,北海道的夜晚那么冷,他们接下去要怎么办。
横山倒出奇的安静,后来干脆选了块地就这么坐下来了。财前光走到窗前去看,窗门牢固的封住,也没有工具可以提供他去砸破他们,何况这是别人的财产,破坏了必定会赔钱。
“我试试看找人来。”在无奈之下,财前光只好这么说,结果翻遍了电话簿,也找不出信赖的人。刚才跟同组的人生气,估计他们这会儿也懒得管他的闲事。
忽然就想到了浅羽扬,若是她得知这样的事,会作何反应呢?财前光想的苦涩,八成又会没头没脑的冲过来然后发现自己什么工具也没带就自己在外头光火吧,然后把那些关他们的人骂个遍,再用哄孩子的语气告诉他不要怕不要担心,一定救你们出去。她总之在做自己能力范围之外的蠢事,从前就是,一腔没有意义热血,结果却又叫人不得不佩服感动。
想着想着财前光也靠着窗坐下了,他和横山夏实隔着空地面对面,彼此都不再说话,只是各自想着心事。她来医院的那次财前光内心是高兴的,甚至连她说过的字字句句都不再想去介意。那天下午临近傍晚,她提着保温壶和糕点站在走廊上,头发乱了,外套也歪在一边,看起来真是有些滑稽,而她面上的表情,更是加剧这滑稽的效果,让财前光不得不背对她偷偷弯嘴角。
之后她走过来说,“这是我妈让我带来的,还有糕点也是,当做上次你母亲给我点心的回礼。”说着去看横山,笑道,“夏实也在,这么巧啊。”
她大概不知道自己的对白听来很生涩,把东西递给横山后说,“那我就先回去了……”
财前光忽然回身拽住她的手腕,“等等,等我把汤喝完了再走,否则还得你再跑一趟来取。”也许是想到了之前她说的话,少年之后的话带着浓烈的酸味,“尽量少接触不是么?”
浅羽扬没再笑,只道,“是是是!”
跟着在旁边的椅子坐下,夺过横山抱着的保温壶,粗鲁的打开到出里头的汤水。她不知在气什么,动作太大成功让汤溅出来烫到了自己。本能反映之下的起身,于是又有更多的汤翻滚到她的腿上。浅羽扬低骂了两声,用衣袖去擦汤渍。财前光看的提心吊胆,困难的挪过去,碍于烫的部位在大腿内侧不好去检查,只能阻止她用衣袖擦东西这件事。
“快去厕所看看有没有烫伤,我去跟医生要冰袋。”说着跟身边的横山夏实道,“还要麻烦你陪她去一趟了。”横山应下来,浅羽扬倒是拒绝了。
“不用,我自己知道没事的,又不是刚煮开的。”甩开他的手又胡乱擦了几下,浅羽扬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壶盖,“弄脏了,也没办法喝了,反正我总是这么蠢的把事情搞砸!”
“没关系,只是表面碰到了地板,里面没事。”
“大哥这是医院,谁知道有没有病菌。”
浅羽扬收好保温壶,烦躁地嚷嚷,“啊啊我真是白痴!”
财前光看出了她内心的无名火,猜测了几分缘由,于是自己也跟着窝火,语气内埋藏着跳动的火种,“是你自己说的,我也在努力照做,只要你觉得开心。”
浅羽扬听了这话唰地撑大眼眸,张嘴又忽然合上,大概是想辩解什么又觉得懒得解释,半晌后,她哼笑说,“好啊,那就彻彻底底的不要跟我说话好了。”
矛盾大概在那个点上算是彻底升华,她大步流星的离开,留下不知所措的横山夏实,以及垂下头将表情埋在刘海之下的落寞少年。
财前光在不知不觉间睡着,玩了一天方才又洗了澡,浑身的疲倦在回忆中扩散开来。他睡得很深,横山夏实见他睡了,怕他着凉便想脱下外套给他盖上、只是才走过去,还未来得及做什么,她看着少年的睡颜就看的出了神。鬼使神差的,一股无名的力量拉扯着她的底线。她靠着他坐下,听见他鼻间发出的均匀呼吸声,将头轻轻的,试探性的靠在他的肩上一秒。发现少年没有醒过来,横山夏实索性就这么靠着了。
深夜,一切静谧无声。
有月光越过树荫在晃动,贴在他们脚下的地板之上,白白的一块。陷在阴影之中的他们都已经睡着。紧挨着的身体,年轻美好的脸庞,镜头就这么定格在他们身上许久。然后它慢慢退后,拉长,直至越出房间,将外头的小巷带入。
有人走过来,偷笑着对着窗户亮出手机,一片闪光如利剑般刺过。
而后,一切再次被埋入寂静的黑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