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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功高震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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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功高震主
德恩二十七年三月,平远将军术居舍征讨北方侵略军尺叶族胜利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京城,整个尤兴,尤其是边关地区的百姓们更是高兴地不得了,直呼平远将军是“安世之神”,举国上下也是一派欢欣。几个月还流传着尤兴快要灭亡的流言,不攻自破。百姓们吃了一剂定心丸,欢呼雀跃地各项庆祝后,便继续忙忙碌碌地过他们原本的生活去了。
平远将军正在回京途上,其中路过不少城镇村庄,凯旋捷报似乎传遍了每个角落,所到之处,少不了感激涕零与崇拜目光。
但这么一来,皇帝就不高兴了。
京城伏青。
位于尤兴中央地带,四季分明,气候适宜。比寒风萧瑟的北方温暖,比温暖如春的南方薄凉。宜人居住,水陆交通便利,商贸发达,是块人杰地灵的好地方。
伏青身为四朝国都,其孕育着丰厚的文化背景以及人文气息,历朝历代,才子佳人层出不穷。现在,在彦家历代皇帝的精心治理下,万物皆是欣欣向荣。
只可惜,天下局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是历史不变的趋势。
尤兴已在不知不觉中,从繁荣鼎盛,渐渐走向衰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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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伏青,春意盎然。
小太子携着他的“狐朋狗友”两只出宫去凡冢河畔的上游赏桃花。
凡冢河自上游至中游,足有三里,两畔栽满桃花。春至,芳菲乱红,尤其是上游,可看到绵延不绝的桃花,风景独好。每年,也有不少青年男女会去中游的最年长的一棵桃树下祈求爱情。
至于那个“狐朋狗友”的来由,纯属太子殿下某日读书理解错了,便将错误延续至今,经常被笑话但却每次都是哈哈一笑便过去了。
偶尔,枯燥的生活添点乐趣,也是不错的。
太子年仅十岁,是当今皇帝的唯一儿子。且不说皇帝受了后宫多少嫔妃算计,直至老来才得一子,于是便欢喜的不得了,江山总算后继有人。小皇子一出生便封了太子,平日学习做人治国之道,一点马虎不得。
可他虽饱读诗书,却尚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孩童。身着华锦,金线描摹着稚嫩的轮廓,嘻嘻哈哈的一路小跑在最前端。
芳草萋萋,凡冢河水微波荡漾,飘散着落花簇簇,春风醉人。
“太子殿下,老李我都跟不上了,您倒是慢点儿啊!”随身伴着太子的李公公一步一颠地在太子几步远的后头跟着。
“哈哈!李老头儿你追不上我的!”太子转身做了个鬼脸,向那帮他的“狐朋狗友”挥着手中的桃枝,“术哥哥,范哥哥,你们快跟上!”
李公公的后方,还有慢慢踱步欣赏美景的术竹兰和范斯凉。皆是十八的少年,年少轻狂的年纪。
术竹兰,字临九,出身于当朝百年武将之家,自幼随术居舍习武,熟悉各路兵法,功夫不容小觑,只是平日里一副游手好闲玩世不恭的样子,让术居舍颇为担心他会惹祸。
范斯凉,字颂流,他的父亲便是当朝文官一国之相范榕范丞相,也是饱读诗书,伴随着年幼的太子悉读各类书籍,博学广识,相对于术竹兰,他倒是颇得父亲看好。
术竹兰自认为极是风雅地摇摇手中的墨竹扇子,啪的一收,抚了抚未束冠的黑色长发,挑一绺出来搁在前面,白衣朴素,却是上好的锦缎,袖口用银线勾勒了几团墨云翻滚。
术竹兰举止投足间整一纨绔子弟,但衣着和扇子又让人产生“他是浪迹江湖的武林高手”的奇怪错觉——这当然是范斯凉调侃时说的。
范斯凉向太子彦允微微点头,嘴角上扬,满目温柔。拂去身上的桃花瓣,却见术竹兰风流模样,不禁调笑:“难得的好日子,临九还是这样‘风雅’。”
术竹兰闻言,也笑道:“难得的好日子,颂流还是一袭粉衫,真是‘人与桃花相映红’啊!”
原来那范斯凉什么都好,面相好家境好气质好学识好,就是在外人看来总是一袭粉色衣衫,免不了多丝女气,好在他的声音还够阳刚,举手投足间温文尔雅,不似那些文文弱弱的书生,算是扳回了一些男儿气概。
“哈哈哈!”范斯凉脾气也好,听闻便用他那爽朗的笑声直接做了回应。
术竹兰又笑着打开他那把绘着墨竹的扇子,徐徐地摇。看了看前方甩着桃枝的彦允,说:“咱们过去吧,小太子殿下可等急了。”
“术哥哥,范哥哥,你们刚才在那边笑着什么呀?”太子说着,不当心咔的折断了根桃枝,本就被甩掉许多花瓣的枝干此时就像是凋零的片片桃花,满是残败之感。太子白白嫩嫩的脸很是憋屈地看着两人,那是刚到凡冢河畔的桃花林时,他们给他折下的。
“哎呀,桃枝断了呢!”术竹兰一脸惋惜,摇摇头。
那小太子嘟起粉嫩嫩的小嘴,满眼怨恨,心里想着:你不帮我再折一枝,还来嘲笑我,这桃枝绝对是见了你才断的!
