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十五岁戏言》年呈

8、接二连三的扭转

　　“停！炎真你演的不是面瘫是骑士，带点笑容啊不要那么僵硬。”

　　“Pass！炎真同学安全为先！你拔剑的时候我觉得你随时可能刮花自己的脸。”

　　“NG！佳楠不准你带坏炎真更不要拿你哥的戏服来！哪个骑士衣着品味会这么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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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我觉得这足以表现排练现场是多么地混乱，以及排练一周后的结果是多么地不堪。

　　周五最后一次社团活动后，我郁闷地蹲在活动室一角画圈圈，此刻肯定有黑色光环顶在我头上，并将阴郁的气息发散至边角旮旯。
　　本就犹豫出演男主，因为炎真顶上才答应演男二的某男在排练结束后溜得比兔子还快。负责道具和打杂的佳楠拉着一张长脸打扫，剧本兼女主角的软妹美惠干站在一旁，炎真探头探脑地朝我这边张望估计是害怕我做什么傻事……
　　这个社团一定会就此结束吧。
　　——我撕着废纸怨念地在墙角碎碎念。

　　一周前，因为我的威迫利诱，美惠动手改写出加长加薄的第二稿（哎有哪里不对？）。不愧为至门中考试排行榜万年榜首的美惠展现出了她从小立志成为影视编剧的潜力，第二稿成为了日后一举夺得文学社优胜奖的剧本。
　　问题出在，我们的经费和演员配置是否能满足这个足以耗费上万美元的电影剧本。
　　另外炎真他始终笑不出来也是个神级BUG啊！你能忍受风流倜傥万花丛中都飘过（……）的英国贵族是一张弱气总受的奶油小生面瘫脸吗？

　　“我说纯子，”佳楠抓着笤帚飘到了我身后，“不如改成偶像剧，凭古里和美惠的脸又不是演不成。”
　　我顶着黑眼圈回头：“如果你能说动某个西欧文化骨灰级死忠的编剧我倒是没意见。”
　　“那你也不能拿戏剧社的前途开玩笑！”佳楠高举起笤帚威胁道：“这是我哥的遗物！我无论如何也要在肃清委员会的淫威下守住！”
　　“安藤前社长他只是去上大学！”
　　“但他走之前拉着你的手说要你好好照顾戏剧社！”
　　“所以说你哥又没死！考上早稻田大学的前社长要能回来我自己参演都愿意啊！”
　　佳楠举在空中即将劈下的扫帚顿时停住，她转了转眼珠，问：“真的？”
　　“废话。”
　　佳楠哦了一声，抓起扫帚轻飘飘地走了。

　　无暇顾及向来豪爽的佳楠怎么突然打住，我捡起书包朝炎真说：“回去了，炎真。”
　　大概早就对一边的萌妹无计可施，炎真噌地跳起来就往我这儿跑，佳楠飘到美惠身后怜惜地拍拍她的肩膀：“别介意，那家伙有女性恐惧症。”
　　“佳楠，”我眯起眼睛，“你再带坏小孩子试试看。”
　　“啊呀今天天气真好，美惠我们一起去逛街吧！”

　　我仰天白了一眼，拽着炎真逃离了这该死的学校。

　　“纯子，不喜欢戏剧社吗？”
　　默默走在去西蒙家补习的漫漫长路上，一直走在我身后的炎真突然开口问道。

　　“啊，我吗？”我摇头，说：“还行吧，我是说，演戏什么的。”
　　炎真歪歪头，很真实地困惑的样子：“但你好像有点……”
　　“不上心，我知道。”我停下步子，转身面对着炎真：“因为我不想当这个社长。”
　　“啊？”
　　我支吾了一声，不太情愿地解释说：“至门中戏剧社的前任社长是佳楠的哥哥。安藤前社长是个……很能干的前辈，我该怎么跟你说……你记不记得国中一年级的迎新活动，戏剧社的……”
　　“《王子复仇记》新传，”炎真说：“那个获得了全国中学戏剧表演优胜奖的作品。”
　　我苦笑了一下，连炎真都对这部作品这么熟悉，可想而知当年的戏剧社是何等出风头：“对，安藤前辈离开至门上大学之前排的最后一出戏。”

　　至门中是全日制学校，国中部跟高中部是在一起的，就连社团也是面对六个年级开放，一个社团出现六个年级的学生并不奇怪。所以……

　　“安腾前辈走后，戏剧社拆分成了器乐社、美工社、周边社、戏剧表演社、剧本编辑社和配音社……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我踢着脚边的石子，声音沉下来：“原社社员不足10人，没有一个高中部的学长愿意帮忙带。社团都在招人，没人力没资金，两年都没作品了。”
　　我耸耸肩膀，又想起这个学年刚开学的时候佳楠跑来哀求的模样：“我原本是绘画社的，但如果今年戏剧社凑不齐五个人就要解散，佳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是……”
　　“赶鸭子上架？”炎真脱口而出。
　　我哭丧着一张晚娘脸，说：“没有希望了啊。炎真，我真的不适合当领袖人物，我从来只是个以好吃懒做为人生目标的小市民而已。人生突然这么复杂真的很要人命哪。”
　　“纯子。”就在我狼嚎似的哀叫时，炎真忽然抬手按住我：“别这样。”

