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妖，哪里逃》墨十一

37、三喜临门

　　古烁泡了凉水澡，又按着师父当年所授苦行修炼之法打坐了一个时辰方才幽幽吐出一口气来。他缓缓张开眼，发现已经夜色朦胧，天际一牙弯月明灿灿悬在窗口，在屋里铺出一地水银般的光泽。心境平和下来的他靠在墙上默声不语良久，终于还是忍不住起身去看小九。他只是想知道，她在干嘛，她还好嘛？

　　小九的屋里也十分静谧，她蜷着小小的身子睡得正香，一绺头发耷拉在腮上，随着呼吸一翘一翘的。古烁在她的床沿儿上坐下来，伸手为她掖了掖被子，伸出手想要戳一戳她圆鼓鼓的腮帮子，可却又似想起了什么一般，突然把手缩了回来。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约有一盏茶的功夫，古烁下定决心，不管明天怎么样，他一定要逼着小九吃点东西。

　　他起身回房的时候，突然听到咯吱一声，脚下似乎踩上了什么东西。慢慢把脚抬起来，就看到在地板上扔着一块小骨头。他皱了皱眉，突然起身往桌边走去。

　　早前儿端来的盘子方方正正仍旧放在桌子上，本来冒着热气的米饭这会儿也已经彻底凉透了。可是——装着鸡腿的盘子空了。就连厨子用来做调味的胡萝卜丁都没剩半块。

　　古烁掐腰死盯着浑然不觉的小九，突然一打指响把灯点着，跳到床上拉着小九就像玩弄一个破布娃娃一样摇晃起来。

　　“喂，起来，起床了！”

　　小九被吓得一个激灵，张开眼一脸茫然。这个表情自打她恢复了记忆就没有出现过，天知道，古烁有多怀念那个整日迷迷糊糊的小笨蛋。

　　“唔？发生什么事了？师……师父？你大半夜不睡觉……”她揉了揉眼睛突然清醒过来。伸手用力一推将古烁从床上掀翻下去。一翻身，冷声问道：“上神夜闯姑娘房间，可也真对得起花丛老手的美名啊。”

　　本来小九那一句师父喊出口古烁已经心花怒放，开心的找不到北了，可是没想到她翻脸比翻书还快，一下子就晴转暴雨了。古烁突然觉得很颓败，坐在地上抓了一把头发，无力问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你知道我每天看你这样……小九，你到底想要我怎么做呢？”

　　小九没做声，古烁也不动弹，两个人就好像被人施展了定身咒一般，这么一直枯坐到了天明。

　　街巷商贩又开始了一天新的生活，有吆喝栗子糕的，有谁家孩子被他娘追着打的，也有人在叫卖炸鸡腿的。小九没想到在这里居然也有卖炸鸡腿的，她本来以为那么好吃的东西，那么温馨美好的记忆都只能存在于丽都了。

　　古烁抬头看了看窗外晨色，仍然轻飘飘问：“我到底要怎么做……”说了却也不指望小九能回答，撑着起身开门就要回去。小九蜷了蜷她的狐狸爪子，微微一笑，终于开口。“我们去吃鸡腿怎么样？”

　　***

　　“你不会是想趁着我带你出来的功夫逃跑吧。”古烁抱肩看着对面的小九开心的啃鸡腿，心里有些憋闷。

　　你就吃吧，脑子里就剩下鸡腿了，整个人的脾气秉性都变了，唯独这个爱吃鸡腿的习惯没变。我呢？你怎么不保持一贯喜欢我，敬拜我的习惯呢？难道把你从蛇妖手里救出来的是鸡腿吗？给你渡修为修补灵珠的是鸡腿吗？是鸡腿吗？鸡腿吗？

　　古烁被鸡腿气昏了头，也没想想他堂堂上神居然也会跟一个鸡腿争风吃醋。

　　小九用帕子抹了抹嘴，这一举动看得古烁又是一个哆嗦。还真是变了，以前吃完了鸡腿都是直接舔干净的，现在居然学会用手帕了。

　　她擦干净，这才抬起头朝着古烁笑了一下。“你放了我吧，我得回家了。我在外面一百多年，我四哥都已经成仙了，再这么闲散晃荡下去我就真成了我爹娘的包袱了。上神把我带在身边，也没什么用处。”

　　古烁一吹胡子。还真让他猜着了，她真是想走，不是逃走，而是要通过他的允许，光明正大离开。

　　“我要是不放你走呢，你知道，我是把你掳回来的。”

　　小九一歪头。“那行，你给我一个理由吧，我为什么一定要留下来。”

　　古烁开心了，一晃酒盅把经过昨天一夜深思熟虑后的理由慢条斯理说出了口。“当年你被古乐扔进炼妖池里滚了一百年，是我放你出来，后来你这一路上遭难，又都是我救得你。你算算，你欠了我几条命？当年你随我下山，说好了要帮着我寻百鬼，如今才寻了几只？你就撒手走人吗？你这样不负责任，说过的话都不能作数，又怎么能让你爹娘为你骄傲呢？”