“范哥哥,你再给我折一枝吧!”太子索性不理他,直接去扯范斯凉的粉色袖子。
范斯凉转身就近折了一株开满桃花的递给小太子,轻声温柔道:“太子啊,花枝固然美好,却也不堪折。”
“花开堪折直须折……”术竹兰开始反驳。
“临九,这句诗可不是这么用的。”范斯凉说。
“为什么不堪折?”小太子看着簇簇粉红的花,一旁的术竹兰依旧摇着他的扇子,漫不经心却是竖耳聆听。
范斯凉蹲下身,指着波光粼粼的凡冢河,问道:“太子殿下可知道凡冢河这名字的由来?”
小太子笑答:“知道!凡人岁月苦短,一生便是一瞬成冢嘛!”
范斯凉起身,放眼桃林:“对。那太子可否知道在凡冢河畔栽种这成片桃花的缘由?”
“厄……这个我不知道。”小太子摇了摇头
一旁的术竹兰也不知道,来了兴致:“范兄你就不要吊胃口,快说来听听!”
“人可风华一时,但终抵不过‘人生苦短’四字。桃花亦如是,可独揽一季盛宠,但有三季的寂寞需得独尝。凡冢河畔的桃花,正是告诫我们把握时光,珍惜美景,莫等白发徒悲啊……”范斯凉语气不轻不重,不缓不急,像是一个语重心长的老者。说得小太子一愣一愣的,而术竹兰也难得安静地听着。
“哦……好像懂了。”小太子手握桃枝,不自觉地上下晃动着,又洒下一片花瓣。
术竹兰从方才的沉静又变为一脸无赖:“其实小太子是没懂吧?”
小太子在宫里趾高气昂,偏偏术竹兰不怕他,气急总道:“术临九!你放肆!快去给本太子折几株桃花来!”作势便要拿桃枝抽他。
“哈哈,小太子,恕不从命啊,殿下没听见刚才范兄的箴言吗?”术竹兰嘻嘻哈哈地轻易躲开了。
“啊!真是的!范哥哥不给我折桃花,你也不给我折,一个个都来抗命,我这个太子还有威严可言吗!我当它为甚啊!”小太子的脸涨得通红。
方才退到一边的李公公见状,急忙出来:“太子息怒啊太子!”
“老李你一边呆着去!”
“啊……是。”李公公又悻悻退回。
忽而,小太子又柔声细语道:“范哥哥,我把太子让给你怎么样?”
范斯凉拂了拂衣衫,桃花瓣散落一地,他微微笑道:“殿下说什么气话呢,太子之位怎可说让就让?”
小太子不满地嘟起嘴,术竹兰一脸歪笑拍着范斯凉的肩:“哎呀,范兄,你也知道这是气话呀……”他俯下身对着小太子说:“来来,小太子,你这位子让给我吧!”
“哼!才不要!我给乞丐也不会给你的!”小太子鼻孔里出气,看着术竹兰有气,便头一别,嘴撅得更厉害。
“哎哟,太子殿下,给我啦!”术竹兰把小太子的头摆正,死皮赖脸地说。
“才不要!”
“哎呀,给啦……”
“不给!”
范斯凉在一旁微微笑着,依旧满目温柔。
桃花瓣如雨而下,轻轻的朴树朴树落地声,像是此刻温存的最美祝福。
范斯凉伸手接下一瓣,忽而又随着阵阵春风飘散。
太子殿下,术竹兰,我不知道未来将会怎样。或许太子殿下可以成为千古明君,术竹兰会成为驰骋沙场的安国名将,而我,也会在朝中以一己之力辅佐殿下,或许就像现在我们的父亲一样……这些,我都不知道。我只希望,我们之间的情谊,能够像凡冢河的河水绵延不绝,而不是河畔桃花。
纵然此情此景美好,可落在有心人耳里,便会引发千万计谋。
**********
金銮大殿内,皇帝一身华贵的明黄色长袍,座在金色龙椅上用朱砂笔批阅着一本本奏折,疲倦之时,便喝口浓茶提提神,忽然听见肖公公来报:“丞相求见。”
“宣。”他盖上盖子,头也不抬,心里暗自思忖着这次丞相前来所为何事。
“臣,叩见皇上。”身着暗绿色官服的丞相向皇帝行了个跪拜之礼。
“爱卿平身。”皇帝头也不抬。
“谢皇上。”范丞相低头起身。
千篇一律的话,日日演习的规矩,皇帝自己也觉着挺烦,又不能破。
沉默少许,待皇帝翻阅完手上又一本奏折,放下后,他才微微抬头,用不紧不慢的威严问道:“范丞相前来,所为何事?”
范丞相双手合起,低头,恭恭敬敬道:“回陛下,臣此次前来,是想告诉皇上一件趣闻。”
皇帝转着墨色的眼,语气上扬,似乎来了兴致:“哦?趣闻?范爱卿说来听听。”
范丞相鞠了一躬,道:“在此之前,臣可否恳请皇上予以一些时间,臣还有一事禀告。”
就知道不会单说趣闻……皇帝挑眉:“当然,范丞相请讲吧!”