　　我一愣，一时间忘了说话，炎真偏偏头向我示意，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在这条放学离开至门中必经的道路上，男二正在不远的拐角处跟美工社的副社长说着什么。
　　我一个激灵倏地抖擞精神，拽起炎真一路就偷偷摸摸地凑了过去，终于挨近了的时候，良心受愧的炎真拉着我的袖子不愿意往前走，我不耐烦地捂住他的嘴：“别急。好吧……万一，假如那小子是在投靠敌方呢，这是战情侦查！”

　　结果下一秒，我就想把我的乌鸦嘴缝起来。

　　“没关系啦，随便找个理由都能骗过上野那个粗神经，她做事从来不经过大脑的。”
　　“谁想待在表演社啊，没资金没作品，尤其是上野这周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竟然把古里炎真那个废柴拉进来，社团招人也不是这样的，安藤佳楠一点也没遗传她哥的智商，选上野纯子当社长——可笑死了。”
　　“她是破罐子破摔，嘛，不过她这招也够聪明，只要有那个废柴，不管艺术祭上表演社出了多大的乱子，她都能名正言顺地解释过去，到时候谁都不会怪罪她才是社长。”
　　“反正这次艺术祭之后肃清委员会就要开始‘肃清’社团了，表演社到那时也会被撤销社团了，前辈，你们美工社不是还缺人嘛……”

　　难以形容我那时的心理活动。

　　爸爸总说，这个世界看起来很美好光鲜，其实你不知道它的内里有多么可憎丑陋。
　　每次他悠悠地喝着绿茶，翘着二郎腿，手拿晚报跟我长篇大论评古论今时，我都会不以为然地说，我才15岁，那种成人工作之后遇到的勾心斗角，老爸你能不能不要拿陈词滥调来污染青春期的花朵啊。
　　——但是，那个跟我在国小同桌两年的男生，那个平日里开朗活跃、爱开人玩笑又有点怕麻烦，我和佳楠不费吹灰之力就拉进社团的同学，现在就在我眼前对着别人说，上野纯子那个做事不经大脑的粗神经，她想拿她朋友古里炎真当戏剧社的人肉盾牌。

　　嗡的一声，好像有什么坚硬的东西四分五裂地炸开，然后洪水轰地一涌而来。

　　我抱住头蹲了下来，这感觉久违得让人想吐。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小时候贪玩爬上了阳台，兴奋之际一脚踏空，我来不及尖叫便从二楼一头栽了下去。我记得我躺在草地上，全身剧痛得连骨头都在震动，大脑根本无法处理信息，所有的感官同时刻只剩下一个知觉。我拼命地张嘴，呼气，吸气，我试图呼吸，无法呼吸，我紧张得以为自己一辈子也无法排出肺部的空气，像只垂死的鱼在干燥的地面扑腾乱跳。
　　鼻子率先有了感觉：它开始发酸。我盯着脚下柏油灰黑的路面，清晰可见的颗粒逐渐模糊成深深浅浅的色块。我在用力呼吸，并且为我即刻就将把守不住的泪水找一个适合的理由。那人不是我多铁的朋友，一分钟之前我还跟炎真开玩笑说我怀疑他要反水，是我最近神经衰弱，还是我的心理承受能力远低于我本来的预想，我想着那些有一茬没一茬的事，眼泪就这么不知觉间流了出来，从鼻尖滴落到地面。

　　就好像破碎的对于这世界的某种期望，伤痕累累间流出来的血一样。

　　我一点也不伤心，我现在满心疑惑我为何要用如此丢人的方式在外人面前痛哭流泪，明明我除了心里有什么空出来的感觉之外别无他想。这时我才终于意识到自己还在大街上，尽管没有几个行人，我慌忙踉跄几步站起来，胡乱擦着脸上的泪水。

　　“纯子。”
　　炎真抓住我的胳膊，表情跟几分钟前、几个小时前一样地淡漠，他移开我的手，顺便递过来一方手帕：“拿手擦会发炎的。”
　　我吸着鼻子看着他，他把手帕塞到我手里，不见有丝毫的安慰，但我突然觉得，他也许早就意料到这一幕了也说不定。虽然没有准确的预兆，但他似乎早已习惯了这样的事情。
　　习惯了有人背叛。

　　“走吧。”他第一次主动拉过我的手，口气里有轻微的缓和：“你要报仇的话，等下周吧。”
　　我抬眼望他，不出半秒便破涕为笑，把自己丢脸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帮凶么，把他做了然后分红你七我三，就像电视上的黑手党？”
　　炎真转身的动作在一瞬间凝固，他握住我的手猛地一用力，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即刻把手抽了回去。
　　“不一样。”他深红色的眼睛再次盯住我，从那血红色打底的阴影里我看见了格外冰冷的杂质沉淀其中，他第二次对我用那么严肃的语气说：“纯子你绝对跟那些人不一样。”
　　我呆呆地愣了愣，在他意外沉重的脸上隐约察觉到了什么东西，说：“你也不一样啊，炎真。黑手党什么的，他们在地球另一边的意大利呢。”
　　他别过头去，没再说话。我还想说什么，他一把拉住我，按原路快步走了回去。

　　“喂，炎真……”

　　他拉着我的手头也不回地往西蒙家赶，而我盯着这个男孩熟悉又陌生的背影，觉得有另一阵凉意袭上全身。

　　上帝呐，你相信巧合吗？

　　一天之内，我发现这世界上我相信的两个人其实都是假的。
　　或许是说，其实是我的思维太简单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