　　他说了一堆，小九听的头昏脑胀，一摆手，言简意赅总结道：“说到底，你就是觉得我欠你的，我该报恩对不对？”

　　古烁一合折扇，“嘎达”脆响。“没错！”

　　小九定定看着他，也分辨不清她脑子里此刻在想什么，半天，她突然嘴角牵扯出一抹笑意，喃喃道：“报恩……报恩……好！我帮你找。在南极仙翁孙儿的婚礼上我遇到冥界判官了，他们也在找百鬼，听说已经收的差不多了，只有一只厉害的还没寻到。我帮你寻到他，我就走了。”

　　古烁一拍巴掌，喜道：“成交！”

　　此后数日，小九果真安安分分不嚷着回求仙山的事了，一心一意帮着古烁寻找最后那只恶鬼。可是事情却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料，本想着一个鼻子灵敏的狐狸精和一个震慑三界的超级大神仙捉起一个小鬼还不是手到擒来，但那恶鬼反侦察能力似乎非常强，每次小九确定下了他的方位却总是能被他逃脱掉，一来二去，在一个清晨小九竟然再也找不到他的气味了。

　　古烁给她碗里添了一只鸡腿，淡淡安慰她。“别急别急，哪就那么容易呢，先吃饭要紧，总能找到的。”

　　小九应下，却觉得挫败感极强，吃鸡腿都没了往日的兴奋。两人坐在竹棚下用早饭，小九冷不丁一抬头居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口齿不清喊道：“肉丸子！”

　　这肉丸子不是别人，就是小九当年从古乐炼妖池里出来时见到的第一个人，圆滚滚给她送饭的那一位。肉丸子见到小九，脸颊不自觉的抽搐了一下，一躬身不情不愿喊了一声师叔，这才跪在地上给古烁行了一个全套的大礼。

　　古烁瞧着他三叩九拜累得慌，一把把人拎起来，不耐烦问道：“出了什么事了？你不在古砚峰跟着你师父好好修行，跑这里来做什么？”

　　肉丸子脸一垮，泫然欲泣。“师尊，你快回去吧，再不回去古砚峰就没了。”说着，将古烁往一边引了引，抽噎道：“大师兄（就是那个一直帮着古乐治山，出点馊主意，古烁回来后替古乐拦鞭子说狐狸精鼻子好使能闻到元神的大师兄——古墨子）脑子不正常，他说他要娶师父。”

　　古烁一摸下巴，嘿嘿笑起来。“老早就看着有猫腻。”他偷偷瞥了百无聊赖拨弄鸡骨头的小九，暗道：到底是最早入门的好徒弟，最得师父真传，就连想要成亲都跟师父这么同步。“那就下山买花烛，让古乐嫁了吧！”

　　肉丸子死都没想到师尊居然应了，下巴差点掉在地上。“那，怎么喊呐，一个是我大师兄，一个是我师父……”

　　“随你便。不要来问我。”

　　肉丸子暗暗抹了一把汗，心道果然一个不靠谱的师尊教不出来什么靠谱的徒弟，你看看师父，你再看看师叔……蹭了蹭脚下的尘土，肉丸子又慢吞吞开口道：“师尊，山上还有件事……”

　　“怎么这么多事，说！”

　　“七师弟（露过一次脸，你们可能忘了）他……他也要成亲……”

　　“哦？”古烁心情大爽，他这古砚峰是三喜临门呢。“谁家的？”

　　“瑶池的玉涟华……”

　　“玉涟华？就是那个经常跟在西王母身边的唇红齿白的小玉女？”

　　肉丸子一张脸接连变了三个颜色，尴尬无比道：“是，是那个经常跟在西王母身边的唇红齿白的……小童子……”

　　……

　　“师尊？”

　　……

　　肉丸子吓得惨了，以为师尊定然因为七师弟断袖而大觉失了颜面，保不齐下一秒就要甩着鞭子把自己劈成两截，膝盖一软噗通跪在了地上，连忙叩头。“师尊息怒，我这就回去让七师弟死了这条心！”

　　“等等！”古烁深吸了一口气，把小玉女变成了小童子这件事好好消化了一下，一挥衣袖道：“随便，只要不把我的古砚峰毁了，爱娶谁娶谁，爱嫁谁嫁谁！”

　　肉丸子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贴着脸的地砖，一咧嘴，傻笑起来。嘿，这下好了，本来还以为少不了一顿打呢。他起身拍了拍膝盖，刚要跟师尊告辞，就听师尊突然一声吼：“人呢！”肉丸子吓了一跳，膝盖一软，噗通一声又跪了下去。他偷偷抬起头瞥了一眼，只发现师尊就像一只没头苍蝇一般满大街疯找起来，而刚刚还坐在桌边啃骨头的师叔，已经没了影子。