范丞相又一鞠躬:“启禀皇上,近日,臣的犬子与平远将军府上的大公子还有陛下的太子交好。”
“此事朕知道。”
范丞相垂眼道:“前些日,犬子与太子殿下,术公子赏花回来,老臣本无他意,但随后太子殿下的贴身侍从李公公又悄悄来了我府上,与我诉说他们白日里的玩耍之事,没想到竟然听到了此等大逆不道的话啊!”范丞相的情绪渐渐愤慨。
“何等大逆不道?”
范丞相扑通一声跪下:“臣,不敢说!”
分明是打着主意要说的……皇帝道:“朕恕你无罪。”
“谢陛下!”范丞相一磕头,起身继续说道:“术竹兰他竟然向太子殿下索要太子之位!这不是要反了吗!”
“哦,是吗?”皇帝挑眉,“那还真是……大胆!”皇帝震怒,猛地拍桌而立。
范丞相又扑通一声跪下,连忙说:“陛下息怒啊,李公公可以作证,臣毫无半句虚言呐!陛下……可否听老臣一句劝?”估摸着皇帝还是愤怒状态,范丞相停顿了片刻,自顾自劝道:“虽说术竹兰只是与太子殿下开玩笑,亦可看作术竹兰年少轻狂不知体统,太子殿下童言无忌。但假以时日,若那术竹兰真有此番想法该怎么办?况且其父平远将军术居舍手握我朝八十六万大军,此番尺叶族之乱的凯旋,举国上下几乎所有的人都视平远将军为安国之神。倘若万一……”
范丞相话未说完,便被皇帝暴怒地打断:“范丞相!朕相信平远将军对我朝忠心耿耿!”
范丞相没法再跪了,于是将头垂得更低,惶恐道:“陛下赎罪!臣深知此番话甚是有股挑拨离间的意味,但臣亦是对陛下忠心耿耿,冒着死罪,臣是不得不说啊陛下!防人之心不可无啊!又何况是平远将军这样已经达到功高震主的?臣亦是坚信将军的衷心天地可表,可万一他真有什么不利于尤兴的念头,陛下若是不防,恐怕那时已经为时甚已晚啊!”
范丞相这一番话,可算是戳中皇帝心头忧虑了。是的,功高震主,就连皇帝他自己也怕。
当年的平远将军还只是术居舍时,与皇帝和范榕是朝夕相处情同手足的兄弟,衷心真的是天地可表,自己也不曾会怀疑他们。
可,人心是会变的。
随着时间的消逝,所有人都不免如此。
如今的平远将军又岂止是当初的术居舍了?
身处宫中多年,在战场英姿挥洒,必定难免受人谗言。他一时可以拒绝,可谗言又怎么会消失?一时的衷心,皇帝他,信不了一世。
皇帝他可以从各地官府上交的奏折中得知,此刻的平远将军在百姓心目中已经有着不可或缺的位置,甚至已经超越了这个皇帝,若术居舍真有什么不该有的念头,恐怕到时,结局……
皇帝隐隐约约意料到结局,却又不甘心往下想象,那毕竟是多年的结拜兄弟,歃血为盟!
“那依范丞相之见,此事该如何定夺啊?”话虽如此,皇帝心中其实早有定夺。
“现在,陛下可听听臣说的是什么趣事了。”范丞相又故意不说,站起身,话题一转,“臣听闻尤兴的江南地区,有一块神奇的土地。”
皇帝也索性不追问,道:“范丞相指的是娄思城吧?朕对此略有耳闻,但此地一直没有详细的历代书面记载,朕也无多余时间可去那里考察。”话至此,皇帝特意引出范丞相下文。
“如此一来,臣倒有一计。”
“范丞相说来听听。”
范丞相鞠了一躬,道:“臣以为,可以术竹兰出言不逊为由,将他遣至娄思城,让他游历几年,实地考察,撰写出一本关于娄思城的完整的详细记载。如此一来,表面上是对术竹兰小惩大诫,其实可以以此警告平远将军切勿得意忘形,况且娄思距京城千里之遥,这父子俩可没那么大的本事联合着偷天换日。陛下……以为如何呢?”
呵!这个范榕!皇帝心里暗笑,其实他心里已经是这么打算的了吧?就算朕本次不同意,他还是会找个机会狠狠将术居舍一军。人心是会变的,连你都不例外呢……
可是,老奸巨猾如范榕,还是与皇帝想到一块去了。
“嗯,范爱卿好计谋!来人呐!下旨!”就是这样,皇帝不想做的事,范榕他一万张嘴说烂了都没用,皇帝想做的事,除了律法,没人能阻止。其实连律法,对皇帝而言都是可有可无的吧……
其实不用范丞相说,皇帝自己也知道术居舍是该防着了。他的赫赫战功,名副其实的能力当然不用怀疑,可惜就是那四个字:功高震主!
功高震主……到底不知道是谁害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