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十五岁戏言》年呈

13、他家冰山小姐是我前世姐姐

　　“过得好吗？”

　　我小心翼翼端着星巴克的咖啡杯，在迟钝的反射弧终于理解我面前这个人模狗样的成年男人到底在说啥之后，我一口咖啡没咽全喷了出来：“过得不好能怎样，你能包养我啊？”
　　炎真一愣，惊异地看着我手忙脚乱地掏纸巾，脸色陡然一变扶着桌子哈哈大笑起来。
　　我胡乱抹着桌面，没好气但也同样没气质地仰头大笑。

　　你看这才对，都是老同学知根知底地，装什么成熟稳重啊，快把门头的羊头卸了趁热赶紧看看狗肉还新鲜不。
　　于是乎，在我没心肝的调戏之下，至门中学海外同学见面会（仅2人）在（先）严肃（后）活泼的气氛下展开了。

　　我得感谢炎真，他帮我圆了一个心愿：尝尝星巴克逆天昂贵的口香糖跟街边贩卖机投币购买的品种有什么差别。
　　“说说呀，”炎真充满好奇心地看着一脸高深莫测咀嚼口香糖的我：“有什么区别？”
　　我停止无意义的咀嚼动作，优雅地拿起手边的餐巾纸，把口香糖吐了进去：“一个味。”
　　我用一个标准三分球动作将纸团扔向几米远外的垃圾筒。但事实证明我果然只能参与残奥会的轮椅篮球项目，那纸团它扔歪了。
　　于是炎真勤快地离座给我收拾垃圾去了。

　　当他抱着一盘甜甜圈回来的时候，我将尴尬抛到脑后并恬不知耻地要求平分，还在狂啃时徒生一种时过境迁的感动：对于一个租住在市郊十平米小屋连男友都没有的工薪女来说，有什么比欺负曾经的同桌让他给你带饭更能让人怀念起那段无忧无虑的日子呢？
　　我很满意，无论是这个阔别了十年的旧友重新归来，还是炎真一点小家子气也没有的付钱态度。

　　“有钱真好~”我咬着吸管盯着炎真的钱夹喃喃道。
　　他先望了眼我面前一片狼藉的战场，再摊开手苦笑说：“只可惜挣的不是良心钱，没有纯子花自己工资来得安心。”
　　我白了他一眼，我干嘛要跟一个富可敌国的黑心军火商讨论金钱，打扫他办公室的清洁工都赚得比我多。我一个月的工资还不够他……
　　等等，这是个好主意。
　　“炎真，炎真，好哥们，你们那儿招清洁工吗？”我双眼冒星俯身朝这位形象突然就高大了的老板望去。
　　“你会开枪吗？”他自然地接下去。
　　我果断地摇头，并当即低头审视自己，胸无大物干瘪如柴，虽然他是我老同学兼初恋，但成功勾引他的可能……不不没有那个可能，公司后面那家法国餐厅开业快三年了，我还是琢磨怎么压榨一下不把钱当钱的暴发户炎真同学比较靠谱。

　　“你有女朋友吗？”
　　我从不认为一个人的思维连贯性有什么重要性可言，就连炎真都对我跳跃的思维方式习以为常，我甚至不用加“话说回来”、“哎呀你知不知道”这样的转折词，他都能一边给我收拾残局一边淡然答道：“还没有。纯子呢？”
　　“Either！”我毫不掩饰自己扯到耳朵根的笑容，钻石王老五又怎样，不也还是单身！但炎真下一句话逆转了我对他情商的预估：“纯子，你说……像你这样的女孩喜欢什么样的约会方式呢？”
　　如果把我换成任何一个、别的女同学，听到这话的第一瞬间绝对是小鹿乱撞脸红心跳，揣摩句意故作矜持说什么“啊啦我们女孩子要的不是复杂的方式啦浪漫的场合啦，只要有真心就够了呢”这样的话。我能理解，真的，我眼前的这个人，25岁大好年华，事业有成身家难计，相貌端正稳重内敛，不抽烟不酗酒，有车有房有基……实在是不产生点邪念都对不起他那张脸。
　　但很可惜，我太了解他了。

　　我想也不想脱口而出：“你暗恋的那姑娘跟我一个类型的？”
　　炎真脸刷屏般涨红，同时手一颤险些把茶水倒我身上：“你怎么知道？！”
　　……我说什么来着。这个闷骚。

　　“不对啊，炎真~”我又思维跳跃了：“你不是那种会问这么直白的问题的人啊，你如果想问不先得磕磕绊绊五分钟做足心理斗争吗？”
　　炎真国中时已经被我刺激惯了，因此只是歪歪头一言不发，我心领神会按他示意的方向朝窗外望去：
　　那辆停在路边、高回头率、我只在时尚杂志里见过的不知叫什么鬼名字的跑车边上，靠着一位西装长发的外国MM，当我正要因为发现新大陆而兴奋不已时，她放下手机抬头不偏不倚地看向我，我反射性露出被公司训练出来的标准微笑，这个长相还算清秀的姑娘……不屑地赐给我一个白眼，埋首继续捣鼓她的黑莓手机。
　　我当场差点砸了茶杯以表我内心激动。

　　这眼神，这气场，这种靠在玛莎拉蒂（名字是我当晚谷歌出来的）边上都能用低气压逼得异性不敢上前搭话的做派！跟我心中无数次向往的冷血女杀手如出一辙！
　　我当即逮住炎真，惊喜之情溢于言表：“你俩进展到啥地步了？她是你手下？艾玛，办公室恋情？这位女、女王今年芳龄？婚史情史恋爱史？那车是你送她的？你俩计划什么时候生孩子啊？！”
　　百毒不侵的炎真也在我最后一句话喷出时呛了自己一口热茶。
　　我后来才知道，炎真这个早就被我判定为低情商的，好歹在中二就有早恋历史的，他……

　　晚六点整，那位童颜女王范的姑娘便走进来，毕恭毕敬又生分冷淡地对忽然举止不自在起来的炎真汇报：“西蒙大人，Boss来电问您要不要去并盛的旧宅住。”
　　“那个，额……不用了，我今晚，啊不，这几天都在东京住。明天……或者后天去并盛……行吧，呐？”
　　炎真瞬间丧失了他刚才所表现的一切成熟男人该有的气质，完全没有底气地斟酌着明显混乱的语言，最后还用一句低姿态的询问暴露了他妻管炎的本质。
　　“那就这样了。”冰山姑娘眼皮都不多眨一下，朝我们45度标准鞠躬扔下一句程式化的“请继续享受下午茶”便昂首大步离开。
　　我觉得这出戏码不是勾引多金花心总裁，而是暗恋OL女上司才对。

　　炎真望着女王妹子的背影叹了口气，转头撞见我怜惜悲叹的表情，在尴尬地迟疑了几分钟后，他选择无奈地耸耸肩膀：“就，纯子，你看见了……”
　　“看见了。”我抱胸淡定道：“你不要告诉我你暗恋她五年连个小手都没牵到。我会羞于承认我跟你交往过、而且主动告白的那个人是你的。”
　　炎真继续迟疑一阵，然后举双手投降，哭丧着脸向我倾诉他提不起当年的勇气了这个妹子如何不好追云云。

　　纵使他如今是黑手党首领，也照样是个面对女生说不上话来的废柴。

　　说着说着我理解他了。我得承认，虽然我不想：刚才她站在我身侧一米远时我连鸡皮疙瘩都起了。这是个浑身散发着只可远观不可亵玩、扰我者全家火葬场气场的姑娘，加藤朱利曾说过，如果我混他们那个圈一定是个人挡杀人佛挡灭佛的女魔头，这么看来她是我的升级版——我真不知道该笑该哭，炎真天生属于柔弱型，似乎命中注定要娶强势的女人为妻。
　　只是我无法想象女王姑娘一脸娇羞地说我答应的样子，我再如何撒泼强悍都是个迷恋过校园纯爱向往小日子的庸俗女人，而炎真现在心里的这位，我知道她的童年不可能有梦幻的童话，甚至，她有没有童年我都不敢断定。
　　炎真还在自顾自说他怎么花费了三个月的心思来定制项链，只是因为他听说女孩都会经受不住钻石闪闪发光的诱惑，但他在第二天发现她宠物狗的脖子上隐约有银光闪过……

　　我印象里他没有这么话孬，炎真一直是个恨不得用针线把自己嘴巴缝上的羞涩少年，直到后来被一个跟他同样废柴但是阳光开朗得不科学的同志（志同道合者谓之同志）拯救，但他还是不爱说话，性子依旧那么好捏，就是多年不见的现在，他也温和得像是与那个他所生活的世界无关的样子。
　　我想关于冰山小姐他憋很久了，我有幸成为他无害的倾诉对象，成为即使十年光阴逝去，还是可以陪他扯淡的朋友。

　　有那么一瞬间，我突然很想把他拉起来，一直把他拖到在外面敬业地站岗的冰山小姐面前，说你快告白，你要再不赶紧告白我就打电话报警卖掉你这个万恶的黑手党。
　　他还在说，说他的冰山小姐是个Boss控，说他在北非的军火卖得不顺利，说他下次打算给冰山小姐送只猫咪，说他到现在枪法还是烂得要命。
　　我望着他袖口处的纽扣，他手腕上那条依稀可见的骇人伤疤，突然觉得想哭又想笑。我觉得坐在我面前的这个人变了又好像没变，还是那个成天忧郁望天的没用古里，还是那个跟女孩子说话脸红的少年，但他已经会花心思追女孩了，已经能发生什么都举止绅士地替女士代劳了，已经习惯了把他杀人的细节全部模糊化了……

　　我看着窗外渐晚的天色，不自觉地回想起某些或多或少被我遗忘了的事情。我才25岁，但怀旧这个词很适合描述我现在的情怀。那段混乱不堪又没心没肺的日子跟我的国中毕业照一起被埋没在发黄的旧相片里很久了，如今曾参与了大部分回忆的人就在我面前，我没有理由不去摆出一副岁月无情伊人狠心的文艺腔来重新阅览它。
　　15岁嘛，当年17岁的加藤大叔跟我说，过得就跟玩儿似的。
　　就像炎真曾经红着脸说要让我当西蒙家族首领夫人一样，就像我也曾发愤去硬着头皮学意大利语一样，那个中二成疾的年龄发生什么都不奇怪，喜言戏言，15岁那年，即使是上野纯子这么渺小的人物，也经历过绚丽的奇迹。

　　“我说炎真啊，”我于是挺纯真地对他说：“咱俩一起回顾一下革命友谊呗~”
　　他偷偷瞧着他的冰山小姐，鬼使神差地朝我点头：“好啊，从哪儿说起呢？”
　　我怔了怔，用我肥皂剧堆出来的反射神经拍桌道：“初遇啊！邂逅啊！”

　　我反思。
　　我是个活该找不到男朋友的姑娘。
　　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